金融生态地位凸显 金融机构抢滩河北霸州

　　本版撰文 特约记者 张小彩 河北霸州报道

　　一个小小的县级市坐拥11家金融机构，此外，10家尚未在当地设立分支机构的外域股份制商业银行已悄悄地将业务触角延伸进去，开展异地贷款和票据承兑业务。这在北方县级城市中极为罕见。不为人知的是，十多年前，这个城市曾经作为金融高风险区被列入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黑名单，工商银行曾经对这一地区的所有企业停贷7年。

　　北京、天津、保定之间，有一个城市——河北霸州。在这个56万人口的县级市，目前已有9家银行、一家农村信用社和一家担保公司(中、农、工、建均在霸州设立两个支行，廊坊商业银行设立一个支行)。另外，调查显示，目前在霸州尚未设立机构的一些股份制商业银行，例如华夏银行、民生银行、兴业银行、浦发银行、交通银行、光大银行、招商银行等也通过其在天津、石家庄或北京的分行将业务延伸到霸州。据说，渤海银行的领导层不久前也曾经到霸州调研，有可能将业务延伸到霸州。

　　据人民银行霸州支行行长王英介绍，设立机构的商业银行在霸州的存贷比从3年前的40%上升到目前的超过60%。其中建设银行胜芳支行在当地的贷款已经超过了存款，成为净投放行。胜芳是霸州的一个经济重镇。近三年内，域内银行在霸州净投放230亿，域外银行净投放40亿，撬动民间资本200亿。华夏银行和廊坊商行在霸州不良资产为零，其中华夏银行盈利过亿。

　　谈到衡量地方金融生态好坏的标准时，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所长李扬说：“我们可以简单看一看金融机构愿不愿意在这个地方设立分支机构，设了一个是不是愿意再设第二个……愿意再设就说明好；设了以后就撤走或者设了以后业务不发展，说明不好。”

　　以这个标准衡量，霸州拥有良好的金融生态环境。

　　曾被银行列为高风险区

　　事实上，霸州是一个有着非常好的工业传承的城市。改革开放初期的20世纪80年代，这里就兴起了“乡镇企业”。当年霸州的乡镇企业主要是为北京、天津等地的大工业进行配套生产，曾经风靡一时的白菊洗衣机、雪花电冰箱、熊猫电视机的很多零件都是在霸州生产的。

　　20世纪90年代初，一些国有工业企业开始出现问题，白菊洗衣机、雪花电冰箱、熊猫电视机相继退出市场，霸州与这些国有工业配套的企业也遇到了体制上的问题。与其它地区当年出现的情况一样，“假破产，真逃债”、“大船搁浅，舢板逃生”等逃废国有银行债务的“八招二十九式”在霸州也大行其道。由于当时四大国有银行按专业分工，工商企业贷款主要在工商银行，工商银行就成了重灾区。霸州工商银行行长何海冀回忆，当时霸州工商银行的不良贷款率一下子超过了90%，亏损额达到1800万，在河北工商银行系统中排名倒数第一。

　　1994年，4家国有商业银行同时将霸州列入高风险地区的黑名单，并停止了对霸州地区的贷款。其后的7年时间内，工商银行没有再对这一地区的任何企业客户发放一笔贷款，其它3家银行也上收了霸州分支机构的贷款权限，这一地区的贷款业务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情对霸州金融生态环境的破坏几乎是毁灭性的。”霸州人民银行副行长王英说。很快，当地的经济也产生了连锁反应，企业和经济发展速度连年放缓，霸州不久就被挤出了河北十强县市的行列。财政收入状况捉襟见肘，一些机关甚至连工资也不能正常发放，情况最糟糕的时候只能两个月发一次。

　　金融生态环境对地方经济的作用从反面得到了证实。

　　如何修复金融生态再创经济辉煌成了霸州市政府不得不面对的严峻现实。

　　政府禁止行政部门乱收费

　　1999年，霸州进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经济民营化运动。政府把那一年命名为“个体私营经济发展年”，提出了“国有资本3年内退出生产经营领域，集体资本一年内退出生产经营领域”的企业改制政策，大力发展民营经济。两年后，霸州全市国有、集体企业资本退出率达到95%，实现了经济从集体向民营转轨。2003年后，在政府政策的促进下，霸州民营经济加速发展，每年新增民营企业近2000家，到目前为止投资亿元以上的企业已达70家。

　　目前，民营企业已经成为霸州经济的绝对主体。财政税收中的84.5%来自民营经济，固定资产投资的80%是民营企业的投资，人均收入的80%来自民营企业，非农岗位就业的80%也在民营企业。

　　此后，霸州又出台了一系列鼓励民营经济发展的政策，民营经济迅速发展。

　　在霸州，政府不允许工商、税务、城管、环保等行政部门随意到大企业检查收费。一些大型企业，只有市委书记或市长亲自签字，政府行政部门才可以进行必要的检查。对这一政策，民营企业非常欢迎。霸州胜宝制管有限公司董事长蔡志生打了一个非常生动的比方，他说：“一只鸡原本可以每天下两个蛋，如果黄鼠狼老在旁边蹿来蹿去，估计可能只下一个蛋，或者根本就下不出来了。”他认为政府这是为企业创造安定的环境，让企业集中精力搞好经营。

　　为配合这项工作，霸州还设立了企业统一收费中心，对纳税额达到一定程度的企业制定统一的收费标准和收费程序，统一收费。有人算过一笔账，过去，重点企业每年要接待来自政府各个部门的收费人员32次，现在每季度只需企业自己到交费中心交费一次，大大降低了企业成本。

　　同时，霸州还成立了治理经济发展软环境办公室、维护企业权益投诉中心、非法票据报销中心、统一支付中心、“一站式”服务中心等保护民营企业的机构。非法票据报销中心成立之后，已经受理非法票据46起，涉及12个单位，有效遏制了政府行政单位对企业的乱收费行为。

　　此外，2003年3月后，在霸州，纳税多、贡献大的企业家就是英雄，就会受到社会尊重。政府每年年初召开表彰大会，表彰奖励贡献大的企业和企业家。

　　鼓励民营经济发展带来的两个效果，一是经济总量放大，地方经济得到长足进展。目前在这个小小的县级城市，固定资产超过1亿元的企业已经达到了70多家，而霸州也成为全国薄壁管生产中心和钢木家具生产中心。

　　民营经济繁荣给霸州带来的另一个显著效果是私有产权保护意识的增强和信用意识的增强。在经济学家的眼中，这是为越来越大的流动性提供了能够还本付息的有效金融需求。而用霸州当地著名企业家梅花味精集团公司董事长孟庆山的话说就是：“政府栽下了一棵梧桐树。”

　　政府出资开银企对接会

　　一家业务延伸到霸州的股份制商业银行信贷管理人员告诉记者，他们看上的是霸州已经形成的成熟的产业链条和良好的民营企业发展环境。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是霸州有一批优秀的企业家队伍，这对保证银行的贷款安全十分重要。

　　事实上，霸州企业家多是本土成长起来的，最早的一批文化水平并不高。市长杨杰告诉记者，这批企业家成长过程中迈过的一个重要门槛就是“不和银行发生信贷关系，坚持用自有资金发展”，而企业的拒斥使银行对这些企业也缺乏了解，这种银企信息不对称的情况明显妨碍了霸州民营企业的发展速度。

　　政府发现这一问题后，从2003年开始，决定每年召开一次银企对接会。第一次银企对接会政府邀请了霸州排名前10位的企业家和一些银行行长参加，市政府把会议拉到了海南博鳌论坛，并宣布与会人员的机票、住宿费一律由政府支付。尽管如此，当时一些民营企业家的态度并不积极，他们觉得自己似乎“不那么需要银行”。市长说：“就当是给我捧个人场吧！”

　　会议的日程这样安排：上午，企业家介绍企业的发展状况及下一步的发展计划，并进行新项目描述。下午，各银行行长阐述自己的信贷政策、支持重点、规章制度、贷款程序等。几天下来，这些银行行长和企业家已经打成了一片，成了朋友。

　　第一次银企对接会杨杰市长还特邀了一家外域银行行长——廊坊商业银行行长关景春参加。关从海南回来后没有回廊坊，而是从首都机场直奔霸州进行了几天的现场调研，一个月后，廊坊商业银行对霸州企业发放了5000万贷款。一年多后，廊坊商业银行在霸州开设了他们的第一家域外分支机构。到目前为止，廊坊商行在霸州发放的贷款累计达到了80亿元。

　　炸油条、卖冰棍、卖烟起家的胜宝制管有限公司董事长蔡志生曾经把找上门来要求发放贷款的银行拒之门外，他说那时他觉得借别人的钱很“寒伧”。他告诉记者，后来市长的话让他很受触动，市长说“什么是资本家？运用资本的专家就是资本家。如果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充其量只能是地主”。胜宝目前在各银行的贷款余额(包括承兑)也已经达到10亿元，产品远销十几个省，占据全国薄壁管市场1/3的江山。目前他的企业正在向风力发电设备领域拓展。

　　至今，霸州的银企对接会已经进行了4次。“全部由我们政府买单，银行和企业都不用出一分钱。”市长说。2006年要求参会的企业家已经十分踊跃，参会的外域银行也越来越多。

　　修复金融生态环境从政府信用开始

　　砍树容易种树难。

　　霸州市长杨杰说：“我们修复金融生态环境是从政府信用开始的。凡是与政府相关的金融机构陈债，企业改制、扩乡并镇等政策性因素造成的也好，往届政府经手的也好，我们第一认账，第二还钱。”据介绍，霸州自2003年以来已拿出5000万元用于偿还历史陈账。杨杰说：“用几千万元买回社会信用中最为重要的政府信用，值得。”

　　帮助金融机构清理欠债

　　霸州市政府有时还动用行政手段帮助金融机构清理欠债。在农村信用社改革中，霸州市政府规定，所有对信用社有陈年欠款的政府工作人员一律停岗，设法归还欠债。还不上的停薪停职，用工资抵偿所欠本息。结果，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政府干部对农村信用社的欠款全部还清。霸州农村信用社成为河北农村信用社中清欠工作最有成效的一家。

　　霸州还成立了合议厅帮助商业银行协调解决债务纠纷问题，并建立黑红名单制度，将诚实守信的企业列入红名单、失信企业列入黑名单。凡被列入黑名单的企业，政府取消一切支持政策。政府明确表示，如果企业不守信用，在企业和银行的债务纠纷中，政府坚决站在银行一边。

　　国有商业银行改革中遇到问题，市政府积极参与解决。建设银行作为改革试点，曾一度裁员，政府信访部门把在银行门口静坐的员工请市到政府，市长亲自接待这些员工，向他们表明地方政府的态度：“第一，建设银行的改革方向不会因霸州的几十个人而改变；第二，如果这些员工配合银行改革，霸州市政府帮助安排再就业。”此后政府果然安排了部分建行下岗人员再就业。

　　设立金融机构服务中心

　　随着霸州民营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外域金融机构到霸州开展业务，杨杰市长表示，今年年内政府将在霸州设立外域金融机构服务中心，政府要把办公楼租好、互联网线接好、办公设备配好，为外域金融机构在霸州开展业务提供便利。这一计划在2006年的银企对接会上一经提出，就受到了银行和企业的欢迎。华夏银行石家庄分行信贷部负责人表示，这会成为外域金融机构展示产品、宣传业务的窗口，也便于当地的企业了解并联系外域金融机构。

　　对成长性好的小企业，霸州与国家开发银行合作，建立了担保中心，为小企业贷款提供担保。政府也在和华夏银行研究新产品，用企业联保的形式为成长性好的小企业提供贷款。杨杰市长说，“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尽量降低商业银行在霸州地区贷款的风险”。

　　霸州市政府2006年的税收是10亿，2007年将达到15亿。他们的目标是依靠民营经济，在10年内打造百亿霸州。“银行进入，一方面是支持当地经济发展；另一方面，也是分享当地经济发展成果。”华夏银行的那位信贷部门负责人说。

　　霸州模式为解决

　　流动性过剩提供思路

　　“让更多的金融机构进入农村，使资金向中小企业流动。”对于霸州市政府的行政行为的经济学解释，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研究员邹平座博士给出了解答。

　　鼓励发展民营经济

　　邹博士认为，金融生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就是它受经济环境的作用明显。金融是经济系统的子系统，二者之间存在关联关系。一个地区有先进的经济模式，有不断增长的经济发展水平，才能创造金融有效需求，才能形成真正良好的金融生态环境。

　　目前中国经济面临的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流动性过剩，而流动性过剩的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的金融资源配置存在问题。很多银行都在争夺大企业，而事实上国有大企业通过上市或其它途径已经积聚了大量的资金。因而它们在获得更多的银行资金后，就有可能把过剩的流动性用于

　　而实体经济必须为金融供给提供有效的金融需求。农村地区有很大的金融需求，但很多金融机构不到农村去发放贷款，最主要的原因是很多农村地区缺乏有效的金融需求，也就是能够还本付息的金融需求。

　　政府采取各种措施鼓励民营经济发展，创造良好的信用环境，这实际上为金融机构提供了有效的金融需求，对金融生态建设具有很高的价值，有利于资源的有效配置，也为解决流动性过剩提供了思路。

　　政府主办银企对接会

　　邹博士认为，在金融生态系统中，政府、法律和市场三者的边界必须明确，因为三者构成了稳定的铁三角。政府的责任由四个方面构成，一是监管，二是服务，三是转移支付，四是政策性支持。政府对市场的介入程度与市场的发育程度成负相关关系，市场的发育程度越高，政府的介入就越少。

　　政府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职责是服务。在霸州这样的地区，由于以前信用环境、金融环境、法律环境不完善，就需要政府加强服务来弥补缺陷。政府营造良好的信用环境实际上是提高了本地的文明程度，一个地区的信用环境是这一地区文明程度的重要指标。信用也是一种公共物品，是政府应该投资建设的，但很多地方这项工作做得并不好。

　　主办银企对接会实际上是解决信息不透明、不对称问题，这也是一种信息服务。信息是金融生态的阳光，没有透明而充分的信息系统，就不会有良好的金融生态。

　　但有一点必须要明确，政府必须不干预银行的具体经营活动和人事安排。

　　厘清市场和政府的关系

　　邹博士指出，禁止各个行政部门随便进入企业检查收费，要求必须领导批准才能进入企业进行必要的检查。

　　这是厘清市场和政府关系的一个非常值得推广的方法。

　　这实际上是政府上收执行权，是为了增强政府行政权力执行的严密性，而不是干涉行政权力的执行。众所周知，目前由于部门利益或者一些腐败现象，很多部门在执行行政权力的时候普遍存在的问题是越过边界，过度执行权力，这已经成为很多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最为头痛的问题。因此，在此背景下上收执行权其实是对企业成本的减少。必须明确的是，要把握好度的问题，不能影响国家政策的执行。

　　合议解决债务纠纷

　　邹博士指出，国家的法律需要各个地方贯彻执行，目前在很多地方，法律执行中有很多问题。霸州成立合议厅用于协调法律主体之间的关系，帮助银行解决债务纠纷问题，这实际上是明确了市场和政府的关系，加强了政府的法律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