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顾问：国家发改委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主任 李铁

　　编年史第二部

　　土地开发渐热(1992-2004)

　　样本关键词：

　　乡镇企业产权改革

　　1992年1月，邓小平来到顺德，在科龙前身———珠江冰箱厂逗留近20分钟。

　　这是他第二次到访顺德，曾经的桑基鱼塘上，农民洗脚上田，在工厂中挥洒汗水。

　　这种变化让他欣喜，他边走边说：“发展才是硬道理，必须抓住时机，发展自己。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

　　风起南方，在小平走后，一连串重大改革率先在顺德开展，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产权改革，改革助推了顺德制造大区的崛起，也催生了一个有代表性的县域成长样本。

　　当年的产权改革，顺德不少镇都有疑虑，但北滘人选择站在风口浪尖，北滘镇大部分乡镇企业家对改革充满期待，何享健、杨国强是其中积极性最高的两位。回头再看，他们都已是位列百亿富豪榜的家族。

　　摸到“石头”

　　正当北滘的民营经济势头喜人之际，1991年底，统筹全镇乡镇工业的北滘经济发展总公司董事、副总经理周冠雄却着手草拟“乡镇企业股份制改造”方案。最终方案确定下来，明确要把乡镇企业产权逐步过渡为“集体所有制为主导、股东共同拥有”，“当时有个目标，北滘企业能够上市成为公众企业，向市场去募集发展资金”，周回忆道。北滘镇大部分乡镇企业家对改革充满期待，何享健、杨国强是其中积极性最高的两位。

　　在30年后的今天，当人们流连于中国家电之都顺德时，慨叹顺德的县域经济成就时，他们也总会提起一个特别的城镇———北滘，它位于顺德中部，拥有目前省内最大产值规模的白色家电企业———美的集团，这家企业的产值已达到1000亿，在北滘镇内员工过万，设有总部大楼、工业园、商住区、高尔夫球场，这一切的存在让外来者称奇，离不开一个关键词“美的”———中山大学规划学院教授袁奇峰更直言北滘是“美的城”。

　　每个人青春期的时候，都有自己的秘密花园。1986年，北滘中学高中生黎镜波的秘密花园，是“美的沙漠”。

　　说是沙漠，其实只是一片平地，位于北滘镇三洪奇管理区，是一片被填平的桑基鱼塘，被规划为乡镇企业美的电器的工厂用房。“波仔”黎镜波和朋友们在上面追逐呐喊、盘带过人、抽射倒钩……青春的荷尔蒙，滴进滚滚烟尘里。

　　20余年后，谁都没有料到，当年的波仔会在北滘新城内投资建设一栋百米高楼，定位为国际商务中心，引入华南美国商会在楼内设立办事处，与141米高的美的总部大楼相邻。他的商业成就，虽无法与美的总部大楼的主人何享健比肩，但他亲眼见证了美的奇迹的诞生。这块沙漠上，他也栽下了一朵希望之花。

　　30年前，时代还不属于波仔，正当红的弄潮儿，是何享健他们。

　　何享健其时名列北滘经济发展总公司董事会。在产权改革前，北滘乡镇工业的发展正是依赖于北滘镇经济发展总公司，这是一个镇政府全资控股的企业。控股50家乡镇企业。当时的北滘，已经以“风扇城”闻名于外，风扇远销全球60个国家。在全国超10亿元的乡镇中，排名第三位，拥有2家超2亿元产值的企业，分别是蚬华风扇厂和美的风扇厂。数据显示，1991年，北滘全镇的工农业总产值已超过14 .97亿元，工业产值占到工农业总值的90%以上。

　　在一份1992年7月出版的《北滘企业报》上，北滘镇经济发展总公司董事会成员共有13人，董事长名字不是何享健，而是杜有国。何享健在这13人中，排名也不算靠前，为第8。在这份名单中，还可以看到有“区鉴泉”，曾经的“全国十佳乡镇企业家”，排名则在何享健的前一位。

　　在势头喜人之际，1991年底，北滘经济发展总公司董事、副总经理周冠雄却找来广东省体改委、北京大学下属的两大机构，希望他们为北滘镇草拟一份乡镇企业股份制改造方案。

　　周冠雄籍贯北滘，上世纪80年代末之前一直在外求学、工作，曾赴德国进修信息科学和经济管理理论。北滘发展乡镇工业后，时任镇委书记区祥贤把他请回北滘，主抓科技与工业。

　　“当时一些乡镇企业厂长负盈不负亏，政府反倒成了债主；也有厂长将利益往其亲朋好友输送，搞民营配套。镇政府最初想通过党纪来约束，但由于市场逐渐形成主导力量，最后决定通过产权改革来解决问题。”周冠雄回忆说。

　　为了得到省一级支持，周冠雄最终选择了省体改委下属机构提供的股份制改革方案，这份方案的关键在于，明确了要把乡镇企业产权逐步过渡为“集体所有制为主导、股东共同拥有”，“当时有个目标，北滘企业能够上市成为公众企业，向市场去募集发展资金”，周回忆道。

　　周冠雄起草股份制方案后的第二年，顺德来了一位重要的国家领导人———邓小平，而这也加速了北滘乡镇企业的产权改革步伐。

　　1992年1月29日，邓小平到顺德视察，并在珠江冰箱厂停留了20分钟，这是他第二次到访顺德。当他提出可以搞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顺德人觉得机会来了。

　　1992年2月24日，广东省委召开工作会议，落实小平同志南方谈话精神。会议结束时，省委省政府确定顺德为广东省的综合改革试点单位。当年3月，国务院批准顺德撤县建市，顺德市委常委会上形成了“顺德改革要胆子大些，经济发展步伐要快一点”的共识。

　　当年5月，顺德通过政府独资、控股、参股经营方式，对1000家公有制企业进行产权改革。其间，北滘被定为顺德产权改革的试点镇。

　　区祥贤回忆，时任顺德市委书记冯润胜在推动产权改革初期，部分镇主要领导对于改革认识还不深刻、热情不高，而改革在北滘却获得拥护，北滘镇大部分乡镇企业家对改革充满期待，何享健、杨国强是其中积极性最高的两位。

　　“小平让我们摸着石头过河，北滘当时确实是摸到了石头。”周冠雄回忆说。

　　烫手股份

　　1992年股改，美的的基层员工都分配到了认购凭证，但其中不少人对股改有隐忧，希望快速变现。部分本地人索性把认购证卖给了外来收购者，换了一辆摩托车。

　　1992年，北滘三家企业同期进行股改。分别是美的集团、裕华实业和华兴实业。

　　最受关注的还是美的，作为全国首家乡镇企业，美的电器企业集团开始股改，镇政府公务员和美的内部员工都分配到了一定比例的认购凭证。时任北滘党政办统计助理的列海坚记得，最初一些美的基层员工对股改有隐忧，获得认购证后，有在美的的亲戚就向他打听消息，直指政府和美的管理层有在摊派任务之嫌，希望尽快变现。

　　“当时包括深发展在内的深圳股票是疯涨的，一些外地人跑来北滘收购美的股票的认购证，部分本地人索性高价卖出，并换来了一部摩托车，一夜之间美的工厂内停车场的摩托车爆棚。”列海坚说。

　　一辆摩托车在当时的价格并不便宜，大约为10000元，相当于一名美的电器在岗一线工人10个月的工资收入。30年后，也有美的老员工在忆及当时场景时，形容是“何总逼着我们发了一次财”。

　　1992年与美的同期进行股改的还有另外两家企业，分别是“全国十佳乡镇企业家”区鉴泉执掌的裕华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这家企业前身是裕华风扇厂，北滘风扇产业的开荒者，1990年曾获评为“全国十大乡镇企业”；另外一家企业是以生产饲料为主的华兴实业集团，是一家典型的农业企业。

　　其中，参与股改的裕华实业集团公司抱负不浅，在发展原有家电产业基础上，还试图与南京汽车厂合作，引入组装汽车项目。如果该项目成功，一个汽车城或将在北滘形成。

　　1992年10月，黎镜波曾踢过球的“美的沙漠”，已上盖成“美的工业园”，工厂旁边是一片田地，可以听到蛙鸣声。工业园在镇中心南侧，当时镇中心面积约3平方公里，与全镇面积92平方公里相比，可算一个“小不点”，环绕镇中心仅有4条主干道，分别是105国道、跃进路、济虹路以及林西路。全镇常住人口8万人，分散住在镇内村居中。

　　那一年，因为美的股改，摩托车在北滘镇内普及，这也给波仔带来了商机。他已成长为一名个体户，在碧江村开办了一间摩托车头盔加工厂。他到大良汇丰玻璃厂采购一种叫“亚克力”的有机玻璃，加工成头盔挡板，对外销售，斩获人生第一桶金。

　　配套建设

　　1992年，一个北滘建卫星城的计划，谁也没料到会酝酿出如今的一个百亿富豪榜家族，这就是后来的碧桂园。卫星城计划也是得益于股权改革，政府甩开了乡镇工业的包袱，集中力量做配套。同期建设起来的配套还有北滘经济开发区和北滘港，以及一个高球场。

　　产权改革释放经济活力，让企业员工致富，让个体户嗅到商机，更给了政府甩开包袱的机会。退出了管制的政府，下一步该做什么？1992年，伴随着顺德撤县建市，北滘根据自身处于顺德市郊镇的区位实际，提出建设10万人口规模的卫星城计划。

　　当时在北滘镇中心南侧，因有裕华风扇厂、南方电器厂、美的电器厂、蚬华电器厂等多家劳动密集型工厂分布，为解决工人住宿，工厂周边住宅小区包括美的新村、蓬莱新村等已经开始自行生长。黎镜波所在的碧江，因靠近广州，1992年则在规划一个全国最大的乡镇别墅群———碧桂园，规划面积达到1.1平方公里。只不过，当时的投资者还不是杨国强，而是北滘经济发展总公司、广发银行[微博]广发地产珠海分公司和一位港商。谁都不敢预料，20年后，这个房地产项目会酝酿出一个百亿富豪榜家族。

　　除了造卫星城，为了让工业产品能够快速出口，通过对鱼塘和滩涂地块改造，由北滘经济发展总公司投资、顺德首个经济开发区———北滘经济开发区投入建设，占地2平方公里，并配备占地0 .04平方公里的货运集装箱码头。周冠雄记得，当时顺德已有容奇港，是属于市一级港口，部分市领导对于北滘港的兴建最初存有争议，并出现了资金瓶颈。后来北滘通过争取到国家科委的“星火技术密集区计划”支持，取得了一亿元的建设资金，经济开发区和北滘港的建设才如期推动。

　　1995年，北滘的产权改革进入尾声，全镇61家企业成功转制。转制后的企业发展势头不一，“市场之手”已在大规模地进行着结构调整。股改后并于1993年成功上市的美的集团，在1995年产值已达到22亿元，是改革前产值的11倍。而同期进行股改的裕华家电城，由于汽车项目遭遇国家宏观调控，在萌芽后不幸遭遇扼杀，再加上在企业内部管理上有“家族经营”之嫌，没有实现上市，也日益从明星企业的队伍中掉队。

　　当年8月，北滘港正式通过海关验收，投入使用，这是当时佛山地区最大的货运码头，广东省最大的二类货运码头，可将货物直通港澳，进而输送到国际市场。那一年，北滘还开始规划顺德唯一一个高尔夫球场———君兰国际高尔夫俱乐部，占地面积1平方公里。这些硬件的打造，吸引来了首家美资公司惠而浦签约投资北滘，生产微波炉。

　　“当时北滘镇人才基本都集中到了美的，机会也比在政府机关要多。我当时也曾向镇委书记区祥贤、美的集团总经理何享健提出请求，到美的去担任总裁办行政助理。但最后区书记认为政府缺乏经济管理干部，不肯放我，后调任我到碧江村挂职村书记。”当时已升任北滘村办副主任的列海坚迎来了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

　　此时的黎镜波，已将个体户的发展足迹延伸到北滘外。那一年东芝[微博]电池、高露洁牙膏等外资商品开始进入国内市场，嗅到商机而动的他，从加工头盔挡板，延伸加工陈列展饰、灯箱等。他在碧江村内的厂房，也从最初的家庭小作坊变为一栋3层高的厂房，并雇起了湖南、广西等地的外来工。

　　政企分离

　　北滘的股权改革，已酿造出两个百亿富豪榜家族。30年前在“美的沙漠”踢球的“波仔”现在生意也做到了美国，回来北滘投资他的总部。还富于民，商业中心、医院、图书馆、文化产业逐渐建成，北滘被北滘人亲切称为“魅力小城”。

　　已是退休干部的周冠雄此时坐在碧桂园的家中，悠闲地读报、看球。他回忆说，1996年10月6日，他代表镇政府与杨国强等人签约，实现碧桂园产权的政企分离；20年后的今天，碧桂园已“城”长为横跨顺德、番禺两地的大型居住社区，产权改革与造城可谓同步结果。

　　最新的富豪榜单显示，碧桂园董事长杨国强家族已入百亿富豪榜之列，与他同样进入的，还有何享健家族，其财富已达到170亿元，新世纪到来后不久，美的集团已经完成了管理层融资收购，政府股份已全部退出，何享健家族成为了330亿元产值的民营家电企业巨头的实际控股人。

　　北滘在美的完成管理层融资收购后，在保留原镇中心基础上，北滘开始在镇中心北面、君兰高尔夫球场周边建设北滘新城，新城规划面积为3.2平方公里，在原来的鱼塘滩涂上，广场、酒店、医院、公园、学校等配套设施一一兴起，补强工业重镇自上世纪90年代发展以来存在的短板。

　　2008年，顺德获得省委省政府再次授权，成为省直管县，并启动大部制在内的综合体制管理改革，获得了部分地级市权限。那一年，黎镜波在北滘新城在建的美的总部大楼边，拍下地块准备建设他的总部大楼，那时他已将贸易从俄罗斯延伸至美国。

　　2012年，北滘工农业产值已超过1600亿元，常住人口达30万，新城商业中心、医院、图书馆、文化广场皆已投入使用，市民在新城医院就医有医保补贴，在文化广场还有音乐会盛宴可就近享受，“魅力小城”成为北滘人自豪的称谓。

　　2013年8月22日，已是云浮市长助理、佛山(云浮)产业转移园主任的列海坚在北滘新城君兰高尔夫国际俱乐部接受记者采访，通过俱乐部的玻璃幕墙，北滘新地标———141米高的美的总部大楼清晰可见，新城内草长莺飞、一片欣欣向荣景象，规划中的广州地铁7号线也将延伸至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