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木樨地北里,两个“部长楼”楼群相邻而居。原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原国家能源局局长刘铁男即居于此。
5月11日,周六夜11时,中纪委办案组自武警站岗的西门而入,旋风般带走刘铁男及夫人郭静华。周日上午,刘铁男被“双规”的消息传遍天下。
5月14日,中组部有关负责人向媒体证实,刘铁男涉嫌严重违纪,中央已经决定免去其领导职务。”
此前,《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获悉,国家发改委部分部级退休高官,在获取刘铁男涉嫌贪腐的部分证据之后,向中纪委实名举报。而中纪委对刘铁男的调查,亦早在2012年5月即已开始。
刘铁男,汉族,1954年10月出生,197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经济学硕士,东北大学工学博士,曾获名古屋市立大学“修士学位”(涉嫌伪造),副部级干部。在案发之前,其仕途一度被外界看好,外界一度认为他有可能出任正部长级的一把手。
高官举报
2011年11月21日,《财经》杂志刊出《中国式收购:一名部级高官与裙带商人的跨国骗贷》(下称《中国式收购》)一文,详细报道了浙商倪日涛涉嫌透过海外并购,向中国进出口银行和民生银行骗贷2亿美元未果的前前后后。
其中,2003年在加拿大卑诗省注册成立的加拿大绿色资源有限公司(CGR Investments Inc.,下称CGR),倪日涛占股90%,郭静华占股10%,双方共同担任公司董事。彼时,郭静华系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的处级外事公务员。长期从事跨国业务的君合律师事务所提供的注册文件显示,她于2005年12月将股东及董事的身份变更为其子刘德成。报道还称,郭静华的丈夫、刘德成的父亲,在国家发改委担任要职。
一位国家发改委副部级官员后来对记者回忆:普通人当然很难知晓,郭静华和刘德成究竟是谁。但在发改委内部,“没有人不知道,郭静华是刘铁男之妻,刘德成系二人之子”。
2012年5月,部分发改委退休高官联名签署了对刘铁男涉嫌贪腐的举报信,这封信直抵中纪委。旋即,在这份举报信上签名的发改委退休高官,均被中纪委约谈。彼时,中纪委对刘铁男涉嫌贪腐的调查已经启动。
记者获悉,实名举报信中,未涉及到刘铁男后来被曝出的情人反目问题,只是就事论事,对刘铁男与倪日涛涉嫌官商勾结,透过海外并购,试图骗取国家巨额“走出去”信贷一事进行了举报。
热锅蚂蚁
在被实名举报之后,刘铁男的仕途之路,急转直下。
国家能源局和国家粮食局、国家林业局、国家统计局等“国家局”一样,一把手为副部级(如果是总局,则为正部级)。按照惯例,在党代会换届之际,新的“国家局”局长将成为中央候补委员。
发改委部分退休高官的“狙击”目标正在于此。一位在实名举报信上签名的高官告诉记者,他们担心刘铁男被“带病提拔”。
举报之后半年的十八大上,刘铁男未在中央委员或中央候补委员之列。一位副部级官员对记者表示,按照组织程序,副部级及以上官员的任命,首先需经政治局常委集体通过。刘铁男未能进入中央候补委员的候选人名单,起码已经表明,决策层杜绝了“带病提拔”的可能。
2012年12月6日上午,《财经》杂志副主编罗昌平突然连发三条微博,实名举报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局长涉嫌学历造假、骗取“走出去”信贷、包养情人,引起轩然大波。
彼时,刘铁男正以国家能源局局长的身份,陪同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已当选中央纪委书记的王岐山出访俄罗斯。
国家发改委人士告诉记者,刘铁男第一时间通过越洋电话,命令国家能源局新闻发言人立即联系媒体“辟谣”。在罗昌平举报当日,国家能源局新闻发言人通过《新京报》表示,举报内容纯属造谣,正在报案、报警,将采取正式的法律手段处理此事。
这一回应,当即受到广泛质疑。舆论发问:举报内容是否属实,应由中纪委给出答案。国家能源局只能配合调查,无权否认。
进入2013年,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提出“苍蝇老虎一起打”,震动官场。旋即,刘铁男之子刘德成被限制自由接受调查,接近刘铁男的发改委人士表示,刘铁男本人已经接近崩溃,一度在办公室里靠输液维持。
2013年全国“两会”之后,刘铁男不出意料地卸下国家能源局局长一职,保留发改委副主任一职,原电监会主席吴新雄接任国家能源局局长。
5月11日,夜11时,中纪委办案人员进入武警把门的木樨地公寓,将刘铁男夫妇一并带走。
咎由自取
时光倒退10年,刘铁男正在担任国家发改委工业司司长,手握工业项目审批权柄,是地方政府“跑部钱进”的主攻对象之一。
同样在2003年,振兴东北成为国策。翌年春天,国务院东北办成立。办公室设在国家发改委,主任张国宝是正部级的发改委副主任,负责东北办全面工作;副主任为副部级的宋晓梧,负责日常工作。东北办的后勤、人事、外事、党务全面依托于发改委,25个编制均为业务编制,分成四个组(正司级)。刘铁男以发改委工业司司长的身份,兼任国务院东北办政策体制组组长,为张国宝和宋晓梧的直接下级。
而宋晓梧第一次较为明显地感受到了刘铁男的霸道,是在东北办2005年年底的年终总结会上。刘铁男说,人家请咱们,咱们不要出去吃喝,副省长请我,我根本不理他们。
年终总结,亦是述职。刘铁男这番话,是在“述清廉”。实际上,刘铁男绝非自己所述的如此清廉,“工业司有项目,那可不得了,下去以后前呼后拥,刘铁男有一次到河北都是警车开道。”宋晓梧回忆。
很快,到2006年年初,发改委副部级干部考核工作开始。刘铁男入围。但是,考核结果却是得分未过线。刘铁男被提得最多的意见主要集中在工作作风上:过于骄傲,自我评价太高,不平等待人等。但是,在再次考核并未进行的情况下,2006年年底,刘铁男被任命为东北办副主任(副部长级)。
据知情者讲述,刘铁男无论在提拔为副部级之前还是之后,都目中无人。
刘铁男的行事作风,使其在发改委失去很多民心。待到他东窗事发,发改委部分退休高官实名举报,在一些发改委官员看来,刘铁男走到今天其来有自。
戏未谢幕
种种迹象表明,刘铁男案目前所暴露出来的事实,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刘铁男一家三口全部接受调查,似乎表明权钱交易、家属经商的一些证据,已为中纪委所掌握。此番中纪委关于刘铁男“严重违纪”的说法,正是旁证。
而刘铁男在情人问题上,除了涉及贪腐,是否还涉及刑事案件,亦是需要进一步核实之处。据《中国新闻周刊》了解,倪日涛在加拿大通过“中国式”收购试图骗取中国进出口银行和民生银行信贷一事,刘铁男在加拿大的情人隐于其中。上世纪90年代,刘铁男在出任中国驻日大使馆经济参赞之时,与徐姓女士成为情人。其情人后来远赴加拿大,由于倪日涛对加拿大法律及并购业务几无所知,CGR注册等一系列业务,起初均由徐姓女士操盘。
其后,刘铁男与情人反目。情人将刘铁男违纪资料,特别是骗贷案资料邮寄给多家媒体,《财经》最终于2011年11月刊出报道。
刘铁男的情人徐女士在数度接到死亡威胁之后,致电罗昌平,是2012年12月6日的那一次实名举报的诱因之一。文/杨中旭
刘铁男案始末
2011年11月
《财经》报道刘铁男妻儿参与浙商倪日涛海外并购骗贷中国进出口银行和民生银行
2012年5月
部分发改委退休高官联名签署的对刘铁男涉嫌贪腐的举报信送抵中纪委
2012年年中
刘铁男落选十八大中央候补委员
2012年12月6日
《财经》副主编罗昌平向中纪委实名举报刘铁男:涉嫌学历造假、与商人倪日涛结成官商同盟、有作风问题
2013年春节前
刘铁男之子失去自由
2013年1月30日
罗昌平再发微博,称中纪委已在立案调查刘铁男
2013年5月11日
中纪委办案组带走刘铁男及夫人郭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