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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钢债务累卵背后
深陷债务泥潭背后,是十年的疯狂扩张,而钢及铁矿石价格快速滑落则是引爆债务危机的导火索;但深层次原因则是央企治理中问责制度缺位下的政绩追求
中钢集团这家大型央企又站在了十字路口。
过去一周,中钢集团风波不断。该公司先被曝出近百亿元贷款逾期,而后曝出的内部公开信指公司连年亏损,经营状况堪忧;与此同时,集团总裁贾宝军也被传出已遭免职。
2011年因债务问题换帅后,中钢如今依然没有拔出债务泥潭,再次被债务问题逼到了墙角。
公开数据显示,中钢集团资产负债率已连续5年高于90%,债务危局的背后,是公司在亏损边缘徘徊的业绩。
实际上,中钢集团目前的债务危局,源自于过去十年间疯狂扩张。资产迅速膨胀之后,钢铁和矿石市场暴跌的行情,让中钢猝不及防,逐步陷入债务泥潭。
业内认为,中钢过山车般的发展轨迹,表面上是公司战略投资失败,内部管理混乱所致,实质上则是央企治理中问责制度缺位,管理者忽略对企业合理边界考量,政绩倾向下盲目扩张所致。
债务泥潭
在钢铁业越来越不景气的背景下,因为被指有近百亿贷款违约,中钢集团又陷入债务逾期的泥潭。
中钢集团是大型央企,主营矿产开采、生产和制造,钢材产品贸易物流以及钢铁设备制造。集团旗下拥有二级公司共计65家,境内49家,境外16家;是国内为钢铁工业提供配套资源服务的行业龙头企业。
9月22日晚间,有关中国中钢集团百亿贷款逾期的消息在网络风传。其中,涉及中行、工行、交行、光大、国开、民生等9家银行,共计780亿元的逾期贷款。
消息一出,中钢集团央企的身份、行业龙头的地位,外加如此大的债务规模,在业内引起轩然大波。
23日,中钢集团对外紧急辟谣,集团新闻处相关负责人在回应新京报记者时表示,“目前公司的确有资金紧张的状况,但只是个别资金回款未到位,百亿逾期的说法不属实。”
在被指贷款逾期的同时,一封近期在中钢内部员工流传的公开信也在网络上被公之于众。
根据公开数据,从2010年到2012年间,因为受钢铁业下滑的影响,中钢集团净利连续三年亏损。而中诚信在今年6月份的一份评级报告则显示,2013年,中钢集团全年营业总收入1404.74亿元,利润总额为1.35亿元,但资产负债率为93.87%。
但是该信件指出,中钢集团的实际经营业绩已经连续4年亏损。其中,2013年通过出卖土地8亿和财政补贴11亿,集团财务报表才做成盈利。而今年上半年经营亏损8亿-10亿元,下半年情况更不乐观。
信件同时指出,中钢目前有大量的长期应收账款挂在账上,并未做计提减值处理,其中仅钢铁一个板块在1年以上的应收账款就有30亿元。此外,因为先前为民营钢厂担保和托盘,受到山西的海鑫、鑫达等钢厂破产的牵连,中钢集团被套牢的资金已接近20亿元。“2009年公司财务报表上的净资产80亿元,目前已经所剩无几。”
新京报记者获悉的一份中诚信对中钢集团子公司中钢股份的评级报告显示,截至2013年末,中钢集团总资产1100亿元,总负债1033亿元;而中钢股份总资产1000亿元,总负债950亿元,即中钢股份在集团中的负债占比达92%。因此,中钢集团的负债主要体现在中钢股份。
而中钢股份的财务报表显示,截至2013年末,公司短期借款为370亿元,长期借款为50亿元,共计420亿元。
随后的一周内,事件不断发酵,中钢集团内部信贷的真实情况也逐步浮出水面。
据《每日经济新闻》的报道,有中钢内部人士披露,债务违约源起于今年6月,中钢集团对国开行挂着一笔6.9亿元的贷款未能及时还款变成逾期,而其余银行的贷款都是展期,加在一起预估有百亿元的规模。
有多位中钢内部人士向媒体证实,19日国资委[微博]已经对中钢内部领导班子进行调整。2011年上任,集团总裁、旗下中钢股份董事长贾宝军被免职,集团原党委书记兼副总裁徐思伟接任总裁,原集团党委常委刘安栋接任集团党委书记和旗下中钢股份总经理。
对于换帅一事,中钢方面一直未对外确认。新京报记者就上述问题多次拨打中钢集团董秘李可杰电话,但截至发稿对方一直未回应。
“贪吃蛇”:钢铁生产型服务商
中钢的扩张之路,一是在国内与民营钢厂合营,另外是在国外大肆购买矿山。
早期的中钢集团,一直从事矿石进出口以及钢铁设备制造等业务。2003年12月,黄天文上任集团总经理兼党委书记,中钢发展出现了转折点。
“当时有一个背景,是时任国资委[微博]领导曾提出把央企做大做强,要把160多家央企重组为80到100家,行业前三名以外的企业都有可能被重组。” 国务院国资委研究中心研究部部长许保利对新京报记者表示。
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不被重组兼并,很多央企都开始加速扩张,中钢也不例外。
为了扩大集团规模,上任之后的黄天文开始推动中钢集团的转型,意在将集团从单纯的钢铁贸易服务商向钢铁实业中的生产供应和销售环节延伸,成为“钢铁生产型服务商”。
2005年之后,按照黄天文的设想,经过一系列的重组和并购,中钢集团构建起了“矿业、碳素、耐火、铁合金、装备制造”五大产业运作格局。
“那会儿正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起始阶段,国内钢铁和矿石价格猛涨,上有国家政策支持、企业本身有发展需求,外加银行对央企信贷青睐有加,中钢就此进入高速扩张的通道。”西本新干线钢铁研究员邱跃成表示。
公开数据显示,从2004年到2010年间,中钢集团的资产规模从201亿元迅速膨胀至1800亿元之上,6年时间翻了9倍。
他介绍,为了转向生产型钢铁服务商,当时中钢开始和山西、河北多地的民营小型钢厂展开合作。具体来说,就是和钢厂签订协议,让其购买集团的矿石原料,同时利用自己的贸易渠道为钢厂销售钢材,而钢厂则成为集团的“加盟商”。
在这个过程中,为了扩大与其合作钢厂的销售规模,中钢通过直接为企业垫付运营资金,或为企业融资进行担保的方式为中小钢厂进行资金托盘。
2005年之后,中钢先后在西安、洛阳、衡阳、吉林等地投资控股和设立子公司。一时间,中钢在各地的钢贸销售网点迅速铺开,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也多如牛毛,错综复杂。在产业规模不断壮大的同时,中钢和民企间的资金轮盘也逐步放大。
此外中钢还在矿业领域屡屡出手,2008年9月,中钢以13亿元的价格完成对澳大利亚中西部公司的收购;同时,中钢还在非洲投资和增设10家子公司,以投资铁矿石和镍矿的生产。“中钢希望通过购买矿山资源,以控制未来国内矿业市场的占有率。”邱跃成说。
但好景不长,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随后,钢铁和矿石市场几乎同时急转直下,公司遭遇滑铁卢。
由于此前给民营钢企做了大量资金托盘业务,在钢铁市场遇冷,钢价持续暴跌的情况下,钢企经营状况恶化,中钢大笔托盘资金回笼困难,开始出现坏账。
2007年,中钢与山西中宇钢厂开始巨额的资金往来,2008年对方欠款一度达20亿元;至2010年下半年,山西中宇对中钢欠款已达近40亿元,成为中钢财务黑洞的开始。由于前期为民营钢企垫付的贷款资金还款不力,后续的资金还在不断跟进,中钢集团被占款现象严重,资金黑洞如滚雪球一般不断壮大。
同时,在海外收购的矿产项目中钢也是“霉运不断”。原本计划矿石年产量3000万吨以上的中西部铁矿石项目,在2009年当期亏损9281万元。此后,项目被迫停工,投资价值严重缩水。
因为中钢集团本身出现亏损,导致与澳洲矿业巨头力拓公司合资的恰那铁矿被关闭,也造成巨额损失。
“在高速发展的过程中,企业内部的风控和管理没有跟上来,后来市场出现急速滑坡,企业效益大幅下降,前期信贷堆积的成本太高,自然导致债务压顶的局面。”许保利说。
行业下滑和经营不善让中钢集团的债务变得危如累卵。从2008年到2011年,集团的资产负债率分别为89.99%、90.65%、91.14%、95%;同时,2010年,公司净利亏损14.7亿元。
2011年,因与某民营钢企资金往来形成的“财务黑洞”,国资委宣布对黄天文免职。 对于中钢的失败案例,冶金规划研究中心副主任刘海民认为,表面来看,是这家公司战略投资失败,内部风控混乱,导致在市场急速下滑时,企业陷入债务泥潭;深层次原因还是出在体制上,央企治理本身上问责机制的缺位,导致企业管理者带有强烈的政绩倾向,“对企业的管理层来说,只要没有贪污,扩张成功就是我的政绩,扩张失败也不会有人追责,政府和国家兜底。因此,管理层往往忽略企业扩张的风险,把公司往大了做。”
继任者贾宝军为何未能挽救中钢
黄天文之后,其继任者贾宝军走向了一条相反的道路。但一系列剥离不良资产、为中钢“瘦身”的动作并未收到成效,中钢债务高企、盈利能力较差的局面仍未改变。
2011年5月,在中钢集团任职未满一年的贾宝军“临危受命”,接过了集团总裁一职。他最大的任务就是帮助集团实现扭亏为盈的目标。
和黄天文“大刀阔斧”式的扩张模式不同,上任初始贾宝军开始不断剥离资产,为中钢集团“瘦身”。
中钢集团相继出售四川炭素有限公司、杭州湾大桥项目股权等资产,以换取资金进行“输血”。与此同时,占用资金量较大、库存高企的业务板块也遭到大幅削减;此外,黄天文治下运作整体上市的“长江”办公室遭撤销,同时贾宝军还开展事业部改革,对中层基层干部进行重新竞聘上岗。
但贾宝军的一系列措施并未给中钢集团带来转机。
2011年,上任初期,他曾提出中钢集团在2012年业绩确保6亿利润,争取10亿利润,但当年钢铁业整体低迷,中钢集团2012年的业绩也不理想。当年集团亏损接近20亿元,从2010年以来连续3年亏损。中钢集团2012年的资产负债率也攀升到了98.1%。
贾宝军上任3年之后,中钢债务危局再度爆发,民企占用资金较多、负债高企以及企业盈利能力弱的局面并未改变。
在中钢内部员工的举报信件上,更是将中钢目前的危局责任归结于贾宝军头上。信件中称,贾宝军本身做钢铁业出身,对服务业务不熟悉;同时,在人事方面,贾宝军也被指排斥异己,导致多位“老中钢”的出走。
谈及贾宝军对集团的瘦身策略,一位离职的中钢内部前高管人士对新京报记者表示,“瘦身是不是有效果,合不合适,都值得商榷。很多资产被低价卖出,缺乏战略投资的专业判断,对企业其实是很大的伤害。”
在他看来,作为中钢财务危机多米诺骨牌中的“第一张牌”,山西中宇40元亿元的债务解决方案就令人吃惊。40亿元的债务,最终削减为10亿元转托出去,中钢直接承担30亿元的亏损额。
“其实那个厂子本身价值可能在80亿元,如此低廉的价格,对集团本身相当于放血。”该人士称,像这样的例子还不在少数,再比如中钢出售的杭州湾大桥股权,公司是项目的二股东,只要项目不倒,是可以长期盈利的。
“中钢曾是国资委旗下的标杆企业,为什么衰败的速度如此快,不能光归结于市场不好。”该高管表示,这些年中钢集团经营不善,明面上是战略规划、投资失败,本质原因是管理层没有把心思真正放在业务上。 新京报记者 刘溪若
■ 延展
银行已与中钢达成某种共识?
在贷款逾期被曝光之后,涉事的银行中,工行、民生两家银行均予以否认。
其中,工行回应称,中钢及其下属企业在该行的融资余额占其全部金融机构融资余额的比重不足1.3%,相关融资均未违约。民生银行则称,对中钢集团没有授信,只有个别分行对中钢旗下经营良好的当地子公司有少量授信,目前这些子公司经营正常、还款付息正常。
而传闻所涉及的中行、交行等多家银行并没给出回应。对此,一位国资委内部人士对新京报记者表示,银行可能是这次事件中震动最大的一方,“因为一旦中钢破产或重组,造成的坏账银行很难消化。”
他猜测,目前可能的情况是,银行方面已与中钢达成某种共识,将贷款延期放缓,尽量避免破产发生。
“中钢的事情其实给了我们两个教训。”国务院国资委研究中心研究部部长许保利认为,其一是央企要避免盲目自信扩张,同时银行不能认为对央企的信贷是无风险的。
对于中钢集团的未来,许保利表示,国资委不会为中钢补窟窿,因为不符合财政预算,没有合理的理由。“如果中钢解决不了债务问题,则可能面临破产或被并购重组。”
(原标题:中钢债务累卵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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