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钢企探冷暖

　　——钢铁行业生产经营现状与产业调整振兴的调查

　　本报记者 原国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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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济振兴靠工业，工业振兴看钢铁。

　　今年1月初，持续下滑半年多的钢铁价格出现些许回升，让人们以为钢铁行业探底复苏，但仅仅维持了不到1个月，钢价就骤然掉头回落。分析市场短暂回暖的原因，固然有市场对4万亿元政府投资和一系列振兴规划带来的信心恢复，但更多的是一些钢铁贸易商错误判断钢价已经探底，而进行投机性采购所致。

　　那么，我国钢铁企业现状究竟如何？发展环境发生了哪些变化？钢铁企业怎样才能冲出重围？记者走进河北钢铁集团、太原钢铁集团、河北敬业集团等钢铁企业，围绕有关问题进行了调查。

　　1　市场探底没有？

　　“钢铁行业是受到冲击最严重的行业。其他行业的企业生产经营状况，包括订单的减少，都是从去年10月份开始的，而太钢由于生产的不锈钢产品出口比重很大，所以感受到市场环境的变化更早。从去年4、5月份，我们就已经感受到了一些变化，随后越来越明显，必须承认，钢铁行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太钢集团董事长李晓波说。

　　太钢是世界最大的不锈钢生产基地。据李晓波介绍，太钢2007年出口不锈钢36万吨，2008年31万吨，而今年截至3月26日，出口不锈钢不到1万吨，同比下降了80%！

　　国际市场低迷由此可见一斑。国内市场又如何呢？

　　记者在河北一些钢铁企业调查发现，众多小钢铁企业已经停产关闭。年初钢铁市场短暂“回暖”，反映迅疾的小钢企随即开炉，但没过几天就又陷入关停状态。

　　在我国钢铁巨头——河北钢铁集团，董事长王义芳告诉记者：“经过调查，全国钢材库存水平现在是1000万吨，而往年正常水平应该是200万吨左右。前一段时间的‘回暖’并非市场需求的真实反映，钢材并没有到达终端用户。”

　　数据显示，今年1—2月份，河北钢铁集团产钢545万吨、钢材500万吨；实现销售收入186亿元，同比减少25%；实现利润1.9亿元，同比减少84%。

　　钢铁行业的复苏有赖于下游需求的恢复。太钢集团董事长李晓波分析说：“目前，钢铁的最大消耗行业——房地产、造船等仍开工不足，对钢材的需求保持在低位。国家的刺激计划和振兴规划，发挥作用还需要一个过程。但同时也要看到，农机、家电等领域已出现回暖迹象，钢铁行业下探的空间已极为有限。”

　　钢铁行业能否在短期内复苏振兴？王义芳对此表示谨慎乐观：“随着下游需求的逐渐恢复，钢铁企业最严酷的冬天正在过去。但2009年对钢铁企业仍然充满挑战，钢材出口形势的恶化超出我们的预料，不排除3月份我国成为钢材净进口国。尤其到下半年，去年钢铁工业完成固定资产投资3240亿元，相当于新增钢铁产能5000万吨。这些新增产能将在今年下半年集中释放。”

　　些许回升带来微弱暖意，但在2009年钢铁市场要想走出“冬天”似乎很难。

　　2　成本压力释放完没有？

　　分析2008年钢铁企业大面积亏损的原因，高昂的铁矿石成本无疑成为钢企亏损的“罪魁祸首”。

　　河北钢铁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王义芳说：“2008年，我国进口铁矿石平均到岸价每吨136.2美元，每吨比上年增加了近48美元。全行业仅此一项多支付成本高达1460亿元，相当于全国钢铁企业全年利润的总和。” 

　　资料显示，2008年我国生铁产量比上年减少74.49万吨，下降1.16%，自产原矿增长20.74%的情况下，进口铁矿石还比上年增加6056.41万吨，增长15.81%。2008年我国铁矿石进口量大大超过实际需求，这不仅抬高了进口价格，又使企业背上了高价原料高库存的沉重成本负担。

　　太钢提供的资料显示，去年上半年，我国焦煤价格上涨了100%以上，废钢价格上涨了68%以上，铬铁价格上涨了70%以上；去年下半年以来，虽然各种原材料价格有所降低，但降幅滞后于钢材价格的大幅下降。

　　“与去年的长期协议价相比，现在的铁矿石市场价每吨只有600元，不足当时的一半。我们对今年铁矿石长协价的谈判充满期待。钢铁原燃料及海运市场尽管还存在许多不确定性，但下行的空间也极为有限。总的来说，成本压力正在得到缓解。”王义芳说。

　　3　淘汰落后产能难在哪？

　　“我国钢铁行业调整和振兴面临最大的问题是产能严重过剩。这次国际金融危机只是让矛盾的爆发时间提前，矛盾的表现形式更为引人注目而已。”河北敬业集团董事长李赶坡说。

　　截至2008年底，我国粗钢产能达到6.6亿吨，超出实际需求约1亿吨。6.6亿吨产能中，不符合产业准入标准的有1.6亿吨左右的炼铁产能、1.9亿吨的炼钢产能，这其中相当部分是近几年盲目投资违规生产。

　　早在2006年6月，国家发改委等八部委就提出了淘汰落后钢铁产能，但在实践操作中确实很难。河北敬业集团的一位技术人员告诉记者：“在一些地方，一二百立方米甚至几十立方米的炉子还有，而根据国家政策，在2010年底前，300立方米及以下的高炉必须淘汰，以后还要将淘汰落后产能的标准提高到1000立方米以下高炉。”

　　去年11月，几乎所有钢铁品种产量同比下降时，作为落后产能代表的热轧窄带钢产量还有13.7%的增长。

　　淘汰落后产能难在哪？

　　王义芳分析说，首先，靠市场难淘汰，这些小企业对市场变化反应迅速，市场一好就点火开炉，市场一差就停产放假。其次，政策淘汰难奏效，这些小钢厂数量多，布局分散，在行业内是“小”，是“落后”，但对地方政府而言却是利税大户，是经济支柱，尽管有产业政策，但考虑到当地的GDP和就业，地方政府往往竭力保护。

　　据了解，一些发达国家为了淘汰落后产能，由国家出资收购，对相关企业给予相应补偿，并联合地方政府解决相关社会问题。在记者采访过程中，几位钢企老总表示：不能简单地把难以淘汰落后产能的原因归结为地方保护，一些落后产能并不是产品质量落后，而是指环保水平、节能减排不达标，这些产品也有一定的市场。所以，建立完善的钢铁企业市场退出机制尽管十分必要，如果相关配套措施不到位，淘汰落后产能就是一句空话。

　　李晓波说，从根本上淘汰落后产能，还得依靠市场无形的“手”，但结合我国的实际情况，政府这只有形的“手”更重要。现在，市场这只手已经很“硬”，希望相关政府部门能加大产业政策执行力度，再辅之以妥善的退出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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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钢铁行业将在这场冲击中重新洗牌，一批小企业将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而一批企业将得到锻炼和提升，变得更加强大。”河北敬业集团董事长李赶坡对此深信不疑。

　　随着一系列政策出台，钢企老总战胜困难的信心倍增，他们采取实际措施，练内功，调结构，创机制，向发展的不利因素发起挑战：立足国内下游需求，依托产品和技术创新，创造新的增长点；针对传统的国际市场低迷，开拓新兴市场；为控制成本，在原料、管理、财务等方面展开全方位挖潜。同时，企业间加速了重组的步伐。

　　4　市场转暖需要“两把火”

　　3月29日，在太钢拉矫线机组车间，几名技术人员正在对一种新产品的性能指标进行测量、采集。“市场好的时候，我们采用的是‘少品种、大批量’战略，现在需求低迷，太钢改为施行‘多品种、小批量’战略，以差异化、个性化的优质产品争取定单。太钢下一步技术研发瞄准高强度集装箱板、超高强度船板、高强度工程机械用钢、重型卡车、电气专用柜用钢，开拓更多的市场领域。”李晓波说，一季度，太钢加大了400系不锈钢、高牌号冷轧硅钢、高等级管线钢、特高强度汽车用钢等一批市场急需的高端产品的开发。

　　欧美市场萎缩，就开拓新兴市场。太钢积极优化产品结构，不断有针对性地推出新品，从土耳其、中东及东南亚国家和地区赢得新定单。

　　河北敬业集团也不例外，公司在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就开发了船板、锅炉板、压力容器板、优炭钢板日标板、欧标板等20多个品种。

　　低迷的市场催生了各式各样的新产品，也“逼”出了创新机制。记者发现，除了压成本，强管理，创新体制机制，在最短的时间内培育市场新宠，已成为钢企练内功的最主要内容。

　　“如果把企业创新比作市场转暖所必需的‘一把火’，那么市场转暖还离不开另外‘一把火’，那就是相关政策的落实。”李晓波说。

　　不久前出台的《钢铁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对关系行业健康发展的重大问题，都提出了更明确的目标和措施。钢企老总纷纷表示，这些政策固然重要，但有强制力、约束力的具体措施和配套手段更为重要。

　　王义芳谈到淘汰落后产能时说，“对于淘汰落后产能，政府要加大财政奖励力度，支持在淘汰落后产能时解决好职工安置、企业转产、债务化解等实际问题。要严格问责制，对淘汰落后产能及时监督检查，定期向土地、金融、环保、工商等部门通报淘汰落后企业名单。对列入黑名单企业，金融机构如果提供信贷支持，国土部门办理用地手续的，有关责任人必须受到处理。没有这些硬措施，淘汰落后就是空口号。”

　　从4月1日起，我国对部分钢材产品的出口退税率调整为13%。这对钢铁企业无疑是个重大利好。“但考虑到钢铁业的振兴依赖于下游产业的拉动，退税政策还应该延伸到钢铁制品。”李晓波希望税收政策更加完善。他还举例说，铬是生产不锈钢的主要原料。根据现行有关政策，买铬矿石能享受财政贴息，而铬却不在贴息目录产品之内。也就是说，买铬矿石回来需要提炼，会造成一定的污染，却受到财政支持；买铬铁无需再提炼，有利于环保，却享受不到财政支持。完善相关政策必要而紧迫。对钢企来说，4万亿元政府投资与一系列产业振兴规划是长期利好，作用发挥有待时日。钢企老总们希望，对于一些项目要加快审批，同时出台更直接的、针对性强的政策以推动产业调整和振兴。

　　5　打一场全员参与的“挖潜战”

　　在河北钢铁集团唐钢分公司，一位负责人高兴地告诉记者：“多次试验后，公司发现用块矿替代作为炼钢冷料用的生铁废钢可以降低成本。块矿计划价是820元/吨，生铁计划价是2100元/吨，以日耗生铁500吨计算，以每2吨块矿替代1吨生铁作为标准，一天就可挖潜23万元。”

　　“我们左右不了市场，但可以左右自己的工作。”就在3月12日，唐钢召开专题会议，对新一轮降低费用挖潜10.7亿元任务进行部署。加上2月下旬下达的9.8亿元挖潜增效目标，唐钢将以20亿元的降低成本抵御市场风险。仅仅4天后，舞钢召开“降本增效促发展”誓师动员大会，出台10项措施确保10个月挖潜8亿元目标实现！

　　“压成本，当然要抓主要矛盾。但在当前环境下，抓细节作用同样重要。”王义芳说：“可别小看了这些细节。就拿采购总公司来说，如果发挥好作用，节约1%的采购费用，一年下来就可节约成本10多亿元。”

　　在太钢集团，以价值管理为导向，围绕品种优化、炉料优化、工艺优化的降低成本措施开始全方位深入实施。比较国内外市场，严格控制并减少高价原料库存，用低成本煤种替代高价煤种，强化内部管理，优化业务流程，加速资金周转，降低运营成本。今年一季度，太钢集团内部挖潜增效5.7亿元。

　　“面对严峻的经济形势，太钢人自己给自己施压，提出实现60亿元的降本目标。在大幅降低管理成本和非生产费用的同时，在生产环节也实施倒逼机制，目前这些任务已经分解到每个岗位、每道工序、每位职工，一场全员参与的‘挖潜战’全面拉开。加上太钢在循环经济、节能减排方面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我们2009年在减支增效方面一定会有新突破。”李晓波说。

　　6　重组剑指行业顽症

　　“一边是两三家铁矿石跨国公司，一边是分散的1000多家钢企，这样的谈判哪边有话语权不言而喻。我国铁矿石进口量几乎占了国际铁矿石海运量的一半，正是由于钢铁产业集中度不高这个顽症，导致我们在铁矿石的谈判中却没有相应的定价话语权。由此给钢铁行业造成的伤害令人震惊。”李晓波痛心地说。

　　在我国，钢铁企业平均规模不足100万吨，排名前5位的企业钢产量仅占全国总量的28.5%。而美国、日本和欧盟排名前4位的钢企的钢产量在本国的占比均超过60%。“产业集中度低不仅影响到铁矿石定价机制的建立，还容易导致铁矿石贸易秩序混乱，钢铁市场竞争失序，产业结构难调整、淘汰落后难落实等一系列问题。”王义芳说。

　　危机让钢铁企业意识到，只有痛下决心进行实质性重组，把优势整合起来，才能形成合力抵御市场风险。在河北钢铁集团采访过程中，记者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发挥整合优势和协同效应”。

　　河北钢铁集团是由唐钢集团和邯钢集团于2008年6月30日联合组建而成的。

　　“重组后，我们调整了集团内部企业间的产品结构，对资源实现了高效配置，也避免了重复建设和相关产能过剩的问题。”王义芳说。

　　据介绍，河北钢铁集团先后组建了国贸公司、销售总公司、采购总公司，实现了矿山资源的整合及进出口、销售、大宗原燃料采购业务的集中统一，充分发挥集团协同效应，先后与国内外上下游企业建立了战略合作关系，这些举措在稳定市场、掌控资源、降低成本等方面取得明显效果。

　　王义芳举例说，以前都是各家和国外的矿石企业订货、租船，河北钢铁集团的采购公司组建后，今年的铁矿石采购量升至国内数一数二的水平。巴西淡水河谷的总裁来中国就和我们进行沟通，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我们也利用这个机会向他们提出了要求。

　　“最近一两年，我国钢企重组明显加速。尤其可喜的是，相关政府部门和企业十分重视重组的实际效果，着力推进产供销、人财物统一管理的实质性重组，推进区域内及跨地区的重组，推进打破所有制界限的重组。当前，正是钢企重组的机遇期。政府部门和企业要抢抓机遇，尽快形成几个具有较强国际竞争力的特大型钢铁企业，这对我国钢铁行业健康持续发展至关重要。”王义芳说。

　　作为国民经济的基础产业，钢铁行业健康、稳步的发展关系重大。钢企老总们纷纷表示，在此经济萎靡时期，钢企要狠下心来苦练内功，也希望国家进一步加大扶持力度，有针对性地给予支持。只有这样，中国钢铁企业才能真正强筋壮骨，在中国和世界经济舞台上表现得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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