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市场成西门子贿赂丑闻重灾区

　　●西门子行贿案调查人员最新披露,西门子的非法贿赂支出已超过10亿欧元　　

　　●外电报道,西门子中国公司运营当中,有50%的业务涉及行贿,西门子中国公司仍予以否认　　

　　●德国《明镜在线》报道,西门子公司在列支敦士登一家银行设立三个黑金账户，其中一个取名为“外高桥”

　　新上任的西门子全球总裁罗旭德,正在日本、印度、中国等西门子重要海外市场频频露面。他行色匆匆,每到一地,均在强调,他主政下的西门子要彻底摆脱“贿赂门”后遗症。在他看来,“只有我人到场,才能建立信任。”

　　然而关键问题在于,曝光于去年11月的西门子商业贿赂丑闻,已经严重损害了这家百年企业的信誉,德国、瑞士、意大利、希腊、美国、俄罗斯等国家先后陷入西门子贿金泥潭。先前被认为是“净土”的中国区,日前更被指为近半业务涉贿―――德国《明镜在线》一篇《列支敦士登的西门子账户―――为“外高桥”支出410万欧元》的文章称,这笔钱被怀疑“用于”上海外高桥电厂项目。

　　信任已被摧毁,重建谈何容易。

　　中国市场卷入贿赂案

　　就在半年前,西门子中国总裁郝睿强言之凿凿: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西门子中国与贿赂案有关系,西门子不会宽容商业欺诈行为。半年后,西门子总部发言人安德里亚斯・施瓦伯(AndreasSchwab)黯然承认,内部调查表明,西门子中国市场的确存在不正当的商业行为。

　　德国媒体称,内部调查发现,西门子在中国50%的生意都有贿金的影子,存在违反公司反腐败规定的行为。该媒体援引西门子公司某经理的话说:“在中国,大约90%的生意都有中间人插手”,“没有他们,什么都做不成。”

　　虽然西门子中国再三驳斥“50%涉贿的说法没有事实支撑”,但是,事实却是在抽丝剥茧中逐渐显形。

　　《明镜在线》报道称,西门子在列支敦士登一家银行设立三个黑金账户,从西门子总部转入资金以支付海外贿金。在列支敦士登的三个账户上,西门子公司在1997年至1999年期间总共分成126笔汇入1.9亿欧元。

　　在列支敦士登的三个西门子黑金账户中,有一个取名为“waigaoqiao”。根据记录,西门子发电部门曾经在1998年先后分六笔向这个账户转入410万欧元。这笔钱被怀疑投向了上海外高桥电厂项目,但并无详细资料显示这笔钱的最终流向。据称,当时西门子从中方获得了将近5亿马克的订单。

　　有业内人士称,国际厂商在中国投标做项目,首先要找到中间人。这些“掮客”在政府关系方面广有人脉,他们会为某一项目在异地注册专门的空壳公司,开立银行账号。投标方与壳公司签订手续齐全的劳动服务合同,将贿赂资金以咨询费、安装费、服务费等各种名目打给掮客。而掮客再通过现金或物品贿赂、安排亲人出、事后结算等方式向相关人员行贿。据称,按照行规,大的项目需要拿出2%-3%的金额行贿。

　　“通过壳公司虚设交易和服务,用作商业贿赂的屏障,最后壳公司也可能被甩掉,致使证据链断裂,”广东民生康田律师事务所余建军指出,法律讲究证据充足,所谓的“服务费”数目很难评估,所以查清也并不容易。更有业内人士认为,“唯一查出来的可能是通过内部人做污点证人,这就更难了。”

　　调查结果公布尚需时日

　　所谓疏而不漏。就在今年年初,中国长沙市第四人民医院前院长陈玉伟在医院采购医疗设备和工程建设的过程中,因为收受西门子(中国)集团及另一公司128万贿款被判刑。再往前追溯,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在2000年审理原山东省邮电管理局运行维护部电源专业技术主管崔忠良贪污、受贿罪时查明,上海西门子通讯电源有限公司业务人员曾在1998年向崔行贿1000元,目的是与崔搞好关系,以便推销产品。

　　在进退维谷之中,西门子中国区公关部潘筱颖强调,西门子公司委托美国德普律师事务所(Debevoise&Plimpton)对中国公司的财务进行内部调查和审计,目前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但是因为账目过多且复杂,因此最终结果公布尚需时日。

　　记者获悉,在西门子“贿赂门”事件发生之后,西门子中国的各个业务部门已经抽调了部分人士参与这次调查。而西门子中国总裁郝睿强亦透露,西门子中国公司去年开除了20名员工,因为他们存在着“西门子公司所不能容忍的行为”。

　　至于是否已经有司法机构介入调查西门子中国,西门子中国则语焉不详。有接近西门子人士称,因为司法调查不能随意越境,因此司法机构目前还只是局限在以德国为中心的区域进行调查,“但是涉及到中国公司的所有材料肯定都会被清查”。

　　非法贿赂支出超10亿欧元

　　西门子贿赂丑闻源自去年11月15日,德国和奥地利两国执法人员突击搜查了西门子在德国慕尼黑的总部、西门子在德国和奥地利的一些办公室和员工住宅。据报道,总计约270名税务稽查员、警察和检察官突击搜查了大约30处目标,审查了3万多份文件,并逮捕了数名西门子员工。

　　去年11月被拘捕的西门子员工迈克尔・卡兹肯鲁告诉检方,1984年,他回到西门子总部后,学习了一套在西门子商业贿赂行动中广泛使用的加密代码。他称这套代码源自英文词组“MakeProfit”(赚钱),这条词组中的十个字母分别对应1-2-3-4-5-6-7-8-9-0这十个数字,比如一提及“此项目按APP文件处理”,则意味着贿赂的授权额度范围为合同金额的2.55%。

　　在西门子贿赂案曝光之后,西门子监事会决定,由美国德普律师事务所(Debevoise&PlimptonLLP)来调查西门子内部的监督部门涉嫌贪污受贿一案。西门子还联系了KPMG毕马威作为外部审计员介入此事。

　　而西门子行贿案调查人员最新披露的信息显示,从上世纪90年代起,西门子的非法贿赂支出已超过10亿欧元,其中通信部门涉案资金约9亿欧元,电力部门约2.5亿到3亿欧元。数目远超此前2000万欧元的估算。

　　“我们会充分配合有关机构的调查。”西门子中国总裁郝睿强称,西门子将在内部设立合规官、加强内部监控流程、进行定期的员工合规培训以及聘请外部独立的有丰富内审经验的律师事务所等,加强合规管理。“如果有人违规了,那他就没有资格继续做我们的员工了,这就是公司的策略。”

　　谁人之过? 　

　　尽管西门子在事后表达了彻查到底的决心,但拷问的声音却不绝于耳:西门子这家160年历史的企业,是不是太想得到订单了?

　　西门子前CEO冯必乐在接受德国《明镜周刊》采访时曾表示,“一小群高级经理和雇员会设法破坏我们发展起来并在最近几年里执行的相关安全措施。他们显然利用了我们分散的组织结构,以为找到了可以不被我们外部及内部控制机制发现的方法。”

　　如果说在“风暴”之初,将西门子腐败案归咎为“一小撮人的破坏”,还能博得大众的同情；那么,当“贿赂门”从电信部门扩展到电力建设、医疗技术、火车制造等多个部门；从欧洲小国列支敦士登蔓延到德国、瑞士、意大利、希腊、美国、俄罗斯、中国等多个国家；从部门经理牵连到多位公司高管(今年3月,西门子负责公司战略的高级经理JohannesFeldmayer因涉嫌向工会组织行贿被捕),这个辩驳则显得过于苍白。

　　德国分析人士认为,西门子自1989年实行大规模的公司重组,新建15个分部,它们都被赋予了相当的自治权,包括获准进行不受总部监督的财务转结,弱总部的职能仅体现在对一些重大事务负责。“西门子中国公司拥有极大的权力,可以不向慕尼黑总部汇报而自行做出重要的投资决定,而西门子在中国地区的高管们,在很大程度上不受慕尼黑总部的管辖,自行其事。”来自德国方面的消息称,中国高管们的一些违法行为已引起调查人员的注意。

　　而西门子前CEO冯必乐和柯菲德对于“效率”的过分强调,在事后也被指责为西门子这场“丑闻多米诺”的诱因之一。

　　1992年,冯必乐出任西门子CEO,加强了绩效管理,他勉励自己的员工制定更高的利润指标。冯必乐称,“每当西门子失去重要的订单时,我会在某种程度上有一种无力感。”

　　“事实上,冯必乐和柯菲德两任,一直在通过购买、出售、合并等手段重整西门子,以使过于多元的产品线趋向集中,而变得更有效率。”业内人士称,强调效率固然无可厚非,但是忽略“公平”却为贿赂案埋下种子。

　　就西门子中国来看,2005财年,西门子中国新订单额提高了34%,从418亿元增至560亿元(53亿欧元)。销售额同比增15%,从384亿元增至443亿元(42亿欧元),速度不可谓不惊人。

　　“据我所知,德国的大企业在世界很多国家都有‘走后门’的习惯。他们目光短浅,仅注重扩大当前的销售份额,远没有意识到这不但是对当地商业环境的一种破坏,从公司自身的长远利益,无论是声誉还是利润来说也都是一种损害。”在透明国际的高级顾问杰明・布鲁克斯(JermynBrooks)看来,行贿方固然要挨板子,但受贿方亦不能免责。―――透明国际是一家总部位于柏林的国际反腐败组织。

　　本版专题撰文: 本报记者 汪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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