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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快报记者 宋菁
野百合难有春天
如果明年你拿着5块钱，却再也买不到一张windows系统盘，你大可不必觉得意外，迫于巨大的境外压力，这顿维持了近10年的“免费午餐”，很有可能被越来越强硬的政府“
反盗版”力量给取消掉，也就是说，野百合的春天，有可能要结束了。
2006年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第5周年。在过去的5年里，最早号称“站起来了”的家电行业再次沦入困境，而一直担心“缺钙”的民营经济则令人意外地活跃，赶在年末收官阶段，中国还将手上的几大银行都推出去上市了……
应当说，在过去的5年里，WTO规则在被以各种形式得到学习，在敏感的2007年，站在雷区上的知识产权保护，估计也要被推上考场了。
如何保护，保护哪些，为什么要保护，以及保护后面可能的陷阱，这都是本来就对“知识产权”概念相当单薄的我们，现在就该想想的问题———趁早。
据中国音像协会统计，中国每年光碟（包括音乐、影像等）的销售量约为50亿，但目前中国全部合法生产线一年的生产能力只有6亿张。这个数据应证了一个行内说法：中国音像市场有90％以上是控制在盗版商手里。
按照惯例，专利费用本该由下游的渠道商承担，进而转嫁给消费者。不过，同样来自欧盟的渠道商却拒绝为专利费埋单，“悲哀的是，中国企业缺乏对渠道的控制力，根本难以提价！”
太阳刚落山。
在广州大道人来人往的双C形天桥上，小芬已经占据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这里往来人多，方便观察周边状况，更重要的是———容易逃离。
和往常一样，她摆好了小摊，一张硬纸板，以及摊放在上面的二十余张盗版光碟，这些片子大都刚在影院公映。她背后的绿化带里还藏有一个大大的手提箱，里面塞满了TVB的电视剧集和好莱坞大片。
50米长的天桥上，就这样散落着近十个这样的小摊。
他们被称作“游商走鬼”，在遍布全国的盗版网络中，他们是浮在水面的最终端，他们也许尚未意识到，2007年，他们的生活也许将发生巨大的变化。中国签署《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已是第5年，许多行业都将全面放开，而在中欧中美的贸易谈判桌上，知识产权议题正在成为雷区。
地下产业链
小芬来自内地乡镇，她来广州的第一份工就是在一家贩卖盗版碟的小店里看店。在行内浸染多年，昆汀、陈凯歌甚至阿巴斯她都耳熟能详，“你要什么片我都能找到。”
接触到上家———一个固定的批发商后，她结束了自己的打工生涯，开始自己批发碟片，再转到街头贩卖。
这份新工作承担的风险并不高，即使不幸被警察抓到，“也就没收碟片，再被拘留几天。”而按照行规，上家还会免费给小芬补货，赔偿她的损失。
小芬需要做的，就是在警察面前闭嘴。
不过，她对她所处的盗版行业说不上了解，在整个链条里，她能接触到的也仅仅只有那位固定的上家。
也曾在这个链条里生存过的阿静，位置类似于盗版碟片生产商的顾问，她需要做的，就是告诉盗版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哪些影碟会畅销。不过，和小芬一样，每次也都只有固定的人员和她联络，“很难窥见更多”。
据她了解，从生产商到地面零售商，整个盗版链条不会超过5个环节。生产商和“游商走鬼”中间还有区域的代理商，“除了不能见光，整个链条和地面上的服装批发差不多。”
中凯文化董事长郭子龙介绍说，供货商向代理商交货时，负责人都不会直接出面，他们会雇佣一些‘马仔’，“即使被警察逮住，‘马仔’也都可以两手一摊说帮老板做事，什么都不知道。”
“交货地点也都不固定，”郭子龙说，为甩掉跟踪的警察，不少盗版商在交货前会四处兜兜绕绕，或是临时改变交货地点，“他们大都选择公路边或是加油站进行交易。”
而在链条的上游，日益精良的盗版设备使得生产商的藏匿越发隐蔽。
中国音像协会光盘委员会秘书长王勤介绍，现在的一条盗版光碟生产线占地面积仅仅只需要2－3平方米，而3个熟练工就能看管5条生产线！所以，不少盗版商选择在山洞里开设生产线，更有甚者找一个集装箱船，“飘在公海上疯狂生产！”
中国也是受害者
“那些盗版商获取的利润甚至超过了毒品贩子！”中国音像协会光盘委员会秘书长王勤说，早些时候，广州查获的一条新生产线，投资也就一千多万人民币，而仅仅三个月，这些24小时不停歇生产的盗版生产者就已经收回本金！
不同于惯常听到的“中国是侵犯知识产权最为严重的地区”，王勤说，中国完全是一受害者，因为“我们受盗版侵害最严重”。
当然，他有充分的理由支撑。
每年，泰国、印度以及公海上生产的盗版光碟大量涌入国内，加之在中国内地生产的盗版光碟，中国的音像市场已经基本被盗版控制。正版产业因此萎缩也都早已成为陈词滥调。“国内合法注册的生产线根本不会也不敢再生产光碟！”王勤说，中国的合法生产线已经基本淡出电影、音乐的生产，“为手机、电脑做配套光碟才是他们的支柱。”
另一方面，游商走鬼也正在侵蚀正版的销售渠道。中凯文化董事长郭子龙说，近些年，广州的正版音像店已经从两千多家锐减到不足700家。
而且，另人意外的是，在端掉的近200条盗版生产线中，执法部门发现那些废弃在现场的光盘和先进设备并非产自中国。“大部分来自欧洲和日本”王勤说，上游的原材料和设备供应商也就几家巨头，而他们每年70％的产能都供给了中国的盗版事业。
这一部分，中国无法监控。
早前，政府层面曾邀请德国设备商KM的总裁来到中国，警告说若再向国内非法生产线提供设备，该公司将无缘中国市场。据悉，当时对方也签署了一份承诺书，承诺不会再向国内没有合法注册的生产线提供设备。
不过，“承诺并没有得以履行”，这份承诺书早已成为一纸空文。
今年在上海举行的光盘设备展上，这些欧日的大公司继续来华兜售自己的产品，音像协会也继续发起签署承诺书的行动。
毫不意外的是，“绝大部分设备商都拒绝签署！”
保护之困
近日，有日本媒体爆出，美国、欧盟、日本、加拿大准备于11月上旬联手将中国知识产权问题诉诸WTO争端解决机制。消息一出，便在全球引起震动。
有分析说，此事如果属实，则意味着西方发达国家将以更强硬的诉讼方式取代双边对话，中国的压力会进一步加大。美国商务部部长古铁雷斯对此事回应称，“我们保留所有选择的可能”。
不过，中国世贸组织研究会常务理事周世俭表示，美国日前已经同意将起诉时间推后，而欧盟也明确表示不会参与诉讼，但他认为，国内知识产权的保护，确实需加力。
今年是中国进入WTO第5年，知识产权问题也在被越发频繁地提及。地方执法不力、惩治过轻一直是欧美指责重点。
曾有外国官员直接表示“我们相信吴仪，但不相信地方政府”。他们认为，盗版侵权和地方财政密切相关。
欧美媒体认为，目前中国对侵权的惩治过轻。据悉，按照目前的法规，侵权金额达到5万－10万元之间，将被判处有期徒刑3－7年。细化下来，在盗版的任何一个环节被查获盗版碟片达到3000张以上者，就将被判刑。
不过，具体执法却颇为尴尬。
面对遍及全国的“游商走鬼”，执法部门根本无从下手。这些小贩碟片数量并不足以判刑，满街满巷去逮小贩却要耗费高额的执法成本。“逮住了吧，也就把碟片没收，拘留他几日吧，政府还要管饭！”广东保护知识产权工作组办公室副主任谭叠对此无可奈何。
而盗版业上家保护下家的策略也使得整个产业链条颇为安全。小贩损失的货物可以得到上家赔付，下家需要做的就是即使面对拘留数日的惩处，也都保持缄默。
中凯文化董事长郭子龙说，目前的盗版光盘业是蚂蚁雄兵和寡头经济并存，几位巨头已经占据整个行业的半壁江山。
无奈之下，政府选择了招安—把那些大的盗版商拉出水面，给他注册，给他营业执照，让它到地面上来卖正版。在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后，一些盗版巨头也乐意被招安，他们需要已有资产得到保障。
不过，这些正版商和盗版仍有千丝万缕联系。
据中国音像协会统计，中国每年光碟（包括音乐、影像等）的销售量约在50亿张左右，但目前中国全部合法生产线一年的生产能力只有6亿张。
如此巨大的空白是谁在填补？———除去碟，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盗版生产线也正在帮助生产正版光碟。
这个数据基本应证了一个行内说法：中国音像市场有90％以上是控制在盗版商手里。
除了生产上的密切联系，这些被招安的盗版商和仍然潜在水底的盗版商还有其他协议，同一个时期，正版出什么碟片，盗版出什么碟片，双方会尽量错开档期。甚至盗版也会承诺在新片上市的15天内暂时放弃全国铺货，以保证短时间内“市场的干净”。
有没有过度保护？
中国世贸组织研究会常务理事周世俭说，虽然中国并非世界唯一侵权严重地区，但中国违犯知识产权造成的损失，正在被境外媒体层层放大。近日，在同古铁雷斯的会谈中，中国商务部部长薄熙来也指出，美国夸大了其在知识产权问题上的损失。
有分析说，知识产权问题正在成为所有中美之间存在问题的代表，比如贸易逆差，“美国其他贸易问题上感到沮丧，就把矛头集中在知识产权保护上”。
中国商务部研究院研究员梅新育说，欧美频频在知识产权问题上施压，实则是希望借此自己在国际分工体系中的核心地位，继续超额垄断利润。知识产权保护是一个长期的过程，50年时间能磨合出一个比较合理的知识产权制度就很不错了，“欧美政府不过是借此推卸其国内政治压力。”
此外，在打击盗版力度逐年加大的同时，知识产权保护过度的忧虑也始终存在。
以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飞利浦光盘专利事件为例。
飞利浦公司拥有CD-R光盘的专利权，今年1月它开始推广一种新的Veeza专利授权模式，新模式下，几乎所有CD-R光盘制造商都必须向飞利浦缴纳专利费，否则在销售和出口的过程中将受到严格的监管。
而全球的CD-R光盘中有95%产自在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飞利浦故将专利费从早前的每张光盘4.5美分降为2.5美分，希望借此游说更多生产商签署协议。
不过两岸的生产者并不买账，他们集体拒绝了这份新协议。
今年年中，飞利浦和中国光盘生产企业的第八轮谈判也宣告失败。中国音像协会参与谈判的王勤说，整个谈判已经整整僵持了四五年，但2.5美分的要价实在太高，“这几乎占据了企业整个生产成本的35％！”
在汕头生产光盘的粤东磁电公司一位负责人介绍，目前国内光盘的生产成本每张不过0.8元人民币，利润不足0.1元，“交了专利费，企业就将完全处于负利润状态。”
王勤说，按照惯例，专利费用本该由下游的渠道商承担，进而转嫁给消费者。不过，同样来自欧盟的渠道商却拒绝为专利费埋单，“悲哀的是，中国企业缺乏对渠道的控制力，根本难以提价！”
在王勤看来，以飞利浦光盘为代表的知识产权保护过度事件，完全就是赤裸裸的变相掠夺，“他们是在打着知识产权保护的幌子，肆无忌惮地掠夺财富，维持垄断利润！”
（金陵／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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