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华狮啤酒公司罗生门中外股东的阳谋与阴谋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09月14日 15:27 21世纪经济报道

　　本报记者姚峰

　　上海、江苏报道

　　江苏华狮啤酒有限公司至今(以下简称江苏华狮)已经停产半年。

　　这是家位于江苏泰州一个小镇上的啤酒厂，然而，就是这家啤酒厂，让世界啤酒老大——英博集团在江苏的战略部署却步不前。中方股东至今仍不承认这个外方股东的合法性。

　　中外双方各执一词。目前，双方已至北京国际贸易仲裁委员会要求进行仲裁。不过，至记者截稿时，尚未有结果出台。

　　事起股权转让：“丈母娘离婚”

　　华狮啤酒的历史要从1996年说起。

　　1996年，马来西亚金狮集团的子公司垦实达公司(以下简称“垦实达”)和江苏三泰啤酒厂共同投资1200万美元成立了江苏华狮啤酒有限公司。按照当时合资合同约定，外方与中方分别持股55%和45%。

　　三泰啤酒厂是一家成立于上个世纪60年代的老厂，1975年开始生产啤酒，1984年形成万吨啤酒生产能力，在泰州市场有高达90%的占有率。在苏北市场，也具有很大的知名度。

　　而金狮集团是马来西亚一家大型财团，其在国内开展啤酒业务由子公司垦实达出面进行。

　　合资公司成立后，经营一直不尽如人意，5年累计亏损了4700万元。2001年，邓灵童担任总经理。2002年，华狮啤酒扭亏为盈，2004年产销量8.2万吨，利税达3600多万元，成为泰州市支柱企业。

　　与此同时，华狮啤酒的外方股东发生了变化。2003年9月到2004年9月，英特布鲁分两次花2.6亿美元完成了对垦实达公司全部股权的收购。

　　英特布鲁当时是世界第三大啤酒商，2004年下半年与巴西美洲饮料公司合并，成立英博啤酒集团(InBev)。英博成为全球第一大啤酒商。

　　英博收购了垦实达，也相应继承了垦实达在华的啤酒业务。

　　而就在英博集团进行收购的同时，2003年9月到2004年年中，三泰啤酒进行了改制，以邓灵童为首的原企业管理层成为公司的主要股东，共持股76.0404%，其中邓灵童个人持股9.6%；企业的原职工成立了职工持股会，持股23.9596%。

　　纷争由此而来。

　　三泰啤酒董事长、总经理邓灵童认为，英博虽然收购了垦实达，却并不意味着英博获得了垦实达在华狮啤酒的55%股权。因为垦实达在卖出华狮啤酒的股份时，没有事先和三泰沟通；根据公司章程和《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实施条例》，三泰啤酒有获得垦实达在金狮啤酒股份的优先权。

　　根据《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实施条例》第二十条规定：“合营一方向第三者转让其全部或者部分股权的，须经合营他方同意，并报审批机构批准，向登记管理机构办理变更登记手续”。邓灵童说，“这样的股权转让是不符合中国法律的，我们不予承认。”

　　而英博中国区副总裁王仁荣表示，英博是在马来西亚完成了收购金狮在华所有啤酒业务的，转让经过了外经贸委的审核，“金狮集团转让的是负责啤酒业务的垦实达公司，而不仅仅是转让其所持有的华狮集团55%的股权”。也就是说，金狮集团转让的是持有华狮股权的公司，按照《中外合资企业法实施条例》，金狮集团没有义务向华狮啤酒中方提供收买股权的优先权。

　　他打了一个比喻来形容这件事情的荒诞：“丈母娘离婚难道一定还要女婿同意？”

　　矛盾焦点：是否关联交易

　　其实，双方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矛盾，它们本来有一段“蜜月期”。

　　2004年，华狮啤酒曾在媒体上表示，英特布鲁的加盟会“为企业注入新的活力，利于企业的发展”。

　　改组后的董事会也随即成立，外方5名董事，中方44名董事，新的华狮啤酒董事长由英博委任，三泰啤酒的董事长、总经理邓灵童担任华狮啤酒的副董事长、总经理；英博派出的李家飚担任华狮啤酒的常务副总经理，财务总监、物流总监也来自英博。

　　直到2004年，英博单方宣布对华狮啤酒进行人员调整，撤销邓灵童总经理职位时，双方蜜月期结束，僵局随即出现。

　　为何要撤销邓灵童的职位？英博的理由主要有两点。

　　首先是泰州市沃德运输有限公司(简称沃德运输)涉嫌关联交易的事情。合资公司成立后，华狮的运输业务直接由一批签约的个体运输户承担。2004年8月，邓灵童将运输业务通过沃德运输转发给签约个体运输户。2003年，华狮的运输费用为400万元人民币。根据新董事会确立的审批权限，凡金额超过25万元、期限超过6个月的合同需报董事会批准，新财务总监周富建(外方委派)于是将该合同上报给时任华狮啤酒董事长的杨淑华处理，但邓灵童强烈反对该合同由董事会决定。

　　后来，英博经调查发现，沃德运输成立于2003年12月，该公司主要股东包括华狮啤酒财务经理李文祥(中方董事)、营销总监骆峰(中方董事)、人事总监于义祥(中方董事)以及邓灵童的妻子符翠萍。

　　在合同未经董事会批准且董事长书面反对的情况下，邓灵童召开管理会议，要求“一切以公司利益为重”。会议决定执行该合同。

　　邓灵童对沃德运输的基本情况并不否认，但他表示，成立沃德公司是由于国家去年对运输票据市场进行整顿，非正式运输单位不得开具运输发票。由于以啤酒公司的名义不好开票，考虑到降低运输成本、加强运输管理，所以成立沃德公司。

　　在当日召开的管理会议上，邓灵童说：“周总监(即周富建)可以查一下是否有关联交易，是否真的存在(关联交易)问题。”

　　截至记者发稿时，尚没有明确证据表明沃德运输通过关联交易牟利。但英博的一位人士强调，在2004财务年度结束时，英博委派的人员已经无法进入合资公司工作，所以无法查证，“并非意味没有关联交易”。

　　英博第二个理由是关于两块135亩土地的争议。

　　华狮啤酒成立的时候，曾经获得了一块135亩土地，这块土地的使用权归合资公司所有。因经营战略的变化，合资公司2004年初决定将该块土地归还给政府，政府也同意收回该地块，并按照该地块的帐面值(人民币6371826元)补偿华狮啤酒。

　　三泰啤酒的权益在三泰改制时，相应在改制费用上进行了冲抵，而外方权益并未支付，也是冲抵了改制费用，由三泰啤酒再支付给外方。时至今日，英博仍未收到此笔款项。

　　邓灵童解释，这笔钱一直放在合资公司，中方未从中得到任何好处。

　　第二块135亩的土地是合资公司目前占有的土地(即“泰州市高港区环溪路19号”)应由江苏三泰啤酒厂投入合资公司作为出资。实际上江苏三泰啤酒厂所有与啤酒生产有关的资产在1996年合资的时候已经全部投入合资公司，并且该土地一直由合资公司占有使用。

　　但江苏三泰改制的时候，没有向职工发放经济补偿金，一个原因就是该厂的土地使用权将作为职工经济补偿金保值、增值的保障。但实际上，该土地使用权属于合资公司，并不属于三泰啤酒。

　　三泰的一些职工表示，若合资公司通过法律手段要求江苏三泰归还该块土地的使用权，职工的经济补偿金将没有任何保障。

　　董事会纠纷：事件描述罗生门

　　双方对冲突的叙述宛如电影《罗生门》，各不相同。

　　据中方一董事说，合资公司陷入僵局最初是由外方企图撤换总经理而挑起的，“外方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违反公司章程规定，在现任总经理任期尚未届满的时候，利用其在董事会的优势，提出召开董事会撤换总经理”。

　　外方在中方董事全部缺席的情况下，召开了一次董事会，决定撤换总经理。

　　邓灵童说，《中外合资企业法实施条例》明确规定：“董事会议应当有三分之二以上董事出席方能举行。违背这个强制性规范而召开的董事会所作出的决议是无效的。”

　　随后，双方摊牌。按照三泰啤酒书面的说法，“从2005年1月26日起，英特布鲁中国区指派财务人员扣留了公司财务印鉴章，冻结了公司所有开户银行，合资公司陷入无法继续经营的状态。2月25日后，他们又单方面宣布公司印章、财务专用章、营业执照正本和副本等作废，更致使合资公司经营陷入了瘫痪”。

　　但这些事情在英博讲来，却是另一个版本。

　　2004年11月，邓灵童发文免去王振江职务(外方委派的物流部经理)，不让其进厂门并立即换掉其宿舍门锁。2005年1月21日，邓灵童又宣布免去外方委派的华狮财务总监周富建和常务副总经理、技术总监李家飚的职务(这些职务按章程由董事会任命)。1月22日，又发函至各银行，要求更换财务印鉴章。

　　2005年1月26日，邓灵童为夺取华狮支票印鉴，对周富键“非法武力劫持、搜身达数小时并殴打”对李家飚限制人身自由，造成王振江手指骨折(英博集团出具了由上海某

医院作出的伤情证明)。

　　2005年1月21日和2月25日外方两次召开华狮啤酒董事会，邓灵童“恶意串通”其他中方董事拒不参加，而且让十名保安将外方董事拦在华狮的大门外。随后，华狮啤酒董事会于2005年2月25日免除邓灵童总经理职务(外方五票，中方四票缺席)，让其于2005年2月28日移交公章等公司物件，邓灵童拒不执行董事会决议，让保安将新任总经理拦在华狮的大门外。

　　关于事情的描述，双方各执一词，都极力表明对方在搞“大阴谋”。

　　由于矛盾加剧，华狮公司运作实际上已经瘫痪，今年年初正式停产。

　　股东之争：发展道路分歧

　　这些看似激烈的冲突背后，隐藏的是中外股东在华狮啤酒发展上的巨大矛盾。

　　邓灵童今年41岁，用他的话讲，正是“干事业的时候”。成为改制后的三泰啤酒董事长、总经理的邓灵童，自然想在啤酒行业大干一场。

　　而英博要免去其华狮啤酒总经理的职位，自然是击中了邓灵童痛处。

　　基于两点理由，英博欲免邓灵童总经理的职务。但邓灵童表示，这些“只是借口”，“都不是矛盾的核心所在。”

　　英博要免邓灵童，更大的原因或许在于，对于华狮啤酒的未来战略，英博和邓灵童等人产生了巨大矛盾。

　　在并购了垦实达之后，英博在中国拥有18家合资公司，除湖南华狮是全资拥有，其余大多是控股。

　　1997年，英特布鲁收购南京金陵啤酒厂，随后又成立南京亚力啤酒有限公司，但经营业绩均不算理想。2000年后，在当地曾经供不应求的金陵啤酒，产量锐减40%，市场一落千丈。原因在于，英特布鲁接手后投入巨资，希望将金陵啤酒由过去的大众产品形象塑造成具特殊口味的优雅啤酒，结果却导致金陵啤酒亏损严重。

　　而华狮啤酒所在的泰州，距离南京200公里，正好位于啤酒行业销售半径(300公里)之内。

　　导致邓灵童与英博矛盾激化的一个因素就是，在华狮新成立的董事会中，出现了金陵啤酒的高管。“本来就是同行，而且竞争激烈，英博让金陵啤酒的人担任董事会成员，危害了华狮啤酒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