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万络的亿万惩罚

　　本报记者 林凡 综合报道

　　圣经故事里，瘦小的牧童大卫因得神的帮助，只身一人打败了凶悍魁梧的巨人歌利亚。现年60岁的卡罗尔·恩斯特也有如神助，在与美国制药商默克公司的官司中大获全胜。陪审团认定默克公司对卡罗尔的丈夫罗伯特·恩斯特之死负有责任，后者生前曾服用该公司生产的止痛药万络(VIOXX)。这家总部位于新泽西州的全球制药巨头被判罚向卡罗尔·恩斯特赔 偿2.53亿美元，其中2.29亿美元为惩罚性赔偿金。

　　美国人喜欢“大卫打败巨人歌利亚”式的故事，所以八月的一个星期五，他们中的许多人为德克萨斯州地方法院的这个判决倍感欢欣鼓舞。

　　这个判决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之前，专家普遍认为卡罗尔·恩斯特的胜算不大，因为尸体解剖显示她丈夫死于心律失常，而非万络可能导致的心脏病或中风。该案是默克公司正面临的4000多起万络民事诉讼第一案，在美国国内引起各方高度关注。

　　“万络”曾是默克公司最畅销的产品之一，但一项调查发现，连续18个月使用万络会使患上中风和心脏病的风险增加两倍。在2004年九月该公司宣布召回万络之前，全球有超过2000万人服用过该药。据估计，该药可能已经造成2.7万起心脏病发作和心脏性猝死案例。

　　卡罗尔·恩斯特版“大卫打败巨人歌利亚”的故事表明：让一家公司对自己的产品负责并为过错受罚，科学证据有时候并不一定像看上去的显得那么重要。

　　科学证据和过错

　　这个故事得从一个建议说起。

　　恩斯特夫妇从电视广告上看到一种新型止痛药——万络，卡罗尔建议丈夫向医生询问这种治疗关节炎疼痛的药物，以减轻他手上的疼痛。罗伯特酷爱马拉松运动并在工作之余教授健身操。服用万络八个月后的一天，59岁的罗伯特再也没有从睡梦中醒来。那是在2001年，还差一个月就是夫妇俩的新婚周年纪念。

　　2005年8月19日，德州地方法庭判决默克公司对罗伯特·恩斯特之死负有责任，卡罗尔将获得2400万美元的实际赔偿和2.29亿美元的惩罚性赔偿，共计2.53亿美元赔偿金。

　　宣判后，卡罗尔掩面而泣，她的律师们则从椅子上跳起来，互相拥抱，大声叫道：阿门，阿门。德州法律界奇才马克·拉尼尔是故事真正的英雄。这名44岁的律师极具天赋，他同时还是一名传教士。

　　此案的另一个关键人物是为罗伯特出具尸检报告的医生玛利亚·阿伦蒂纳。玛利亚已经移居国外，拉尼尔找到并劝说她在上个月回到德州，以录像的方式提供了证词。玛利亚·阿伦蒂纳称，虽然她的尸检结论是罗伯特死于心律失常，但很可能是由心脏病突发而引起的。正是她的这份证词，给了默克公司致命一击。

　　“我并不是在改变我的观点，我只是对此做出进一步解释。”玛利亚作证说，“那是份尸检报告，但它不是故事的结局。”她表示，罗伯特可能是因为心脏病发作得过快以至于没来得及在心脏上留下受损的迹象。

　　这种解释听上去似乎过于牵强。但是传教士马克·拉尼尔竭力让陪审团相信，万络与罗伯特的死亡确有因果关系。在面向陪审团的演讲中，他充满激情地提到“大卫打败巨人歌利亚”的圣经故事，并鼓动他们给默克开出巨额罚金，以惩戒制药公司，使其今后对药物的潜在风险更为诚实。他成功了。12人陪审团中的10位陪审员接受了上述论断。

　　马克·拉尼尔在首例万络诉讼案的成功，对默克公司极具破坏性。 布鲁克林法学院教授安东尼说，如果默克公司连这样本来应该胜诉的官司都输了，这对那些胜算不大的官司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后者中不少直接与万络引发的心脏病有关。

　　目前，默克公司在美国已有超过4200起的万络官司需要处理，而来自海外的诉讼案正在攀升，包括可能在英国提出的数百起潜在诉讼。业界一致的看法是，这起案件的判决将在未来几年引发新的针对万络的诉讼高潮。

　　默克公司坚称，没有可靠的科学证据显示万络引发了导致罗伯特·恩斯特死亡的心律失常。在这一点上，它不乏支持者。但是这并没有为默克赢得多少同情。美国国内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认为，该公司是自食其果，因为它销售有缺陷的药物，大赚黑心钱而致患者利益于不顾。万络1999年获准发售，在被禁之前年销售额达25亿美元。

　　内部邮件和相关文件表明，万络上市前﹐默克的科学家就一直对该药可能引起心血管疾病的风险表示担忧。万络上市后﹐他们仍对此感到忧虑。即便如此，默克公司仍然在抵制监管当局试图为该药加上警告说明的努力﹐并设计各种策略躲避来自医生的质疑。

　　陪审团在庭审后表示﹐相对于万络导致罗伯特·恩斯特的死亡缺乏科学证据而言﹐他们更关注对默克在公司内部研究显示万络可导致心脏病风险增加的情况下，仍将其推向市场的行为进行惩罚。陪审员德里克·切泽说，罗伯特的死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不难看出，在这种情形下，有谁还会认真计较罗伯特的死亡和万络之间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存在因果相关性的“科学依据”呢？

　　最终，在3项关键问题上，陪审团都对默克做出了不利的裁决。陪审团认为，默克未能就万络潜在的风险向医生提出警告，正是万络自身存在的缺陷以及默克的疏忽导致了罗伯特·恩斯特的死亡。

　　习惯对无形的东西加以估算

　　《纽约时报》的一篇社论认为，虽然让默克公司为罗伯特的死亡承担责任在科学依据上相当不具说服力。然而，这个案件的判决与其说是关乎科学，不如说是陪审团认为应该对默克公司的恶劣行径做出惩罚：该公司在向消费者大肆推销万络的同时，却极力掩盖药物存在风险的事实。

　　该报指出，此次判决传达出的最重要的讯息就是：制药公司在一察觉到风险的时候就必须迅速采取行动，尽快并清楚地就存在的任何危险向患者和医生发出警告。他们不应采取拖延战术妨碍监管当局的调查﹐不应对医生刻意弱化风险，也不应当向成百上千万的人群推销他们不需要的药物。

　　当然，默克公司表示将提起上诉。该公司的总法律顾问肯尼思·弗雷泽说，在今后几年中，默克将坚决抗辩每一起官司。

　　默克公司称，已经为应对万络诉讼案提留了6.75亿美元的

准备金。但这可能远远不够。分析人士预计，它面临的赔偿金总额可能将达40亿美元到550亿美元不等。

　　因为你根本无法预知，以正义之名，陪审团会开出多大的惩罚性赔偿价码。

　　这正应了英国法官马斯蒂尔勋爵之言：“在几个领域内，法官们已非常习惯对无形的东西加以估算，只要是正义的要求，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认为操作上的不精确应成为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