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采砂禁令出台叫好 仍有船打游击顶风作案

　　

上图：采砂船疯狂吸砂　据新华社

　　大部分偷砂船已乖乖靠岸，但另一些开始“打游击”或暴力抗法

　　文/本报记者　杜星　余颖　夏杨

　　在刚刚结束的广东省百年一遇的洪涝灾害中，欧广源副书记在西江大堤上提出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这次洪水流量明明比1998年大，为什么水位都比1998年还低呢？这只说明 一个问题，就是如今的河床比当年的河床要深。河床下切、堤岸空洞可是‘定时炸弹’，随时威胁着堤坝安全啊。”

　　7月2日，广东省水利厅果断发出公告：临时禁采河砂。不断被聚焦的河道采砂问题，再一次走进了人们的视野———

　　禁采效果如何？

　　基本无人敢犯　有船顶风作案

　　一道禁令在省内被传达下来：从7月2日起，西江、北江、东江、韩江、珠江三角洲五大流域及河网实施临时禁止采挖河砂。时间过去一周，临时禁采的实施情况如何？近日，记者驱车千里，分赴北江下游、西江和东江几地进行探访。

　　沿东江而上，记者但见江面上一片平静。在一水政执法点，停着五艘采砂船。“这是前段时间我们扣下来的违法采砂船，还没处理完。”执法人员告诉记者，今年春节后，博罗县加大执法力度，已经查处了10多艘违法采砂船。

　　不过，让记者吃惊的是，即使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仍有个别采砂船顶风作案。在西江德庆段，水政执法人员深夜就抓获了三艘违法采砂的船只。

　　为什么要禁采？

　　河道下切十米　堤防“站不住脚”

　　广东江河棋布、河网纵横，但因多年来无序滥采，埋下安全隐患。

　　“今年洪水接近200年一遇，但为何最高水位却比1998年洪水水位还低呢？问题就出在河床下切上。尤其珠三角河网段，河床普遍下切，其中，三水附近的西、北江段河床下切最明显，马口、三水两个水文站都测得，10多年河道下切了10米！”一位水文分局负责人介绍。

　　三水水文站保留有北江100多年的水文资料。该站站长何兰介绍，上世纪80年代以前，西江河床基本没有下切，但80年代部分河段下切2米，从1992年起速度更加惊人，基本上每年都要下切1-2米。现在有些河段江底都已经岩石裸露，河床基本无砂了，连船要抛锚停下来都困难。在今年洪水中，马口水文站测量船折了3次锚，三水水文站也折了两次。

　　河床下切，如果发生江水冲击堤脚，筑得越高的堤防越容易崩塌。1998年樵桑联围垮堤、2003年景丰联围枯季出现裂缝等事故，都与之有关。河道下切，使过去许多堤围抗洪能力大打折扣。“比如多年来在西江抗洪中防洪重点景丰联围，以前说可以防御50年一遇的洪水，现在看来也只有抵御30年一遇洪水的能力。所以现在广东水利防洪标准不再提堤围高度，而是提强度”。一位一直在西北江抗洪一线的水文专家说。

　　河床下切导致水位下降，还使珠江三角洲地区受潮汐作用影响逐年加剧。枯水期东江在潮汐作用下发生海水倒灌现象，这种咸潮上溯本是自然现象，但超量采砂造成东江水位持续降低，使咸潮线不断上移，如果继续扩大将造成下游群众的工农业生产生活用水困难、土地盐碱化等问题。

　　为何采砂这么热？

　　利润日见丰厚　之前无人监管

　　河砂，在人们眼里直到改革开放前还一文不值，开采河砂无人过问。

　　改革开放以后，而随着经济发展，建设加快，对河砂的需求逐年加大。据专家测算，经济飞速发展的广东，近年来每年对砂的需求量达8000万立方米，但目前省内主要大江大河每年来砂量还不足2000万立方米，供求差距高达4倍多！目前珠三角许多河道已基本无砂可采，至使河砂的价格，从上世纪90年代的每立方两三元，一路上涨至现在的每立方十几、二十元。随着利润空间的加大，对河砂的乱挖滥采也愈演愈烈。

　　为何采砂这么热？行内人为我们算了一笔账：如果是非法采砂，每立方扣除3元人工和租船等成本，每立方卖十多元，可赚10元以上，一条500立方米的自挖自运船，每晚偷采2船砂纯利就达几千元。而只投资几百元，每天可抽砂15000立方米的射流船，如每立方卖7元(卖给运砂船)，扣除3.5元成本，每天可赚5万元。同时，因违法的成本很低，很多老板都抱着“反正我偷十次你也许只抓到一次。而且罚也罚不到哪去”的心态。但公开招标的采砂船因投标竞争激烈每立方砂多数招到30元左右，难有赢利空间。

　　采砂业的高利润使东江沿线许多村子把其作为收入来源，纷纷把本属于国家资源的河砂开采权违法发包给采砂业主谋利，有人称“整条东江都给沿岸村民卖掉了”。据称这些采砂业主通常有权有势，并且有黑社会背景，自己养着一批打手，人们将之称为“砂霸”。因为他们从村民手里买下的河砂开采权并不合法，于是变成了偷砂的主力军。这些“砂霸”许多自己不挖砂，仅是派打手守着河段，偷砂船来挖砂，每立方米要交给他几元钱。如一条500立方米的小船挖一船砂，就要向他“上贡”几千元。而他则负责保卫这条船，如被执法人员扣下，还负责找关系要回。如博罗县去年抓获的一个有40名马仔、6支火药枪的黄姓“砂霸”，平均每天所收保护费几万元甚至高达10万元！

　　现在谁来管采砂？

　　相关法规出台　水政部门执法

　　对乱挖河砂的整治，广东经历了一个从无序到基本有序的过程。

　　三年前，本报记者曾经随执法人员到北江、西江、东江对挖河砂情况作过调查。发现在珠江口采砂作业的17条采砂船均无采砂许可证。而从东江顺流而下，短短3小时发现江面有采砂船50艘之多，而北江有些船凭一纸疏浚通告就敢采砂。当时，声称有权管理采砂的不下五六个行政部门，部门之间各自为政，导致河道采砂管理失控，采砂处于掠夺性开采状态。

　　三年后的今天，本报记者再次随执法人员到北江、西江、东江调查，发现虽然还有少数挖砂船顶风作案，但整体已进入有序的状态。

　　这三年，广东省河道采砂管理已有了很大的改善。省政府办公厅先是颁布了2001年88号文，明确了水行政部门是河道采砂的主管机关，解决了多头管理的问题。随即，水利厅建立了河道采砂专家论证制度，在全省推行年度河砂可采区、禁采区划定公告制度。并从2002年开始全面推行河砂开采权招投标。今年5月1日，广东省更是颁布了全国第一个有关采砂的法规《广东省河道采砂管理条例》，最高罚款30万元，大大加大了对违法采砂的打击力度。水政执法人员普遍反映，5月1日后非法采砂船大大减少。

　　禁采砂难在哪里？

　　无钱无船执法　对方打手“护驾”

　　广东祭出《广东省河道采砂管理条例》这柄利剑，河道采砂管理虽然大有改观，但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水政部门在执法中，却因种种因素的制约还是感到困难重重，局面尴尬。

　　“我们大队除了我，其他10个人都是事业编制，财政完全没有拨款。”博罗县水政监察大队的队长向记者道出了他们最大的难处———人力和设备不足。

　　据了解，到目前为止，真正从事水政执法工作的人员全省约1000人，全省共有151支水政监察队伍，其中，有95支靠自收自支维持。同时，执法船只严重不足，制约了执法的快速反应。全省151支水政监查队伍中，只有5个队伍有执法船，13个队伍有执法快艇。大多数队伍的执法人员只能在岸上巡查，发现情况后花钱请附近的渔船、机动船到河里执法，对方往往害怕报复还不敢去。一位基层执法人员告诉记者：“执法船耗油大，巡查一趟要5000元以上。我们多几趟都跑不起啊。”

　　一位基层水政执法人员向记者吐出了他们的工作苦衷：“半夜三更上船，我们除了一支手电筒、一件救生衣，连制服都没有，申领执法证也困难着便装执法，又要租船执法，那些非法采砂人请了几十名打手，船上养有狼狗，还有刀有棍，有快艇大家遭遇多次暴力抗法，心理压力也比较大。”去年，他们中有一位队员和一位协助的公安民警就在查处一艘非法采砂船时被打到江中，电话、短信的威胁恐吓则是家常便饭。而一旦抓住非法采砂船，电话就从四面八方打来，“一单有50个电话”。

　　记者了解到，这些违法采砂船善于钻时间空子，“你查我停，你退我进”，专门在下班时间，尤其是下雨天、节假日、下半夜出来。而且十分狡猾，经常打“擦边球”。执法人员举例告诉记者，东江博罗至石龙河段的一河两岸分别属东莞、惠城区、博罗管辖，违法采砂者往往在河段间“打游击”，很难取证。同时非法采砂者已布下一个反监控网络，往往是执法人员一动，他们马上知道，立即转移。

　　正当采砂人面临困境？

　　一天损失一万　不知何时开禁

　　此次禁采，已领取采砂许可证的单位和个人，也一律停止采砂。所有经过批准合法采砂的老板在焦急地盼望着早日开采。

　　“省里的指示，我们不可以不听。我现在一天的损失都在一万元以上，请了那么多工人。”在博罗经营采砂的东莞人王老板见到记者大声诉苦道，“中标时我以为自己是中了六合彩，现在才明白是踩了地雷……”他和他的几位合伙人在去年年底，通过竞标摇珠拿下了东江大桥下游A1、A2两个标段，当时是以一立方米30元的价格中标的，单这一笔就是1080万元，再加上管理费、税费，已投入近1200万元。而今年4月19日开工至今，仅赚回100多万元。“6月底洪水过后本来想大干一场，没想到又出了通告不能作业。今年亏定了。”更让他担心的是，自己和东莞一些厂早签订了供砂合同，“没有砂我拿什么供呢？他们天天打电话来追，如果告我违约怎么办？”

　　记者在采访中感受到，他们共同的疑问是：政府的临时禁采期限究竟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呢？谁又能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呢？清远市水利局水政科的负责人向记者坦言，公告发出后，合法经营老板们意见很大，经常找他们说理。由于北江现在是丰水期，也是采砂最好的季节，过了8月，枯水季节船都行不了。“大家都希望早日解封，今年不要赔太多就好了。”一位老板无奈地说。

　　据了解，这几天受通告影响，由于无砂可供，广东的河砂价格近日正在逐日上涨。因而也有业内人士担心：盖房子修路不可一日无砂，由于市场建筑用砂需求不会停止，工地储存的河砂一天比一天少，压力越来越大，说不定更会引起非法采砂者铤而走险。

　　20世纪90年代中期，珠三角河网在过度开采后，已基本无砂可采。

　　20世纪90年代初，挖砂船开始进入东江，历经15年，现已往上游方向挖了50公里至博罗县城，博罗县城以下东江河段的河砂已基本挖完。

　　20世纪90年代中，挖砂船开始进入北江，历经10年，现已往上游方向挖了约45公里至清远市石角镇，石角镇以下北江河段砂量明显减少。

　　20世纪90年代中，挖砂船开始进入西江，历经10年，现已往上游方向挖了90公里至德庆市悦城镇，悦城镇以下西江所剩砂量已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