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需要转型发展

　　——山西省证监局局长孙才仁访谈

　　本刊记者：尹海琼

　　孙才仁，1963 年出生。吉林大学经济学硕士，中国期货和衍生品领域资深理论和政策研究专家，金融风险管理专家，曾就职于财政部、国务院和北京市政府，孙才仁于2011 年4 月调到山西，任山西证监局局长。孙才仁说，“省委袁纯清书记是吹号的，我就是个往前冲的人。”

　　进入了1978 年后的另一个新时代

　　财经界：您多次说过，中国在1978 年开始一个新的时代，得益于邓小平做了一个判断，就是和平与发展是时代主题，因为有了这个判断，中国就下决心搞建设，搞改革开放。30 多年过去到现在，以2008 年金融危机划个阶段，世界也好，中国也好，又进入一个新的时代。这个新时代的判断一旦做出，党中央决策也好，各级党政干部的职责也好，工作思路都得跟着调整，或称为转型跨越。

　　孙才仁：中国进入了一个要求市场经济往更高级阶段迈进的时代。你说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要管一百年，这没有问题，但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你却不能再喊初级阶段了。我们进入了中等收入国家向发达国家的跨越过程，正在转型。转变发展方式啥意思？不就是个经济转型吗？你还用过去的经验做今天的工作，还拿过去合资生意的看法跟外国人谈， 就谈不拢了。因此不变不行。

　　在这个关口，往往会出现理论上的“经济学迷茫”。党政干部在迷茫，老经验不管用了，要有相应的新的东西。经济学家即使口若悬河，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我判断，下一步中国该走的道路，绝不是经济学家能提出来的，只能从基层、从实践中冒出来。

　　最痛苦的是企业家的迷茫。鄂尔多斯的一个企业家慕名找到我说，他现在不知道干什么好，家产30 个亿， 40 多岁，运煤，炼煤，运输闹一阵就发大了。他的女儿、侄儿将从美国毕业，都学的金融专业。回来了还让孩子搞煤吗？他跟我聊，能不能在北京给找点项目。

　　迷茫说明了什么，说明中国得转型， 整个社会经济都要转，开始一个新的时代。中国发生的变化，不是社会主义变颜色，而是经济社会发展转型。这次转型不是五年、十年的概念了，而是三十到五十年，一个大周期的开始。这个周期的结束到什么时候？就是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可以说，中华民族最为关键的三五十年从现在开始了，以前取得的辉煌成绩，那只是垫了个底。中华民族能不能成事，要从现在开始算！如果转型不成，会比现在的日本还不如。我们上世纪80 年代读书的时候，到中国来旅游的全是日本老头，现在你看，还有日本人来旅游吗？

　　日本穷了，怎么穷的？ 1992 年第一次经济泡沫破裂，1997 年再次金融危机打击，两波打击，加上眼下的第三次打击，三波打击把日本打下去了。但为什么没把美国打下去呢？因为美国都是高科技高附加值的产业领先于世界，有持久的经济增长的动力。然而在上世纪80 年代末的日本，在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之后，跟中国的今天一样，处在经济大转型的开始。日本人认识到了转型， 但没有找到一条正确的转型道路，我认为，中国现在也在找这个路子。如果能把未来中国三十到四十年的经济发展道路找准，就算对共产党、对中国的历史做了贡献。我有一句话，就是党运在，国运在。前面的路有多少曲折，多少峰回路转，全都取决于每一届政府。政府核心在哪里？核心在理论，在经济理论做指导。

　　为什么中央反复讲三个取决于。第一个取决于思想认识，是水平，脑袋瓜； 第二个取决于工作力度；第三个取决于推进改革步伐，这都是契合的。中央的方针是正确的，但方针不代表路子。

　　太行山精神令人焕发激情

　　财经界：您调到山西后表示，今天的山西，就是三十年前的深圳，山西的综改试验成功了，中国转型就成功。所以有关部门也好，国家也好，支持山西就是支持自己。您还说，支援山西不用给钱，只需给政策，给胆量，给干部，给人才，要把全国的精英往山西放，敞开手让山西闯。

　　孙才仁：我来到山西之后，焕发了激情。

　　第一个感动是山西太行。很少有人总结太行山精神，太行山这个地方，造就了中国革命成功。三大战役开始，整个八路军、新四军加在一块是150 万主力部队，其中100 万人出自太行山啊。所以太行山是中国革命成功的摇篮。我记住两个数，一个是百万八路军出太行，一个是三十万儿女下江南。随着后来解放战争往南移，山西三十多万干部派出去了。有的县一共就十几万人，却牺牲了两万人。

　　第二个感动是山西的煤。山西到现在总共生产了130 亿吨煤，其中100 亿吨都供应了全国。计划经济时代是亏本供应的。山西真正靠卖煤挣钱，也就刚挣了几年。采煤实际上是把个山西搞穷了。地下采空，山西一共15 万平方公里土地，就有两万平方公里采空区，房子站不住，地下水也没了。更厉害的是产业结构单一。不少地方平均财政收入的60%、70% 靠煤，极端的地市煤炭产业的占财政收入达到85%。挣了钱当然挺高兴，但哪一天煤空了，连一分钱也难挣了。本来山西的晋商是很厉害的，但煤把山西的进取精神扼杀了。当代晋商变得不思进取，不解放思想，不接受新知识。极端的暴富炫富者，嫁一个女儿花了六千万。这种产业结构单一，让人忘乎所以，资源是你劳动换来的吗？那是政策差价送上门的。这种不劳而获或者半不劳而获，把人的进取心给湮灭了。

　　现在全国有11 个综合改革试验区， 把全省都划为综改区的只有山西一家。为什么给个全省？因为山西就是中国的缩影。还没怎么富呢，就开始大张旗鼓的消费，到欧洲抢购去。这不是中国的缩影吗？中国人刚刚有点钱花了，刚刚吃饱饭了，就不知道所以然了。从产业结构讲，山西可能极端点，75% 是煤炭。那整个中国的产业结构，也是重、厚、长、大，初级产业占了主导，真正的高新技术产业屈指可数。

　　山西的综改试验搞成功了，中国就成了。山西用五年时间取得突破，才能为后来二三十年打下基础，给大家做个示范。山西人不要甘于做落后保守的代名词，不要永远甘于做接续产业。

　　党政干部需要再一次返璞归真

　　财经界：您到了山西证监局之后， 强调了抓机会抓发展，提出用自己的手段、知识、理念，推动解放思想。监管局顾名思义，它的核心、它的职责就是市场监管。您在“强监管”之后，又提出了“促发展”、“求创新”，形成了九个字的三条主线，大有化繁为简、举重若轻的意味。

　　孙才仁：我之所以要求不囿于监管， 源于对当前形势判断，觉得中国未来经济的出路在金融市场，在资本市场。

　　党的建设、国家建设、社会管理层都在面临考验，我们需要一批什么样的党员？需要能够化繁为简、敢于担当，不甘画地为牢的人，见缝插针、果断下手、一抓到底的干部，排除过去的党八股、文八股那些东西。中国改革开放搞到今天了，理论也复杂了，人际关系也复杂了，思想也复杂了， 多元化了，我们的党政干部需要再一次返璞归真，多谋善断，把复杂问题简单化，要有舍我其谁的闯劲。

　　要我看，中国共产党的干部素质在全世界都难找，水平决不低。现在就差两条，一差回归本性，就是回归咱们党纲中的宗旨。你到底是谁的政府，是人民政府，还是少数权贵政府？二差尽职尽责，老百姓不关心你有多么高的境界，就是一个在其位谋其政的问题。当干部如果不思考，总书记讲的宗旨意识、执政意识、责任意识、使命感意识，怎么可能有呢？你天天出门等着车接车送， 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上大炕，想思考也不能思考了。

　　我们不缺本质好的干部，缺的是对干部的教育。一些同志不知道形势，不知道危险将近，还沉迷于得过且过的小康生活当中，陶醉于对权力和地位的感觉。

　　其实，真抓实干没有坐在办公室想像的那么难，很多的畏首畏尾，是自己把自己拴死了。李源潮同志要求干部知大局、想长远。这就是我们需要的好干部的标准。

　　中国经济的列车体量大了，再加上风驰电掣，就更不能乱。新的顶层设计最根本的一条，就是不能瞎干。

　　未来经济发展的“新三驾马车”

　　财经界：我们过去经济工作的核心是“三驾马车”，靠“投资、出口、消费”三驾马车的拉动。这虽不是金科玉律， 却已耳熟能详。我们听说您正在颠覆这个东西，提出了未来经济发展要倚重“城镇化、资本化、金融化”的发展，称之为“新三驾马车”。

　　孙才仁：“新三驾马车”的概念，基于对当前中国经济发展阶段的认识。

　　中国今天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为什么感到“大有大的难处”，面临若干迷茫和困扰？上升到理论，就一个原因：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不发达。欧美国家到现在不承认我们是市场经济国家，为什么不承认？因为经济发展了，但是市场确实不发达，金融市场根本没发展起来，结构不合理、发展不平衡。金融市场不发达的表现和弊病在哪里？山西有2.1 万亿存款，却闲置着1.1 万亿，同时中小企业却是嗷嗷待哺，倒闭的倒闭。金融资源为什么转化不过来？是金融市场不如人家对路。市场已经发生变化了，还用老的方式来搞现代金融能行吗？中国这么多年靠银行支撑，五大行长在决定中国的发展，这其实是很危险的。

　　老的 “三驾马车”：投资、出口、消费，不是说它已无作用，只是不能再一味倚仗。我提出了未来经济发展的 “新三驾马车”：叫做城镇化、资本化、金融化。

　　城镇化一定是中国未来三十年最大的马车，搞内需也好，搞新兴产业也好， 都会从城镇化这上破题。第二个叫资本化，资本化干吗？就讲资本市场这块，它可以提供增量和结构优化的机制和平台，资本市场的作用是提供增量拉动、结构优化。第三个马车是金融化，是解决存量保护问题。你这么大的经济体了， 已经全球化，国际一体化了，如果对财富没有保护功能，那就是一个不健全的经济。举例讲，山西今年煤电价格降了20%，你财政收入跟着就降20%，那损失有多大？一个煤炭企业一年利润几十亿，价格降20%，利润基本就没有了。

　　科技创新和金融创新需要两轮驱动， 科技创新了，金融创新要跟上。咱们现在遇到的问题，日本都遇到过；咱们现在提出某些对策，日本当初也提过，比如科技立国、扩大内需。日本为什么不成功呢？就是缺了金融创新。

　　三驾马车，两轮驱动也好，最后的着力点就在资本市场。资本市场是一招活，满盘活。资本市场是个平台，是个机制，是个给力的工具。

　　山西证监局在我们党委领导下，就是把自己置于整个国家大局当中看待自己的工作。我这儿当家，你们就得跟我干。在这个问题上不许有怨言，要么你离开我这单位，要么跟我一样拼搏。

　　作为局里的当家人，我出了两招让大家深入基层，一招叫农村包围城市，把着力点直接放到底，不放在省里；第二招是做了个布局，叫中间开花、南北呼应、东西跟进，促使大家搞改革、搞创新，让资本市场春风吹遍山西大地。

　　后记

　　带着一股冲动，一口气写完文章，仍感觉言犹未尽。孙才仁不但注重研究和实践创新，注重宏观把握，富于思想和激情，善于攻坚克难，有胆有识，而且对党、对国家无限忠诚、对山西这块红土地无限热爱。在山西的采访，孙才仁可以说给记者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直到今天，总编吉喆谈及孙才仁，言语间依然溢满赞美之词。

　　记者经常采访各级领导干部，但像孙才仁这样有思想、有思路、有才情、真抓实干； 既能面对现实发现问题，又能积极乐观提出解决方案的领导干部，也很少见。在与山西省委机关有关领导谈及山西省证监局局长孙才仁时，他们也感慨的说，孙才仁可是个人才，袁纯清书记对孙才仁也是厚爱有加，认为孙才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现代金融是山西必须抓住的一个着重点，山西应该全力推进。袁纯清还几次在孙才仁起草的“关于呈送《资本市场支持‘国家资源型经济转型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建设专项行动方案》的报告”上批示并由办公厅转发到全省县委书记、省规模以上企业负责人学习，希望努力推进和取得突破。

　　可以预见，有孙才仁这样的尖兵，山西国家资源型经济转型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一定会打下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