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商人颜兵

　　去年夏天脱颖而出的我国首位年薪50万元的政府雇员、无锡市政府对日招商首席代表颜兵，引来“高薪厚待政府雇员值不值”公众热点话题。究竟怎样看待政府高薪聘用的“特殊商人”呢？。如今一年聘期已满，一切似乎应该有了分晓。

　　文/耿明志

　　高薪厚待政府雇员合算吗？

　　去年夏天，江苏省无锡市政府根据本市经济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的需要，决定以税后年薪50万元人民币的高薪，面向海内外公开招聘政府(对日)招商首席代表。

　　一时间，“高薪厚待政府雇员值不值”成为公众热点话题之一，甚至有的报刊还公开指责政府在“慷国家之慨”、“拿纳税人的钱打水漂”。

　　如今，一年过去了，一切似乎应该有了分晓。经过一年的实践，高薪厚待政府雇员究竟值不值呢？为此，记者专程采访了目前全国“身价”最高、也是江苏省首位政府雇员颜兵。

　　颜兵，江苏人1964年出生。1995年辞职赴日

留学，2000年获日本横滨国立大学国际经济法硕士学位；此后，在多家日本上市企业就职，包括就任日本上市公司海外事业部部长，负责对外投资决策等。除通晓日语与日本文化外，颜兵还对日本500余个行业的上千家企业进行过较系统的研究，与日本企业界保持着良好的人脉关系；2002年归国并任(日本独资)天津松达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及另三家企业主要负责人职务。去年夏天，在与海内外29名竞争者的角逐中，颜兵胜出，被无锡市政府聘任为对日招商首席代表，聘期为一年。

　　看到颜兵，就让人想到50万元年薪的话题。对此，他并不回避。但他强调，公众关注“政府雇员”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要偏题，应从制度创新的高度正确认识政府设立特聘岗位的深远意义。他说，他当初看重的绝不是比他原来收入低得多的“年薪”，而是对江苏省、无锡市政府用人制度的创新举动。对于自己能够作为这种制度创新事件的当事人和见证者，他感到非常自豪。他认为，制度创新比50万元年薪价高千倍。

　　按照颜兵的说法，政府雇员制决不意味高薪，相反应该是政府运用市场机制高效、低成本的用人制度。“高薪”是相对的，比如对日招商首席代表工资，对普通公务员来说应该是很高的了，但是从具备招聘条件人来说，可能就不是很高。尤其对颜兵来说，不讲他曾经经营多家企业的收益，光是日本上市公司海外部长这样的职位，年薪都是七位数字。政府运用人才市场的规律招聘合适人才应该是必经之路。政府如果能够通过政府雇员制度招到合适的首席代表，在这样重要岗位上一定可以创造出更多的价值。同时，在基层实行政府雇员制度，可以起到打破大锅饭，调动积极性，节约行政成本等功效。

　　道理是这样，但老百姓目前最关心的却是政府拿出的50万元究竟值不值。那么，究竟值不值呢？这里也有了答案：一年时间中，颜兵除了给政府提出了很多重要提案，协助政府为在无锡的日资企业作了大量服务工作之外，还组织接待了上百批次日本客人前来无锡考察，和他们就在无锡投资事宜进行了深入商谈。同时，他于2004年5月和11月，两次赴日本进行了招商访问，先后拜访了日本多家高科技企业、跨国公司、金融机构以及日本地方政府、新闻媒体、华人组织等，向他们介绍我国关于外经、外资等方面的政策，无锡投资环境，特别是日本企业在无锡投资情况等。通过访问和推介，和日本许多企业、组织建立了固定的联系。目前，颜兵已经为无锡成功引进外资数千万美元，此外还有多个项目正在洽谈之中。

　　在谈到完成招商任务时颜兵还特意补充说，招商只是手段而非目的，目的是促进国家和地方的发展进步。因此在招商工作中不能只为了完成任务而招商，而是利用自己对日本产业了解的基础，进行有选择的招商，选择那些有利于带动我国科技生产力发展的企业，选择那些能够带动国家和地方产业走向世界的企业来实施重点招商。同时在招商工作中要做到不仅重视数量，更重视质量和效率。比如到市场采购，我们不仅要重视买了多少东西？更要重视我们是否买了必要的东西，是否以最低的价格买了必要的东西，我们不能为了完成任务和所谓的政绩，浪费国家的土地、税收等资源。颜兵希望在工作中不仅仅作为一个普通的招商人员，而是利用自己对日本企业的了解，对日本企业投资决策程序的了解，帮助政府科学招商。

　　对自己目前的工作环境，其实颜兵挺满意的，他说：“我的一些担忧是对一个制度的，一个群体的。就我个人而言，是一个很幸运的雇员，当然很愿意在无锡继续工作。不过等我的资源100%用完了，或者说无锡不再需要我了，我会主动离开无锡，去接受N＋1次的挑战。”

　　今年夏天，颜兵的一年聘期已满，无锡市政府和颜兵续签了新一轮的聘任合同——这既说明第一轮合作双方取得了成功，也可能是对年薪50万究竟值不值的争论的最好的回答。

　　进入角色，迅速拿出招商思路和决策参考

　　无锡是我国近代商品经济的发源地之一，2003年以人均GDP6000美元在全国率先实现小康。外商投资踊跃、特别是日资企业在经济总量中占据重要地位，是无锡经济的一大特点。面向全球招揽高级专才强化对日招商，顺势建立“日资高地”，这便是无锡设立对日招商首席代表的初衷。经过一年的实践，当年的初衷已结硕果。

　　颜兵告诉记者，无锡市委、市政府给他创造了良好的外部环境，他的工作直接对分管外经的常务副市长负责。他的任务主要有3个：对市委、市政府做好涉及招商各方面的提案工作；在无锡的1000多家日资企业与政府之间起到桥梁作用；做好对日招商工作，代表政府与日本客商谈判，争取合作机会。

　　回顾上任后一年来“几乎没有星期天概念”的日日夜夜，颜兵说：因为加班太晚，一年来感觉最对不起的是办公室所在地外经局的保安师傅们。一年的工作“很充实”也“很有意义”。在全面了解无锡市情后，他迅速进入角色，提出了互惠双赢的对日招商总体思路，为政府对日招商提供必要的决策参考。在作为政府“特使”招商的过程中，颜兵感触很深的是，一个地方有必要确立招商引资的整体理念，建立良好的经济运行模式，切不可为引资而引资。在此基础上，还必须帮助企业理顺方方面面关系，解决实际困难，企业能有大发展、能赚到钱，引资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了。

　　在颜兵的参与下，无锡市正在树立“城市品牌招商”、“产业招商”、“模式招商”等新理念。此外，颜兵还对无锡的外经工作和开发区建设提出过一些探索性建议，如建立知识产权论坛、整合各开发区资源等。

　　尽管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但颜兵说自己只用了部分资源，因为政府雇员还是一个新鲜事物，许多体制性因素还有待协调解决。

　　政府雇员制度是新生事物，我们不能苛求完美无缺

　　颜兵也有困惑，他常想：“现在市领导很支持我，如果领导不支持我了，或者和我的思路不契合，我怎么工作？”但事实上，有时候，有些问题并不是一个好领导所能协调解决的。 由于日本投资者经常认准他是政府代表，喜欢把所有投资疑问，特别是关于投资条件的问题来问颜兵，但“我究竟能不能代表政府呢？或者说我究竟能代表到哪一步呢”，这是困惑一；另外，投资后期，日商往往还是希望他能“负责到底”，但颜兵的工作权限中，到底能负责到哪一步呢？这是困惑二。面对这些困惑，其实颜兵是早有思想准备的，他说：“政府雇员制毕竟是一件新生事物，我们不能苛求一开始就完美无缺，要有试验的耐心和信心。中国要建立适合国情的、有自己特色的政府用人制度，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政府雇员制度作为政府制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同样是如此。这不是取决于哪位雇员或领导的能力问题，而是取决于政治家的眼光和智慧，取决于制度的安排和完善，取决于改革环境的准备和成熟。”

　　“请尊重市场经济规律，完善政府雇员的工作和法律平台。”这是颜兵目前最想对实施政府雇员制度的建议。他说：“哪些岗位需要政府雇员，又该怎样选拔录用，雇员上任后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应该怎样工作，又由谁来监督考核他的工作，与有关部门如何配合，政府如何创造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等等细节框架必须明确，这是对政府和雇员双方责权利的界定和规范，也是保证政府雇员制度双赢的根本。”

　　中国已经转变了投资体制，下一步应重视组织和制度的创新，促进政府职能的转变

　　对于政府设立“特岗”外界曾有一种误传，说无锡公务员中没能人。对此，颜兵大不以为然。他笑道，准确地说特聘雇员与公务员是功能互补的岗位。比如他这个对日招商首席代表，确实对日本国情和国际招商法则相对熟悉，在制定招商战略时能够更超脱些，但对无锡的实际情况和如何更好地为企业服务等方面，现有的公务员显然比他要熟悉、要有经验得多。设立特聘雇员岗位，让他与公务员一道优势互补，合力构筑招商引资新高地，这恰是无锡市的高明之处。

　　颜兵说：根据我的体会，政府雇员制是非常必要的、是政府公务员制度的一个重要补充，或者说是政府用人制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政府有很多岗位适合政府雇员，比如从事事务型的不涉及权利稳定的部分公务员比如司机、打字员、机关办公事务管理等可以采取雇员形式；此外在一些特殊行业、特殊领域、需要特殊技能而在普通公务员中又不容易产生的岗位。招商首席代表、城市信息师、规划师等就是很好的例子。比如说负责对外招商工作的负责人，应该有一定的语言基础，对招商国的商业文化有一个基本了解。要了解该国的商业习惯，特别是了解公司的投资决策程序，这样才能做好招商工作。而具备这样条件的人从现行公务员队伍中又很难挑选，面向社会采取政府雇员制度招聘就非常合适和顺理成章了。

　　颜兵认为，尽管中国已经加入WTO，由于种种原因，政府主导型招商之路仍将延续。但是，如何贯彻科学发展观，按照市场经济规则办事，适时转变政府职能，提高政府主导招商的水平和效率，各地政府却能够大有作为。中国已经转变了投资体制，下一步应重视组织和制度的创新，促进政府职能的转变。

　　但他还认为，政府雇员制应该被认为是政府在公务员制度仍然僵化背景下的无奈之举。对比发达国家，我国的公务员工资确实偏低，一些高素质人才不愿进入政府部门，而政府又急需他们管理政府事务。于是，政府雇员制应运而生。比如国家人事部的统计显示，6年来，我国共有2.2万多人辞去公务员职位。从1998年到2002年，在人事部抽查的21个中央部委中，流失本科学历以上的公务员1039人，其中流失比重最大的是专业人才，特别是涉及外语、国际经济、国际法、国际金融、国际贸易、涉外审计等专业人才。

　　自从2002年6月，《吉林省人民政府雇员管理试行办法》出台，成为国内首个“吃螃蟹”的地区后，上海、无锡、武汉、长沙、珠海、深圳等地纷纷试行政府雇员制。其实，政府设立雇员岗位，其最根本意义是我国借用国际通行的做法，进一步完善现有公务员制度，探索建立政府特聘雇员制度的有益尝试。今年5月1日我国正式实施了《公务员法》。但针对我国体制改革进程中涌现出来的这一新事物，还应当制定一部政府雇员聘任制度的法规，它将为政府雇员确定合法地位，更加有助于全社会形成一种优秀人才脱颖而出的新机制，有利于政府提高决策的科学性，也有助于政府进一步提高行政效率。

　　希望颜兵在新一轮挑战中，走得更好、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