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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新奥尔良的洪水中，人们发现了一个装有字条的酒瓶子，纸条上写着：“发现瓶子的人，请立刻送一箱冰镇啤酒来，如果能附上一些虾或生蚝就更好了。谢谢。”
这张小小的纸条，比起我们从电视画面中看到的灾难场景以及将灾难换算成的天文数字来，更具有心灵方面的震撼力。对于绝大多数有幸从未经历过灾难的人来说，自然的意义和人生的意义总是写在纸上的，而“纸上得来终觉浅”的困惑却往往是悲观主义的。对于那
个处于灾难之中却能在纸上写下“浪漫主义”感想的人来说，一切的意义转化成了啤酒、虾或生蚝，而这些日常事物转瞬间抽空了所有“想出来”的哲学基础，超越了一生中所有读过的文字，竟成了一种精神，回到了极为古典的诗意境界。“绝知此事要躬行”在一种极端的环境中，重新达成了极为简洁的乐观主义———人类战胜的不是灾难，而是自身！
洪水退去之后，“躬行”灾难并幸存下来的人们更多地会选择非纸上的乐观主义，他们“绝知”与生命脆弱相伴，人类美好的东西即便微不足道，也弥足珍贵。针对人类整体性或个体性的所有有关存在意义的说教一旦进入到那张纸的语境中，都因与灵魂无关而成了反浪漫主义的，甚至是反现实主义的隐喻———在灾难之外，远离灵魂的一切走高级路线的文字境界都显得既扭扭捏捏，又哗众取宠。那张纸条在极为脆弱的生命时刻抵达了修辞的彼岸，而关于生命意义的文字之河即使再宽再广，在干涸之后，也剩不下几个跳跃的生动词语。
有能力制造灾难的自然以及人类自身，即使在21世纪也并未改变其制造灾难的陈旧方式，但人类面对灾难的浪漫主义气质和精神却有所沦丧，这主要表现在人们描述灾难的手法越来越与表现生活的手法走向一致，而现实生活却因物质的丰富占领失守了诸多“精神化”或“诗意栖居”的家园。我们看到，没有吸收过任何精神肥料的歌手可以在一夜之间成为另外一些人的精神肥料，而一些人为的灾难却可以通过数字转换逃离关注者的视线；“灾难影片”能够借助科技手段和简单幻想创造票房价值，而在现实灾难中的群众却很难得到等于片长的关注以及相当于“票房价值”的捐助……
而众多媒体通过猎奇式的关于灾难的报道，与恶意的想象力一起，弱化了事件本身的悲剧性，就像果戈理戏剧中不时从幕布缝隙里跳出来的小丑，说上一句：“你们在笑谁？你们在笑你们自己！”，从而使本来可以进行下去的关于生命价值的绝对思考一下子成了广告与广告之间的韩剧段落，翻一下台，就过去了。也就是说，媒体用发行量和收视率这些商业标准抵消了部分生命的意义。
可是，一张纸条出现了，它与其说让灾难变得富于戏剧性或生动性，不如说让观察灾难的事外之人对自己想象力的“戏剧性”或“生动性”感到惭愧。这张纸条与布什总统不久前首次承认他对政府没能很好应对卡特里娜飓风负有责任的公开表述毕竟还是有些本质的区别的———布什和写纸条的那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就生存的意义和价值达成一致，而更多的成为尸体的人，也不会就事件本身发表任何不同的看法了。
作者：胡立彪
（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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