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发展:真的遇到困境?

2000年11月10日 14:10  新浪财经 微博

  关于宏观经济,吵吵嚷嚷,最终在一个近似常识的问题上达成共识:在一个农业大国,只要农民收入不增长,农民购买力低下,中国的宏观经济就不会有起色。

  农村发展的“奇迹”搁浅了吗?

  农民收入高速增长曾几何时还被成为“奇迹”,转眼间,我们便陷入了尴尬境地。1978-1984年,增长速度达到15·6%。以后出现不稳定。到1997年,形势急转直下,这一年农民上收入增长4·6%,1998年降为4·3%,1999年再降至3·8%。据有关人士估计,今年的情形不会比上一年好多少。有人对这个统计表示怀疑,认为这几年农民收入是负增长。

  即使统计是可靠的,仍不能否定这样一个事实--从1998年以来,纯农户(农业收入在90%以上)的平均收入是连续的绝对减少的。今年农业遭受灾害,估计减产900亿斤,幅度为历史之最。在粮价低迷的情形下,粮食主产区的农民收入下降更为显著。一言以蔽之,除过那些农村“专业户”,真正的农民的收入增长近几年已绝对地减少了。

  奇迹总是短时间的,长期保持的奇迹就不是奇迹了。创造奇迹的条件发生了变化:改革开发之初,农村经济总值的基数小,而政策调整的幅度大,农民积极性空前高涨,特别是农民利用农业科技的能力大大增强,导致农民收入猛增,此其一。其二,农产品价格因素是推动农民收入增长的重要因素。改革开放之初,国家就开始逐步提高粮食价格,粮食市场价格对农业影响也日益增大,农民受益匪浅。1996年,由于国家提高粮食收购价格,农民收入较上年增长幅度较大,增幅达9%。在目前的各种约束之下,继续依靠这两方面的因素来推动农民收入增长,已显得十分困难。农产品价格调整的空间已经很小,很难再依靠提高农产品价格来增加农民收入。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后,受国际市场的影响,提高农产品价格的可能性更小。

  农村经济到底卡在哪道坎上了?

  我们当然不是说纯农户的收入绝对下降就是合理的,其实还有很大的政策空间没有利用起来,这正反映出我国农村经济发展和政治发展的深层次问题。农民可支配性收入的大小受制于三个方面的因素(不计馈赠收入),一是农产品收益,二是非农产业收益,三是对农民的税费征收水平。这三个方面都存在问题。第一方面和第二方面直接受制于经济体制,第三方面则涉及农村政治发展问题。

  农产品收益下降,具体与农业生产效率与流通效率有关,但最终一个经济体制问题。

  我们的“发展观”仍然有很大毛病。把发展权理解为“政府的发展权”,并滥用“政府发展权”,以至于直接危害到人的其他基本权利的情形,在农村表现得最为普遍。近年我国农村变化的一个趋势是乡镇政府农场化,乡镇政府直接组织经济的动力和措施都在大大加强。在“调整农村经济结构”的口号下,政府开始推行自己的“小计划经济”,强力要求农民种植某种经济作物的事情已经十分普遍,中央三令五申的作用微乎其微。在一些地方,所谓“据实征收”等税费项目在最大限度地索取农民的剩余,农民的那点收入变成了给乡村官员打工的微不足道的工资。这种“农场”是权力关系畸变的农场,因为风险完全在农民方面,乡镇政府几乎是旱涝保收。“政府发展权”取代农民自主发展权,是一些地方农村经济凋敝的根本原因。

  承包政策对农业生产所释放的效应早已是强弩之末。以承包制为代表的农村改革,并不是一次完整的产权变革,而是一种“半截子”产权改革。正像刘福垣先生说的,我们曾经认为农村改革成功了,以为今后只是做一些适应性调整,这是一个大错。我们好像建立了一种新的家庭经营制度,并大力称颂这个制度的优越性,但家庭经营制度所赖以存在的土地,却不由农民支配。这种权利的不配套,已经严重束缚农村经济发展和政治发展。

  以乡镇企业为代表的非农产业也陷于困境。据有关方面的研究者估计,近几年乡镇企业吸收劳动力是负增长,只是从去年后半年开始略有回升。这里也有根本性的体制问题。国有企业三年解困,吸收了上万亿的资金。但对乡镇企业没有一个象样的扶持政策。各项指标连年连年下滑。正如陈锡文先生所说,中国很奇怪,把力量用来在扶持大企业,叫“抓大放小”,正确的做法应该相反。对乡镇企业应该有两个支持系统,一个是技术,一个是资金。但我们把资源用在大企业上了,而大企业又是那么不争气!

  从微观的农民负担到整个财政体制的运行,都对农村经济发展不利。目前,有1000个左右的县不能正常发工资。据某部调查,在一定范围利,村级平均负债21万,乡级平均负债400万。强大的垂直行政力量把资金从基层抽向上级政府,增加了基层政府向农民征收税费的压力。

  粮食流通体制改革了几年,效果不尽人意,国家、国有粮食企业和农民似乎都没有得到好处。谁能得到好处?好象是与官商勾结的私人粮商。其实不然。在市场不开放的条件下,大家都损失了自由交易的“比较利益”和“消费者剩余”。

  上述一切矛盾集中到农民头上,便是农民进入市场太难,阻碍太多,费用太高。这是中国农村经济落后的根本问题。农民增收要不断提高的农业劳动生产率为基础,而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的根本途径是实现农村经济的高度专业化;专业化的形成又需要自由、开放和统一的市场,这个市场必须有足够低的进入门坎(即市场进入成本)。从历史上看,大规模工业化生产总是在市场的制度环境较好、交通运输成本较低的地方出现的。我们因此把经济发展的全部问题归结为市场进入的成本问题。在一些地方,农民没有搞林牧业,但却要缴农林特产税;猪还没有养大,屠宰税已经开始征收;还有的地方干脆今年收明年的税,并美其名曰“以税收促进发展”。农民刚抬腿向市场迈一步,各种关卡便横亘在眼前。劳动力转移方面的障碍也很多,不合理的户籍制度使农民受到身份歧视,城里的老板、工头肆意盘剥农民工,常常发生农民干了活拿不到钱甚至倒贴钱的情形。此外,还有交通通讯不畅所产生的市场进入成本,也影响农民发展生产的能力,影响农民收入。

  出路只有一条路——坚持农村经济体制市场化

  今后怎么办?只有一条路,就是坚持农村经济体制的市场化改革方向。

  首先,是土地产权制度改革。一定要创造条件逐步解决“半截子产权改革”的问题。

  其次,要解决农村资本市场或金融市场的发育问题。农村合作基金会因为制度上的弊端,在1999年受到清理,此举保护了不少贫穷农民的利益,也堵塞了乡村权势阶层搜刮农民的一个渠道。但农村金融市场的发育问题并没有解决。解决问题的出路是发展民营商业银行。只要设立合理的准入门槛,强化政府监管,民营商业银行一定不会重蹈农村合作基金会的覆辙。

  第三,要改善农村劳动力转移渠道。农村廉价劳动力将在很长时期内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决定性资源,并将决定中国在国际经济格局中的地位。农村劳动力转移渠道不畅,降低了它的资源价值,甚至还影响到农村土地经营规模的适当集中。取消现行城乡户籍制度的条件已经成熟,所缺少的只是行动魄力。

  第四,农产品市场要进一步开放。粮食流通体制改革应按1997年以前的思路进行。

  第五,农村政治体制改革应立足于克服乡村干部权力的膨胀,特别要立即停止乡村财政赤字的进一步扩大,清理乡村集体债务。

  在目前这个认识水平上,中国农村经济的市场化前景并不明朗,这很令人担忧。金融、土地和劳动力市场不健全,产品市场同样不健全。政府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一件,打通市场渠道,帮助农民以尽可能低的成本进入市场。西方世界16-17世纪兴起的秘密,是那里创造了足够低的市场进入成本,在制度和交通两个方面。道理既简单又沉重。(特约撰稿:党国英/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所)

  (新浪财经声明:本文欢迎媒体引用,但请注明“引自新浪财经周刊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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