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式公路片，重出江湖？_新浪财经

文/ 方行编辑/ 孙杨

好长一段时间，好几年，国产范围，都没出现过“公路”，或者“文旅”题材方面让人比较惊喜的电影了。

十年前，2014，韩寒执导的《后会无期》上映。故事是什么，估计很多人都一样，早忘了，但随着电影火热起来的《平凡之路》，仍一直陪伴着我们。走出抑郁症的朴树，唱出了无数人的心声。

而眼下，12月6日上映的《天地辽阔》，必会刷新我们对这一类型电影的“模式化印象”。

“中式在路上”

追溯起来，“公路电影”是个舶来概念，始于美国上世纪的60-70年代，嬉皮文化正热闹之时。上映于1969年《逍遥骑士》，被视作此类型电影的开山之作。成本40万美元，最终获得2500万美元的票房奇迹。观众如此狂热地喜爱这部片子的根本原因，从题材到类型，是天时地利人和，水到渠成。

早在该片上映的十二年前，凯鲁亚克就出版了《在路上》。可以说，无论是文学还是影视领域，彼时整个美国的社会经济环境，那时的青年主体，所推崇的是反叛，是对抗，是出走，是寻找精神乐土的嬉皮文化。

两个骑着哈雷摩托的主角，绝尘在辽阔的西部，是逍遥，也是不屑传统，成了一代人的回响。

另一公路片经典之一，则是90年代初的《末路狂花》。路易丝和塞尔玛，一个是千万人之其一的家庭主妇，一个是普通到尘埃里去的服务员，影片末尾，两人的纵“车”一跃，是对社会强加的“女性义务”的决绝反抗，也正是美国社会里女性群体开始渴望掌控更多自主权的心声。

既然“公路片”的概念是外来的，必有“水土不服”层面上的概念模糊。

很多人会把2000年的《走到底》作为中国公路片的开端之作。可严格说来，国产的“公路片”，跟西方社会文化背景下的“公路片”有本质的区别。后者素有着“尊崇个人主义”的土壤，有荷马的《奥德赛》，有流浪汉精神，有堂吉诃德式的理想主义与天真。因此，看重自由，追求在路上的纯粹与冒险，是主旋律。而反观自身，从过去20多年来出现过的贴着“公路片”标签的作品看来，整体并没有脱离中国人特有对“道义与伦理”的背负。

最佳例子，如2007年张扬的《落叶归根》。一个在外打工的人，决心把工友的尸体背回乡。无论是情节，还是人物角色，处处充满了中国人所熟悉的“司空见惯”，处处是小人物的悲、欣。这是一部始于温情，终于批判的“公路片”。尽管片子里，道路对主角的角色变化的象征意义是微弱的，车子，则更次一级了。成就“公路色彩”的是赵本山所饰演的老赵，在返乡途中，遇到每一个普通人时，因偶然的交集所见证的生活截面。而那些截面，无一不是时代的写照。

就此而言，“中国公路片”，这个概念的语义本身，就是悬空的，支棱着的。好像硬生生把一个圆圆的饼，套进一个方方正正的模具中。

跟美国二战后就逐渐发展出庞大的工业体系、完善的公路网络，和汽车走入千家万户并扮演日常生活里最常见的交通工具的模式不同，中国经济的腾飞，得从2001年加入世贸以后算起。而汽车，成为中国大部分家庭的常用交通工具，仍是非常近的事情。所以，只管出发，有脚就行，路如何，交通工具是什么，对于大多数国人，成了次要问题。“公路片”在中国的内涵，不妨宽泛地说，“公路”更像是“旅程”。

而讲述旅程故事的“公路片”，窃以为，吴承恩的《西游记》当之无愧。师徒四人，一路西去取经，九九八十一难，不断遇到新的面孔，跟上至玉皇大帝各路神仙，下至黎民百姓及妖魔鬼怪打交道，不断遇到新的挑战，不断面对各种意料之外的地貌环境……经书能否顺利取得尚不知，但人物的成长，每个角色都随着旅程的深入而更加丰满，是电视剧自1986年首播，至今仍被循环播放的原因。

如果跳过以美式的“速度与激情”为套路的情节设定，世界范围内，伊朗的阿巴斯是最独树一帜的那位。

1987年的《何处是我朋友的家》，讲的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故事。一个叫芭比的男孩要把作业本归还给好朋友。片子里，道路是道路，并不喻指主人公的反叛或者逃离。相反，那些Z型的路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观众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时间慢了下来”，是静美，是平和。

风景同样在主角眼前流动，但跟美式的个人英雄主义截然不同。同为旅程，阿巴斯喜欢缓缓呈现，且简单得令人惊愕：一个多小时，就这么简单，就讲这么小的事情吗？在路上呀，不都该刺激，该大起大落吗？所以，大多受欢迎的“公路片”常常糅合了犯罪、黑帮、惊悚元素。轻松点的，则跟喜剧搭配。而不论旅途是治愈还是幻灭，是昂扬还是低沉，不管电影故事是否早有预设的目标观众，“寻找”几乎是所有类型的公路片的共同主题。

改革开放的三四十年以后，当经济与社会的发展给越来越多的国人创造了走出去的机会，当间隔年、穷游等概念开始有燎原之势流行在一定数量的年轻人中，此时的中国影视领域，才算有了对“在路上”的表达。

2005-2015年期间，符合“公路片”大致范畴的片子，一时涌现了不少。如囧途系列，2011的《转山》，如2013的《等风来》、《无人区》，2014的《心花怒放》、《后会无期》等。

城市与乡土，草根阶层，中产阶级……中式的公路片，是救赎，是觉醒，是逃离，是治愈，是不断地加深对自我的追问和探索，更是乡土和城市之间的差异和审视。

不可复制之作：实拍、零替

时间来到了2024年的12月6日，我们遇到了《天地辽阔》。

想到当下“文旅”是网络热词，姑且从“中式在路上”过渡为“文旅”吧。而它，又是一个多么特异的存在。从软、硬件方面，都为文旅题材方面的剧情片提供了惊艳呈现。

话说性情各异的四个伙伴们相识于青旅的，临时组成F4式的队伍，走进这个星球上最极致的山野，藏东南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深处，寻找世所罕见的方斑蝴蝶。

但随着寻蝶之旅的深入，观众会发现，传统意义上的道路是不存在的。那是人迹不见的自然世界，激流，深谷，密林，毒虫，断崖，迷雾……路呢？路在四面八方。路也不在任何方向。在绝望与希冀交织的时刻，没人能搞清楚哪边是“对”的，哪边是“错”的。

林子里没有来路，不见去路，而旅程得继续。

电影中的青旅、搭车、丽江古城等元素，呼应着一度火热的间隔年、穷游、去拉萨等“中国人的在路上”的故事，以70后，80后、90后为主体人群。从小被儒释道所杂糅的我们或无诞生嬉皮的文化土壤，却共享着“诗和远方”的热望。

因此，故事里小艾、诗人、侠客、员外四人的旅途，若按“公路是背景，汽车是道具”这个模式粗暴套入，无疑是“公路片”，但他们的去往之地，很快让“汽车”这个公路片里的必备意象，成了浮云。

而整部电影最为瞩目的特点，便是“大自然”成了隐形的第五主角一般，也参与到了情节的发展推动中。而这美到无法言语的大自然，一帧一幅，都来自如假包换的“实力实景实拍”。

导演若自身无资深的户外经验，对大好河山的美景哪儿可得已心中没数，拍不来。即便能拍出类似场景，也想象不来诸如“搭桥过河”这一幕，到底该怎么来。户外活动，有无亲身经历，一眼可验。置身自然野外，太多细节可让你原形毕露。没有导演本人过硬的山野知识和经验，没有片子里处处“玩真的”的画面。

别忘了，片中实拍的景色来自这个星球上最狂野的一片山野：藏东南。它的美，它的磅礴，它的丰富复杂，它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狂野美，只有大银幕能呈现其一二。

尤其是在导演那向来追求极致表达的风格下，配乐，彼时的光与影，角度，镜头是推移还是拉高，每一处细节，都做到了只求观影体验最佳。

特效在影视作品中已无处不在，绿屏的滥用，使得人们产生错觉，只要足够专业就能做出任何想要的效果，包括大自然；只要演员的姿态摆得差不多，后期补补就可以了。反正电影是视听的语言，画面就这么一晃眼，不必太较真。

这话不假，但这话也不全对。这话也是当下电影诚意不足，观众愈发谨慎买票的原因之一。

自然条件下的光线，其细腻，其浑然天成，其空间的整体氛围，每一个飘在空气中的分子，都是这般的不可分割。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不会有“偏差”，“不准”，“不太妥”这类的修修补补。也正因为真实环境里的这些细微到难以人工模拟，很多国际大导演都对外景实拍有着孜孜不倦的追求，如拍小李子演的《荒野猎人》，导演就只要实拍。只要可以拍，一个等字诀。假的，永远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