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鱼
编辑/米利暗
沉寂已久的脱口秀,今年夏天又活了。
甚至还杀出一匹黑马——付航。
大专、保安、假扮粉丝接机.....付航的经历既接地气,又饱含辛酸,配上他夸张的表情和无厘头的表演,强烈的反差,总能带来极富张力的喜剧效果。
人们很容易在付航身上看到其他人的影子:有时他像年轻的周星驰,有时又像长大后的刘星。
因为“长得像猴”,付航被粉丝封为「喜剧猴王」。
随着付航曝光量的增多,心疼付航的粉丝越来越多。
人们从付航的节目中截取他卖力搞笑的片段,探寻他成长中的痛苦瞬间,关注猴子标签给付航带来的影响,最终发出感慨:
果然,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底层」工作者,付航
付航的段子,总是在讲他自己。
段子里的付航,好笑中有点辛酸。
小时候的付航,活泼好动。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在下面接茬。
付航总能把全班同学逗笑,却没几个好朋友。笑完之后,同学转头就说他是跳梁小丑。
老师也不喜欢他,把他发配到垃圾桶的位置,坐在教室最后排的角落。
付航英语有点天赋,某次考了全班第一,但所有人都说他是抄的。付航没有理会这些猜测,埋头苦学一个月后,他成了全校第一。
这次,同学说他偷卷子。
少年付航在身边人心里的的形象,有点贴近「问题学生」。
他明明有500度近视,却从不戴眼镜。因为“上学那会儿老被人打”,《人物》的采访提到,付航有时会被打到呕吐,脑袋甚至曾被敲凹进去一块。
在打架和被打中,付航的学生时代很快过去。
18岁那年,付航高考失利,总分只有254。
他想复读,被父亲拒绝。
妈妈说他: “就你的学历、谈吐和才华,在这个社会里边,顶多能当个保安。”
大专毕业后,付航真的当了保安。
不久前,他跟《新周刊》的记者详细讲述了这段经历。人们才知道:
最开始,付航是以前台的身份被招到私人高端会所的。但因为总是把同一个房间重复开给多个客人,他被调到保安岗,天天站在会所大堂。
当保安的日子里,付航或经历或目睹了很多「底层人士」不被尊重的时刻。
那是一家需要邀请信才能进入的高端会所。路人走进来以为这里能吃饭,付航提醒对方:“这里是私人会所,不对外营业。”
对方转过头骂他:“你什么狗东西,装什么孙子。”
给老板开车的司机到大厅问能不能接杯水,付航说当然可以。但经理马上走过来说:“这里的水是给会员喝的。你去楼下,楼下是司机休息室。”
甚至还有会员指着保洁阿姨说:“怎么这种‘下等人’也在大堂里?”付航很生气,他心里想“是的,的确有‘下等人’,就是你”,却不知为何没有出言反驳。
他因此好几晚睡不着,于是辞掉了这份工作。
大专毕业后,付航从事过的都是服务属性较强的工作。
除了保安,还当过电话客服、服务员、前台、导游.......但每份工作,他干得都不开心。
有一天,女朋友跟付航说:“你去说脱口秀吧”。付航下意识反驳,他觉得那是郭德纲才能做到的事,但看完女朋友发来的脱口秀视频,付航立马改口:
“我是天才!我现在就要干脱口秀,马上上台!”
第一次去脱口秀俱乐部面试的时候,付航没报名。看着舞台上的选手,付航觉得他们一点儿都不好笑。
他问面试官:“下一次面试是什么时候?”对方回答:“下个月。”
于是,付航回去照常上班,老板照常每天骂他。为了躲开老板,他在厕所隔间里练脱口秀,不出声,只做表情。
参加面试时,付航站在舞台上“嚷”得特别大声,用尽力气表演。面试官当场录取了他,并说:“你会是新秀”。
谁承想,又过了一个月,这家脱口秀俱乐部就倒闭了。
付航受邀下乡演出,刚讲两分钟,就有老人扶着自己的孙子往舞台对面的小河里撒尿,人群就这样散开了。
等到演出快结束,村民又都回来了,毕竟下个环节是领米领面。
站上舞台,脱口秀演员付航依然无法获得尊重。他曾跟多家媒体讲述过“贿赂”剧场负责人的经历:
表演总是冷场,但付航还是想争取更多机会。为了多排几场演出,他开始观察剧场负责人的喜好,揣摩对方爱喝什么啤酒。
酒吧酒贵,付航就把网购的酒揣到衣服里,然后递给对方。负责人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你每次给我的啤酒都是热的”。
付航只好赔笑:“特意点了常温的,不伤胃”。
「成功人士」,付航
付航的段子,写满底层叙事。
在最近的一段脱口秀表演开头,付航这样介绍自己:
“大家都知道我毕业于BJ的Junior College,就是北京的大专。”
“我呢,以前也在一个internet shareplace be responsible for turn on the computer ,对,在网吧开机子。”
“我也做过一个世界五百强企业的BA,就保安,保安。”
“但是今天都不讲这些东西,今天要讲的是我人生印象最深的一份工作,是艺人身份赋能营销师,就是扮演假粉丝接机。”
再平凡的工作,都能拥有看似高大上的包装,但工作的本质不会因为称呼发生改变。
刻意营造的强烈反差,成功逗笑了所有观众和评委。
曾经让付航觉得痛苦的工作、感到荒谬的细节,都被他写进段子里。
这在脱口秀表演中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他的表演方式。
大多数脱口秀演员的表演主要靠文本和讲述的节奏把握,但付航会在演出中夹杂大幅度的肢体语言。
《人物》曾在报道中评价,“付航是疯子”。
“到大剧场商演,他刚出场就从舞台冲到最后一排,凭借热情点燃全场。”
“小剧场脱口秀演出,他曾因演直升机太卖力,把胳膊甩到受伤。”
付航也因此被称为「体能型选手」。
即便是线上表演,付航也不放弃肢体语言的优势,甚至可以即兴来段猴拳。
除了大幅的肢体动作,付航表演中往往还夹杂着夸张的面部表情,眼睛和嘴巴是他五官中最用力的两个。
舞台上的付航有时瞪大双眼,有时又把眼睛翻到只剩下眼白。
把嘴巴咧到最大,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则是一种标志性的「付航笑容」。
大幅度的肢体动作和夸张的面部表情,往往会让付航显得无厘头和滑稽。
观众总是因此发笑。
但也有同场演员问他,“兄弟你是不是打过兴奋剂,你精神好像有点问题。”
夸张的表演风格和黑瘦的长相,让付航总能跟「猴子」联系在一起。
带点儿京味儿的说话方式,也让网友纷纷感觉看到了长大后的刘星。
互联网时代,能有标签不全是一件坏事。
能被人记住,往往意味着流量。
2019年11月,付航用手机把一条30秒的脱口秀视频发布到抖音,很快视频播放量就冲破了两千万的大关。
多年没联系的朋友给他发来微信:“我在抖音上看到你了。”
在那之前,他的微信除了妈妈和女朋友,一个月都没别人找他说一句话。
视频走红后,付航很快就开启了个人全国巡演。第二年,他开始参加腾讯旗下的综艺。
演出邀约接踵而至,付航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他再也不用买酒讨好拍片的负责人了。
在短视频平台走红后,付航收入也直线上涨,现在他已经不拿定量演出费了,而是走票房分成。
经常上网的人,也许不知道付航是谁,但大概率刷到过他的脱口秀视频。
视频中,付航总是跳下舞台,举着话筒挨个问前排的观众:“你是什么学校,他是你男朋友吗?她是你女朋友吗?”
他的问题往往直指隐私,很多情况下,这其实是一种冒犯。
但无论观众怎么回答,付航都能把段子最伤人的部分落在他自己身上。
付航喜欢让观众开自己的玩笑。
“观众开你的玩笑,你在这场演出里就是被迫害的人,会让很多观众有优越感。
“因为大部分人每天都被别人开玩笑,被别人压着,再厉害的老板也一样。”
距离付航第一次在互联网走红,已经过去5年。
付航的全网粉丝过千万,脱口秀表演视频累计播放量高达70亿。
他没有签约任何俱乐部和公司,始终保持独立演员身份。接受媒体采访时付航说:“在这行里,没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情。”
参加脱口秀节目,面对节目组安排演员们互相battle,付航喊话坐台上的脱口秀演员们:
“所有兄弟们加起来,粉丝都没我多。”
狠话刚落,他又立马弯腰鞠躬,抱拳致歉。
即便粉丝过千万,线下一票难求,表演时付航还是跟新人时期一样卖力。
上场前,他为了缓解紧张,总是疯狂喝水,然后频繁往厕所跑。
“因为以前演过那种演出,是被人骂的。”
“现在站在一个几百上千人的剧场,我太珍惜了。”
「喜剧猴王」,付航
「灵长类」的标签,已经成为付航区别于其他脱口秀演员的最大特点。
「喜剧猴王」的桂冠,也让付航自带话题度和营销点。
《喜剧之王·单口秀》播出以来,凭借「猴」的标签,付航几乎成了同节目中新商务最多的脱口秀演员。
先是瑞幸黑神话的联名,邀请付航拍摄海报。海报中他穿着印有猴子的T恤,手拿套了紧箍咒杯套的咖啡;
随后,美团外卖也邀请付航为主角拍摄了广告短片。片中不断用“猴(好)啊”的方言谐音和香蕉强化他的「猴子」属性。
后期也爱用「猴」梗制造节目效果,不止一次用花字突出付航的猴王身份。
无论是在舞台上、广告片还是选手席,付航永远配合表演。
「猴子」这个热梗,为付航赢来了粉丝、财富、名声。
但也带来了同样多的冒犯和同情。
魔王挑战赛里,满票220,付航拿到214票的高分。
一条火爆全网的评论这样写道:
“有六个人拒绝动物表演”。
同台PK的对手刘旸以4票的微弱劣势输给他,在台上调侃:
“输给付航是最好的选择,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我没输给任何人。”
和脱口秀演员史妍一起接受采访,编导问史妍对付航真人的初印象是什么。
史妍没有理会付航摸头发耍帅的暗示,真诚回答:“不像想象中那么没素质。”
一旁的付航仰头大笑:“这个我真的受不了。”
后来,节目后期给他的头上加了一根一根掉香蕉的特效。
脱口秀演员们对付航的调侃还保有分寸感。但在线下,有观众真的把他当猴耍。
《喜剧之王·单口秀》播出后,付航和其他脱口秀演员去某互联网大厂扫楼。
粉丝拿着金箍棒和美猴王的冠大声逗弄他,要求戴着保安帽的付航在人群中大喊passion。
付航照做了。
他脸上挂起标志性的大笑,咧开嘴露出咬紧的双排牙齿,耳朵通红。
脱口秀舞台上,付航分享说有粉丝在动车上偶遇他,剥开香蕉后怼到他嘴边说“吃”。
他拒绝,对方回他:
“你飘了。”
在讲述这个被当成猴的细节之前,付航曾收起笑容认真地说:
“所有人都说我是猴,其实挺酷的。”
“但现在我越来越痛苦,因为真的有人把我当猴。”
话音刚落,台下就传来阵阵哄笑。
他在表演中反复强调自己对香蕉的厌恶,但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付航手里还是紧紧攥着一根香蕉。
付航说自己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还住以前的房子,也没有任何社交。
他的车现在能卖5万块钱,身边玩的朋友全是小时候的那些朋友,他们有的是清洁工,有的是开洒水车的,有的是房地产中介。
唯一变的就是现在稍微出了名,比如说服务员会认识他,和他合影。
他说:“我就希望我小时候的女朋友是现在的妻子,小时候的那些朋友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在那段流传很广的采访中,付航一改舞台上的「躁动」,仰头靠在车座的椅背上,不再刻意瞪大眼睛,嘴角也失去了向上的弧度。
他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忧伤。
付航和他讨厌的香蕉,总是在同框。
节目组给了蒋龙一根香蕉,让他交给付航。两人相隔太远,付航示意蒋龙把香蕉丢过来。
香蕉掉在了地上,付航弯腰捡了起来。
为了缓解尴尬,他捏着香蕉吊起嘴角吐槽:“就一根,还捏黑了。”
坐在评委席上的杨天真救场,看向蒋龙:“我刚刚在思考,你和付航谁演的猴演得更好”。
蒋龙10岁时,曾在《仙剑奇侠传》中演过一只猴子。
付航的偶像周星驰,也演过猴子。
《大话西游》电影接近尾声,城楼上紫霞仙子和“至尊宝”紧紧相拥,看着放弃爱情跑去取经的孙悟空说了句:
“他好像条狗啊”。
很多年后,这句话部分被网友奉为一种人生隐喻:“在世俗中摸爬滚打后,所有人都活得像条狗”。
作家刘震云曾在小说《一日三秋》里,写过一个类似的故事:
主角明亮看到一只卖艺的中年猴子正被主人狠狠抽打。明亮问耍猴人为什么打猴。耍猴人说猴子奸猾,应该翻二十多个跟头,偏翻十五个。
明亮可怜猴子,递给猴子一个包子,猴子看了看主人不敢接。
主人让猴子拿着。猴子刚要吃,主人急了:“也不知道谢谢人家”。
猴子赶忙双手作揖。明亮可怜猴子,赶紧说“一个包子,不值当”。
吃完饭,猴子睡着了,身上全是血道子,脖子上穿着链子,链子拴在槐树上,中年人明亮想:“这猴子有点像我呀。”
“必须要给人表演,玩一些把式。”
2024年8月,30岁的「喜剧猴王」付航,在《喜剧之王单口季》的舞台上用一句“passion”炸了场,那是他今年在互联网爆火的开端。
表演的最后,他认真地看着台下的观众:“朋友们,激情可以改变一切。”
评委问他:“你为什么这么激情澎湃?”
付航收起夸张的表情,绷直的肩膀松了下来,抿了抿嘴,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其实,我挺愤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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