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动义务教育规范汉字书写教育的三个关键

近日，教育部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中小学规范汉字书写教育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在汉字书写领域为推进文化自信、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和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供了制度和政策指引。《通知》中的八大举措，对师生汉字书写提出了基础要求和规范目标，也为学校及主管部门筹划、践行规范汉字书写教育提供了行动方向。为了更好地推动义务教育规范汉字书写教育，有必要在提高规范书写水平、传承优秀汉字文化和建立科学评价机制三个方面，加强多学科的学理性研究和实践探索。

为提高汉字规范书写水平提供必要参考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中国的汉文字非常了不起，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离不开汉文字的维系。”汉字不仅是记录汉语的工具，更是中华文化的重要载体。正确书写汉字和规范书写汉字，是提升汉字规范书写教育水平的基础，也是浸润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培养学生文化自信的重要方式。

第一，要确保汉字的正确书写。正确书写是规范书写的前提，在义务教育阶段如何减少和避免错别字，应当有学理性的研究和策略支撑。首先，需要加强系统性的研究和工具书的编写。教育工作者先后编写过《中国小学生错别字·易错词·病句手册》《小学生错别字手册》等工具书，前者更是将错别字细分为“增加笔画”“减少笔画”“更改偏旁部首”“笔画变形”“位置错乱”几大类，这类工具书为一线教师的汉字教学提供了错别字的分类归纳参考，有助于教师在汉字教学中聚焦易错字，开展有针对性的分类教学。

其次，需要加强科学的汉字教学方法和策略应用。从以往学者的研究看，就避免和纠正错别字而言，“字理识字”和“集中识字”是较为适宜的方法。例如，小学生常混淆“既”和“即”的原因主要是两个字的右边偏旁形近，字义也相关。对此，可以借助古文字字形图，以看图识字的方式让学生明白字义：“既”右边的“旡”是指嘴巴张口的方向背对左边的食器，表示吃饭的完成，所以有“既然”的意思；而“即”字右边的偏旁是跪跽的人形，头部面向左侧的食器表示即将进行饮食，所以有“立即”的意思。

不可忽视的是，心理学和教育学等学科也为正确书写提供了学理性的策略建议。例如，反复和机械书写是教师常用的写字训练方法，但却难以解决学生容易混淆许多形近字的问题。有学者从心理学角度通过实验发现，汉字初学者的“心理词典”中对汉字部件表征或存储的清晰程度和稳定程度越高，书写该部件组成的其他不熟悉字的速度和正确度越高。[1]因此，在小学低学段，借助形象的古文字字形图，帮助学生在“心理词典”中建立对汉字基础部件的清晰认知，从而提高汉字书写的准确度，就显得非常重要。

第二，要有效引导学生规范书写汉字。规范书写汉字，不仅要树立使用语言文字的规范意识，也需要明确的规范引导。现阶段，已有法规、标准可作参考，如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并且《通知》中对落实《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关于不同学段的写字要求进行了强调，也依据《通用规范汉字表》《通用规范汉字笔顺规范》对培养学生书写能力提出了具体要求；教育部出台的《中小学书法教育指导纲要》也明确了对书写正楷体的指导性意见。同时，语文教材附录的《写字表》《笔画名称表》和《常用偏旁名称表》等也可作为学生规范书写的重要参考。

在学校教育中，特别是在课堂教学中落实规范书写，目前虽然没有以《通知》精神为核心的汉字规范书写教程，但现有汉字教学和书法教学中行之有效的经验总结可以作为落实学生汉字书写的具体方法和策略。例如，对于“十”“木”和“本”等字中间的竖笔，有书法学者明确提炼出了规范书写训练要点：“由轻到重落笔停住，手指带动手腕向下慢行，轻快出尖，注意出尖距离不宜过长。”[2]此类训练要点和方法可以作为中小学学生汉字规范书写训练的具体策略。诚然，以《通知》精神为核心、专门化的汉字规范书写教程还有待进行研究和编撰。

另外，身处数字化时代的今天，如果日常书写被电脑打字所替代，“提笔忘字”现象将非常普遍，此现象虽然在成人中更为突出，但在中小学生中也绝非孤例。因此，如何从多学科视角给数字化时代汉字书写新问题以适当的良方，还亟待探究。

重视汉字文化内涵教育中的辩证思考

《通知》创新地将汉字书写教育、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提高审美情趣联系起来，有利于增强汉字书写教育的育人价值。尽管已有《完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指导纲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中小学课程教材指南》等对各学段汉字教学目标的宏观指引，以及《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课程目标”中对各学段汉字文化育人的目标也有进一步的规定，但如何以科学的汉字学为基础，在基础教育教学中避免曲解式流俗文字学等影响，仍然十分重要。

既要摆脱流俗文字学的影响，也要纠正前人错误的学术认识。分析、讲解和传承汉字文化内涵首先要摆脱流俗文字学的影响。流俗文字学由来已久，例如《左传·宣公十二年》有“止戈为武”的说法，后人常用此说解释“武”字的字形结构和字义，认为“武”有止暴禁武的意思，这其实是曲解了文字构形和背后的含义。后经学界研究，“武”字从止从戈，“止”表示行进义，“武”字的本义表示的是征伐、示威。流俗文字学的观点往往因其通俗易懂而容易被接受，但却造成了对汉字文化的错误引导。在提倡“传承优秀汉字文化”的今天，努力避免流俗文字学的影响，提倡科学汉字学，任重而道远。

《通知》指出，要“充分运用‘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成果，深入挖掘汉字和汉字书写所蕴含的育人价值”，其实已经在强调要运用学界较新且有一定共识的观点，避免被前人的误说所误导。20世纪确立科学的汉字学和古文字学以来，一些看似已有共识甚至定论的学术见解常常被新材料、新方法和新的研究证实有误。例如，“朱”字长期被认为是木字中间加一横，指事树中的赤色。现代学者才意识到“朱”的字形最初表示的是“株”的意思。可见，即便常见的简单字，往往也要经历漫长的过程才能正确认识，今天的教育工作者在讲解常见和常用字的字理与背后蕴含的文化时，要善于借助汉字学和古文字学领域公认的工具书，利用学界较新且有一定共识的观点，显得至关重要。

运用现有理论性论著，深化汉字文化内涵教育。汉字是中华文化的重要载体，传播汉字文化内涵，有利于实现汉字规范书写的育人价值。遗憾的是，“汉字的文化内涵”目前尚且需要概念上的厘清，相关的工具书也亟待丰富。综合现有汉字学理论性论著，在规范书写汉字的同时开展汉字文化的育人活动，至少可以从形体、结构和职能三个层面展开。[3]例如，形体层面的汉字文化表现为汉字的方块特征、结构布局和书体风格。《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要求在第一和第二学段，学生能感受汉字的书写特点和形体美。教师在教学中分析汉字书写特点，既可以围绕汉字整体的方块特征，也当注意左右、上下、品字形等追求布局对称的书写特征。而书体风格之美很大程度是甲骨文以来，包括篆体、隶书、楷书、草书和行书在内的书体之美，甲骨、青铜器、简牍和历代书法作品都是教学中可利用的生动材料。

从形体、结构、职能诸层面所作的汉字文化内涵概念界定，不一定是最合理的，但可以为一线教师搭建讲解汉字文化的框架，方便教师直接从汉字入手开展汉字文化教育。在一线教学中，教师还可以参考《汉字源流》《汉字中的文化史》，在形体和结构等方面进行汉字文化内涵的分析。如果想要查阅更多汉字的文化内涵，《字源》《古文字谱系疏证》《说文新证》等工具书可作权宜的参考。美中不足的是，这类著作或工具书较为侧重结构层面的汉字文化分析，其他层面的汉字文化内涵，一般需要教师进行适当的归纳和提炼。如果不从汉字入手，而是从文化专题入手探寻汉字文化，《中国汉字文化大观》《汉字的文化解读》《汉字中国》等一些现有著作也可为一线教学提供参考。

另外，社会服务是高等院校工作职能的一部分，在国家大力提倡汉字文化教育的时代背景下，期待学界编撰出在多个层面系统解释汉字文化内涵的工具书，以供规范书写的同时开展文化育人工作。

明晰汉字规范书写教育评价的范围与标准

《通知》列举的八大举措最后一条是“建立科学评价机制”，主张将规范汉字书写纳入教育教学评价考核，将师生规范书写纳入综合评价内容。建立科学评价机制，首先要明确哪类考核应当将规范汉字书写纳入考查范围，而后是制定相应的评价标准。

明确汉字规范书写要融入的评价类别和层次。就评价类别而言，可以在常规的语文学科考试中，纳入汉字规范书写的考查内容，亦可以设置单独的汉字规范书写考试或比赛。在语文学科中，将规范汉字书写纳入考查范围，除了在日常教学中开展考查测试，也可以考虑在学业水平测试或具有人才选拔性质的考试中纳入汉字规范书写考查。例如，结合《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中小学课程教材指南》来看，掌握好笔画笔顺、偏旁部首和间架结构，做到书写规范、端正、整洁、美观、流利，大体属于第二学段（小学四年级以前）内考查的要点，这一阶段还可同时融入初步的汉字文化内涵考查。而第三学段以后，汉字规范书写的目标和考查要点则转变为学生是否具有追求写字美观的意识，增进对汉字的美感体验，体会汉字蕴含的智慧。另外，各类和各层次考查的题型也是需要探索的方向。随着《通知》的出台，如何在各类和各层次中考查学生规范书写和汉字文化掌握的水平，成为考试命题领域新的着眼点和研究方向。

创制合适的评价标准。相比以选择题、判断题、填空题和简答题等为主要形式的传统纸笔测验，表现性评价更适合考查学生知识与技能的掌握程度。建立汉字规范书写、规范用字和汉字文化领域表现性评价标准的关键是确立考查的维度并进行分层次的水平描述。目前虽然不存在专门围绕汉字规范书写而制定的表现性评价标准，但诸如一些书法行业标准，在笔画笔顺、偏旁部首和间架结构等方面已经归纳提炼过一些重要维度，对不同水平有过合宜的描述，此类标准经过适当吸收和转化，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充当汉字规范书写等领域的评价标准。当然，最合适的方式还是建立汉字规范书写、规范用字和汉字文化领域自身的评价标准。

参考文献：

[1]郝美玲，刘友谊，周思浓.正字法意识和部件工作记忆对初学者汉字书写的作用[J].语言文字应用，2022（1）.

[2]张有勤.小学生硬笔规范书写基础训练教程[M].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2022.

[3]李远富.汉字学新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原标题：推动义务教育规范汉字书写教育的三个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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