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盖在旧址，手机号码10多年不换，所有社媒账号都放儿子的姓名和图片……
兴宁市水口镇盐米沙村村民刘俊明，在壮志满怀为家庭打拼时突遭无妄之灾——留守老家的爱子睿睿，在2012年的最后一天，仿佛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三代同堂的大家庭从此包裹在厚重的阴霾里，再无往日宁静和美满。
失子后，刘俊明走过很多地方，把儿子的照片印在衣服上、挂在脖子上，把一摞又一摞寻子启事贴在墙上、电线杆上，“睿睿会背我的电话号码，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希望，只要有一张能被睿睿看到，他就能回来。”无奈人海茫茫，12年过去了，睿睿依然杳无音讯。刘俊明每天都在给自己打气，“不能放弃，要有耐心，儿子一定能回到我们身边。”
元旦前夜儿子“丢了”
熬过中秋节，刘俊明如释重负。“最怕过节，尤其是中秋节、除夕夜，普通人家欢声笑语庆团圆，我们的思念和悲伤更深更重。”他长叹一声，“全家人都在刻意回避‘团圆’‘团聚’这样的字眼，缺了睿睿，我们的家庭是残缺的。”
睿睿是刘俊明的儿子，2008年出生，是三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宝，深得长辈宠爱。刘俊明告诉新快报记者，彼时夫妻两人在深圳打工，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我们想趁年富力强多挣点钱，给老人和孩子更好的生活。”他说，睿睿很聪明，小小年纪就背得出父母的电话号码，每次和爸妈通话都要确认再确认，“过年回来对吧？爸爸给我买玩具？”得到允诺，他清脆的笑声便盈满几百公里外的出租屋，夫妻俩劳累一天的疲惫，在儿子的笑声中烟消云散。
谁也不曾想到，命运的齿轮，在2012年的最后一天，开始转动。当晚8时许，刘俊明接到父亲的电话，“睿睿，丢了！”老人颤抖着说出四个字，便嚎啕大哭。
刘俊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丢了？怎么丢的？”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无法将自己的睿睿与“失踪”联系起来。
扭扭车被扔在路边
从老人和亲友陆续传回的信息中，刘俊明还原了睿睿失踪的轨迹。2012年12月31日中午，父亲去村里一户人家吃喜酒，下午2点多回到家，看到睿睿在院里玩扭扭车。“不要出大门，外边有车。”老人叮嘱几句，回房去休息，迷迷糊糊中听到铁门有响动，以为睿睿去邻居家找小朋友玩，也没在意。
下午4时许，姐姐放学回来，进门就大喊，“爷爷，弟弟去哪里了？我看到他的扭扭车扔在村口。”仍在床上休息的老人闻言，一激灵起身，慌慌张张往外跑，此时距离睿睿离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除了村口路边孤独躺放的扭扭车，全村再无睿睿的踪迹。“亲戚朋友都出动去找孩子，家家户户去问，但没找到一个见过睿睿的人。”刘俊明说，下午5点半，两位老人抹着泪赶去兴宁市水口镇派出所报了案，“民警很快来走访排查，但村口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者，根本无迹可寻。”
当晚8时许，绝望的老人终于下决心拨通了刘俊明的电话。“那时没有网约车，从深圳到兴宁只能坐大巴。我等不了，只能求助亲友开车送我回家。”他回忆说，新年的钟声在车轮滚滚中敲响，凌晨一时许推开家门，室内灯火通明，老母亲已虚脱到无法站立，父亲如雕塑般呆坐，满屋子都是神色焦急的亲友。
用疲于奔命缓解伤痛
面对绝望的妻子、自责的老人和惊恐的女儿，刘俊明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他翻找睿睿的照片，起草寻子信息，半夜敲开复印店打印寻人海报。天一亮，村里所有有摩托车的人集结完毕，把一捆捆寻人海报绑紧在后座，分赴人流量大的车站、商场、高速路口张贴、派发。没有摩托车的村民，也自发组队去周边池塘、树林、山坡寻找。
刘俊明做过出租车司机，他以发现扭扭车的点为中点，沿着道路前后勘查，认真辨认可见的车痕，“没有刹车的痕迹，也没有血迹。”他笃定，儿子并未遭遇车祸，是被坏人突然掳走，“民警也在走访中了解到，事情发生前村里没有出现过可疑人员，所以睿睿的失踪极大可能是突发事件，可能碰巧被路过的坏人发现孩子孤身一人，临时起意带走。”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俊明再也无法安坐家中。“我要出去找孩子，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我要有行动，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他辞了工作背起行囊，像苦行僧一样踏上寻子之路，“舍不得吃饭舍不得住店，只想多走几个地方，多贴几张寻人启事，让睿睿看到。”
儿子失踪后的前两年，刘俊明用疲于奔命疗伤，他说，身体的疲惫可以稀释他内心的痛苦，“就像是对自己的救赎，如果不去找儿子，我不知道那两年该如何度过。”
失子家庭抱团取暖
寻子路上，刘俊明结识了不少同行的失子家庭，他们对彼此的哀痛与期待感同身受，相互扶持，抱团取暖。十多年来，刘俊明先后见证了孙卓、申聪、徐剑锋等被拐儿童在离开父母很多年后被寻回，每一次认亲活动，只要能腾出时间，他都不辞劳苦赶去“沾沾喜气”，“为找到孩子的家长高兴，也为自己加油打气。”
寻亲家长之间也用“上岸”表述艰辛行程的终结，“‘上岸’的家长不会抽身离去，他们会分享自己的寻子经验，通过个人平台继续为我们发散信息，帮助我们脱离苦海。”刘俊明说，2019年7月，因家乡道路扩建需要拆迁，他离开打工地回家盖新房，“我们还是选在原址建房，虽然面积小些，但仍是睿睿住过的地方，如果他回来，能找得到。”
新房盖好，刘俊明夫妇心照不宣，把睿睿留下的玩具、衣帽都搬入最好的一间卧室，添置了新床、新衣柜，“儿子大了，回来要有自己的房间。”刘俊明说，十多年来，自己从来没换过手机号，“万一哪天睿睿想起我的号码，不能让他拨不通。”
刘俊明想过，如果睿睿回来，全家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一顿团圆饭、拍一张全家福，“爷爷奶奶都快80岁了，能见到孙子回家，是老人最大的心愿。”
一大堆火车票、汽车票和住宿发票，还有无数寻子的视频、图片，是刘俊明为睿睿准备的“见面礼”，“我要告诉他，儿子啊，你离开后的每一天，爸爸都在想你、找你！”
■统筹：新快报记者 潘芝珍 ■采写：新快报记者 潘芝珍 李斯璐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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