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救赎与语言狂欢

■读后  《星辰帝国》

◎赵菱/著   江苏凤凰少儿出版社

·姚苏平

1865年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进入一个荒诞的平行世界（刘易斯·卡罗尔《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从此开启了童话的一种书写范式：反常规叙事、不断转换的时空、想象力的狂欢、语言实验……此后进入“纳尼亚”世界需要一个衣橱，通往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需要国王十字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进入赵菱的《星辰帝国》《故事帝国》《厨房帝国》，需要一个花园或者一间厨房，尤其是她的新作《星辰帝国》，讲述了男孩威威和女孩小蕊为了拯救威威妈妈而勇闯平行时空“星辰帝国”的历险故事。赵菱用芭蕾舞般灵动曼妙的语言，营造了一场满载星辉的奇幻旅行。

　　赵菱营造的“帝国”世界是一个无限开放、任意变形的时空，世界不再被区分为微观、中观、宏观，蘑菇可以高耸入云、星辰可以在手中把玩；也不需要用距离和时间的界定，钟表里定格了故事的原素材（人类），平行世界同步演绎着过去时和现在时。在赵菱的意志力和想象力里，时间、空间、人物、情节成为任意采撷和奔腾的“装置”，成就着“帝国”的辉煌炫目和腾挪变幻。而且，赵菱的“帝国”同时容纳了巴赫金理论中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的话语：众体兼备、众声喧哗。在人类男孩威威和女孩小蕊看来，家中庭院、美丽花园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活风景；而在平行的星辰帝国里，“星神”璨空开了一家“星食记”，以贩卖故事为乐；各路神仙品尝美食的时候能够“身临其境”地进入故事中体验人间悲欢，又能全身而退，继续享用下一道故事美食。在这个瑰丽、诡谲的异次元时空里，既有享用故事美食的神仙们，也有鹦鹉人、烤鸭先生、冻梨小姐、土豆小人、辣椒姑娘等服务者；还有被充当故事素材的人类，他们当中既有人被迫深陷、绝望哀号，也有人甘愿沉溺、流连忘返。更为有趣的是，整个故事既充盈着中国传统文化的韵致，如太阳降落之漆吴山的鸟头龙身的山神、昆仑山的九尾虎身的陆吾神、浑身红色毛发的野猪男孩山膏，以及国人喜闻乐见的财神、元宝公子等；也隐含着人类文化艺术的丰富元素，且不论坠入二次元时空的解构视角，那些定格在钟表里的故事，那些混杂着声音和气味、可以随时代入时间和空间的“美食”，就可以感受到达利等超现实主义艺术大师们的气息。

　　这是一个多义文本与清晰主线所推动的“成长”叙事。虽然作品是琳琅满目的奇幻小说，但是故事主线很清晰：威威和小蕊踏入星辰帝国，寻找并救出威威妈妈的故事。无论是耽于绘画的妈妈，还是热衷编故事的同班同学梨君，都是星辰帝国的“美食原料”。这一故事“靶心”有着数个连环套似的小故事、小结构，乃至反向结构的细节来构建。什克洛夫斯基认为，情节是讲故事时运用的所有技巧。为了找出妈妈精神失常的原因，赵菱营造了一个“故事世界”：进入二次元世界的威威和小蕊，需要接受无数考验和诱惑；而这些考验和诱惑，不再是常规意义上的体力、智力和意志力的比拼，而是对“故事”的解读和脱敏。这一反常规叙事，与不断叠加、混杂、拼搭的大小连环套构成了多元多义的丰富文本；连读者都会不断陷入“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迷障。也正是在这样的奇诡境遇中，更能显示出人类儿童走出精神泥淖的勇气和能力。虽然他们一度流连忘返，小蕊也被吸入故事钟表中，但是正因为经历这些充满诱惑性的“闯关”，威威才能以大智慧、大勇气救出妈妈，甚至改变整个星辰帝国的格局。小主人公们在幻境中不断淬炼的背后，是多种人生阶段的现实投射，是颇有深意的人生启示。

　　在《星辰帝国》里，赵菱展现了她缤纷琳琅的语言想象力：有着深蓝色鸟爪的钟表翩翩走来，被人类遗忘的童年具象化地在钟表中表达怨念，滚动在五颜六色糖球上的故事，能够唱催眠曲、瞬间变身蝴蝶的蓝色蚕豆花，看不见的冰丝网像吸尘器一样打扫着神仙们吃剩下的故事碎影，浑身透明的冰孩子手捧着开出粉色花朵的蓝星星，以及蓝色烟花里收藏着的星神璨空的童年碎片……赵菱的语言精美曼妙，想象瑰丽锦绣，每一个章节的描述都充满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甚至幻觉的五彩斑斓，总有达到描述极限的溢出感；然而到了下一个章节，所有的幻境又能在另一个维度中摇曳，展现了人类对非实用语言的热衷和欣赏。通观全书，这种语言实验般的幻境写作，于琳琅炫目中自有它的节奏，于众声喧哗中带着特有的整饬，如同冰上芭蕾般曼妙多姿、惊险刺激，又秩序井然。

　　《星辰帝国》是一部奇异的幻想小说，是一个关于现实、异想、梦境、回忆，以及失去和得到都无法完全安放我们的灵魂，都无法成全一个平静安妥的当下的悖论。在这个超验世界中，赵菱用想象力的迷狂（柏拉图语）、芭蕾舞般的语言实验，提供了一份成人品味哲思、儿童解锁幻游的多义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