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死于永恒的时光之旅
进入这篇文章之前,如果流量够用的话,可以带上耳机,伴随着BGM一起沉入这趟“永恒的时光之旅”。歌曲来自一部叫做《白日梦想家》的电影。
西恩·潘在片中饰演了一位野外摄影师,他供稿的《生活》杂志有这样的座右铭:开拓视野,看见世界,贴近彼此,感受生活,这就是生活的目的。(To see the world, things dangerous to come to. To see behind walls, to draw closer. To find each other and to feel. That is the purpose of life.)
真实世界里,星野道夫(1952−1996),或许是为数不多的在践行这种生活态度的摄影师。
01
来自阿拉斯加的回信
1969年,16岁的日本少年星野道夫,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
他搭乘前往巴西的移民船“阿根廷丸”,从横滨港出发,途经夏威夷,抵达洛杉矶,独自一人乘坐巴士及搭便车,游遍美国、墨西哥和加拿大。
因为太过兴奋,道夫甚至忘记写信回家。
为了这趟旅行,道夫考上高中之后就开始半工半读——资源回收、去地铁工地打工、在冷库工作……母亲星野八千代说,道夫是认定了就去不顾一切去做的人。
在美国旅行时,英文不好、西班牙语也一窍不通的少年道夫,一拍脑门决定顺路去趟墨西哥:
进入墨西哥需要签证,领事馆人员跟他说,因为他未成年,需要家长同意书,所以他就在领事馆前赖着不走,缠了对方三天。到最后领事官拗不过他那股坚定的心意,于是代替父母帮他签了同意书。
——母亲星野八千代回忆星野道夫
25年之后,人到中年的道夫回忆起这场孤独又漫长的旅途:“或许正因为年轻,才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丝毫不以为苦。”
在神田二手书店买到的一本英文二手书《阿拉斯加》被道夫形容为“圣经”。
书中关于爱斯基摩村落“希什马廖夫村”的航拍照片,深深吸引着道夫的目光,他翻遍正本影集,对每一页都如数家珍,甚至可以准确说出下一页是什么照片。
在荒芜一片的北冰洋上,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我好想知道为什么在世界的尽头会有人类居住?他们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这个想法串起了我与阿拉斯加的机缘 。
——1993,星野道夫《来自阿拉斯加的一封信》
道夫觉得,是时候去往阿拉斯加了。1972年,道夫通过摄影集上的图注,翻开字典,找到MAYOR(村长)这个词,给对方寄去一封蹩脚的英文信:
点此亲启
致 希什马廖夫村村长
您好,我是一位二十岁的日本学生,名叫星野道夫。我十分喜爱阿拉斯加的自然景致与野生动物,打算今年夏天前往阿拉斯加旅行。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造访希什马廖夫村,与当地居民共同生活一个月。不过,我不认识任何一位希什马廖夫村的居民,可以的话,是否能请您帮忙引荐,让我在村民家中住一个月呢?我想要充分了解阿拉斯加的大自然、野生动物与日常生活。容我就此停笔,请原谅我的英文不佳。期待您的回音,还请您多多指教。
半年后,他收到了来自阿拉斯加的回信:
点此亲启
亲爱的星野先生
很抱歉这么晚才回信。我与太太诚挚欢迎您住在我们家,请您告诉我,您预计在这里住几个月呢?我们 6 月至 7 月要饲养驯鹿,大多数时间会待在村子里。7 月 10 日到 15 日要割角、烙印。烦请您告知行程和预计抵达的时间,方便我提前安排。此外,我也可以帮您安排从诺姆到希什马廖夫的交通工具。衷心期待您的到来。
克里福特 · 威伊欧瓦讷 敬上
美国阿拉斯加州、希什马廖夫村
第二年夏天,星野道夫背起行囊,在“世界的尽头”与爱斯基摩家庭共同生活了三个月。
五年之后,道夫重返阿拉斯加,作为摄影师记录他挚爱的人与自然。直到43岁时,在一次前往库页湖(位于与阿拉斯加隔海相望的勘察加半岛)的拍摄途中,被棕熊攻击逝世。
02
没有人能掌握风与北美驯鹿的行踪
东京有林立的高楼、熙熙攘攘的人群,而阿拉斯加有一望无际的冻原、莽莽的针叶林。
在同一个时空里,阿拉斯加拥有与东京全然不同的“另一种时间”。
阿拉斯加的春夏秋转瞬即逝,道夫最爱的冬季漫长严峻,每年有一半时间温度会降至零下五十度。
若是这片土地没有冬季,若是这里一年四季都开满了花,或许人们都不会如此爱恋花朵。
年复一年,无数次的相遇分离,都徒留无限感慨。每当细数这样的经历,仿佛更能体悟如蜉蝣般短暂的人生。
冻结半年的河川在某一天突然龟裂,迸发出极大的声响,冰块在河面上漂流,阿拉斯加的春天正式来临。
因为妻子爱花,道夫在费尔班克斯的自家庭院里种满了花卉。阿拉斯加的原野花草也成为道夫拍摄的对象,白头翁、勿忘草、蓝莓树、白毛羊胡子草在风中摇曳出动人的姿态。
人们用“今年的蓝莓果实长得好吗?”当作问候,这片土地上的人与动物,都在为接下来的冬天做准备。
北美驯鹿、灰熊、驼鹿、灰狼、北极狐、地松鼠、座头鲸、白头鹰......数不清的动物成为他故事里的主角。
我热爱着在严酷季节中,拼尽全力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所有生命。
每种动物一定也都有自己的故事,这些是我愿用一生追寻的目标。
——星野道夫
每年五月,北美驯鹿会在阿拉斯加上演春季大迁徙,朝北迁徙将近一千公里,回到北极圈的出生地,北极圈的所有动植物都与北美驯鹿紧密相连,那里的人们也以捕猎驯鹿为生。
我凝望着北美驯鹿消失的地平线,内心汹涌澎湃, 但同时也生起一股寂寥落寞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时代消逝在我眼前一般。
——星野道夫
在一望无际、地势起伏的冻原上,道夫又一次看到阿拉斯加的王者——灰熊。
尽管大规模资源开发项目逐渐朝阿拉斯加伸出魔手,但我依然希望阿拉斯加今后仍是属于灰熊的净土,无论度过多少岁月,当我有一天再度站上山头寻找北美驯鹿时,还是能像那天一 样,遇见游走在阿拉斯加原野的灰熊家族。
——星野道夫
大气与它孕育的所有生命共享同一份灵魂
如果阿拉斯加缺少人类的踪迹,那它的魅力会大打折扣。在旅居阿拉斯加十几年的时间里,当地人的生活一直是道夫记录的重要部分。
这片土地蕴藏的远古气息亘古未变。最初到达并在此生活的人类留下了动人心魄的美丽传说,传唱至今。
切记,大气与它孕育的所有生命共享同一份灵魂。为我们的祖辈带去第一次呼吸的风,也收下了他们的最后一缕叹息。
在白人来到阿拉斯加之前,这里一直是原住民世代生活的家园。在一个4月,道夫结识了原住民鲍勃。
在主流文化的侵袭下,原住民一度失语。和许多原住民出身的年轻人一样,鲍勃在新时代流离失所,摄入酒精和毒品,辗转于阿拉斯加各地。
创造图腾柱的印第安人相信,每一个家族的始祖都是动物,渡鸦、熊、鲸鱼......形形色色的动物组成了印第安人社会的基础元素,渡鸦创造了世界、塑造了人类。
道夫与鲍勃决定结伴南下前往加拿大的夏洛特皇后群岛,去看看那些见证了神话的图腾柱。
唯一正确的智慧,居住在远离人类的伟大孤独之中,唯有历经苦楚的人才能碰触到它。
——驯鹿爱斯基摩人,萨满巫师
当那些图腾柱被搬运进世界各地的博物馆,成为死气沉沉的“历史遗产”,原住民站了出来,“他们希望让这些神圣的实物自然而然地朽烂,就连想方设法要将人类史的瑰宝保存下来的外界压力都遭到了他们的顽强抵抗”。
对鲍勃他们而言,让图腾柱归于自然才是最好的归宿。
就算你坐的是大船,我划的是独木舟,我们还是得共享同一条生命之河。
——美国印第安长老 奥伦酋长
除了鲍勃,道夫还遇到了收集鲸鱼歌声的科学家罗杰·佩恩;参与了印第安人送别死者灵魂的夸富晏;见证了与原住民有关的文物归还会议;认识了收集“恶魔手杖”特里吉特族老婆婆;听过一个又一个原住民神话,接触一个又一个生灵。
阿萨巴斯卡印第安人根据季节随驯鹿迁徙。道夫曾专门数次去拜访阿萨巴斯卡族长老彼得·琼恩,长老低声为道夫唱起了流传已久的“驯鹿之歌”,那个村子里,属于本民族的语言快要成为化石,故事终将消亡。
长老教给道夫一个印第安单词——绰萃因,是“爱”的意思。
鲸鱼在爱斯基摩人的生活中占据了重要位置,道夫曾前往波因特霍普村跟着爱斯基摩人出海捕鲸,“划着皮舟追赶鲸鱼的人类与被追赶的鲸鱼都生存在同一条生命的延伸线上”。
大地知晓一切。你一旦犯错,大地就会知道。
在阿拉斯加的日子里,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道夫睡在帐篷里,他扛着沉重的登山包和相机,翻山越岭与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同行、拍摄每一个让他感动到落泪的生灵。
原标题:《死于永恒的时光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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