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红金:西非棕榈油简史
今天尼日尔三角洲地区的棕油河地区曾是西非棕榈油贸易的中心地带。图片版权 © Jonathan Adagogo Green / 大英博物馆托管会, CC BY NC SA)
西非人类与棕榈油的关系:一段悠久的历史
数千年来,原产于西非的油棕一直与人类关系密切。约2500年前的干旱期之后,油棕在整个非洲西部和中部地区爆发式生长,推动了人类迁徙和农业发展。人类反过来又通过播撒种子和刀耕火种农业促进了油棕的扩张。考古证据显示,5000年前棕榈果、棕榈仁和它们的油就已经是西非饮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油棕不仅被作为一种有价值的作物受到保护,而且在清伐和焚烧后的土地上也长势良好。废弃的村庄和农业营地往往会变成郁郁葱葱的棕林——时至今时,我们还可以通过油棕的年龄和分布轻松识别曾经的定居点。除了18世纪达荷美王国为生产棕榈酒建立的“皇家”油棕种植园外,西非所有的油棕都生长在类似的野生和半野生林地中。
从古至今,棕榈油一直是西非饮食中一种关键的原料,例如在尼日利亚南部:从简单的水煮木薯加棕榈油和Kanwa盐,到利用棕榈油加工过程中捣烂的果肉的残渣制成的邦加汤(Banga soup),以及其他许多搭配捣碎的甘薯或“加里”(garri,一种用木薯粉制成食物)吃的“汤”,都会用到棕榈油。
棕榈果汤,在尼日利亚常被称作“邦加”(Banga),在加纳常被称作“阿坎万”(Akanwan),用新鲜的棕榈果和棕榈油熬煮而成。图片来源:Nkansahrexford / 维基共享资源, CC BY SA
19世纪初的繁荣
棕榈油自15世纪就为欧洲人所知,但到19世纪初利物浦和布里斯托尔的奴隶贩子才开始大规模进口棕榈油。这些奴隶贩子熟知棕榈油在西非的各种用途,经常买来作为运往美洲的奴隶的食物。油棕本身也通过奴隶贸易来到马提尼克(Martinique),并在那里被法国植物学家尼古拉斯·约瑟夫·冯·雅克恩(Nikolaus Joseph von Jacquin)收录在《美洲标本选编》(1763年)中,正式学名是“Elais Guineensis Jacq.”。
在1807年废除输往美洲的奴隶贸易后,英属西非的商人开始转向欧洲市场,并将自然资源作为商品,尤其是棕榈油。当时北欧脂肪和油的主要来源是动物:牛脂、猪油、鲸油和鱼油——确保这些产品的正常供应可能是一项挑战,因此棕榈油具备一个现成的市场,正如历史学家马丁·林恩(Martin Lynn)所说,成为了19世纪初期“工业革命车轮的润滑剂”。
19世纪法国的工业制皂工艺,摘自《工业与工业艺术百科全书》, E. O. Lami,1881-88, 第8卷,第82页(图片来源:Alamy)
19世纪初的邦尼(Bonny)是如今尼日利亚的棕油河地区主要的贸易港口之一。图中可以看到数艘停靠在镇子岸边的废弃的大船,一些与之交易的小船正靠拢过去。图片版权 © 英国国家海事博物馆
欧洲商人的生活和贸易活动完全在废弃的帆船上,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避免疟疾、黄热病等致命疾病,也因为地方当局不允许他们在陆地上营建。内陆贸易被当地掮客和村长牢牢把持。欧洲商人以赊账形式向这些代理人提供炊具、盐、布料等欧洲商品,以便从内陆产区购买棕榈油。商人们在自己的船上等待代理人返回,有时一等就是几个月。许多非洲代理人本身原先就是奴隶贩子——尼日尔三角洲的奴隶贸易并没有随着废除奴隶制而立即停止,而是伴随着棕榈油贸易一直持续到十九世纪40年代。棕榈油代理人延用为奴隶贸易而建立的网络和代理系统,欧洲商人也不得不遵循这一做法。
大约19世纪末的棕榈油工厂,地点可能在奥波博(Opobo)或邦尼。图片版权 © Jonathan Adagogo Green / 大英博物馆托管会, CC BY NC SA
与后来在东南亚建立的大型工业化特许种植园不同,满足欧洲需求的主要是西非原有的野生和半野生棕榈林。尼日尔河腹地以及其他许多地区都有大量可供采收的野生油棕。人们也的确种植了一些油棕——加纳东南部的克罗波(Krobo)自然生长的油棕较少,为满足欧洲需求,就开始系统种植油棕。
当时的达荷美共和国(Dahomey)也建起了更多种植园,而且其社区土地管理策略普遍逐渐开始重视发展油棕种植。尼日利亚东南部的一些地方过分偏重棕榈油生产,以至于它们须完全依赖从北方进口木薯。然而,土地管理、所有权或生态方面却没有发生大规模、根本性的变化。
油棕代理人的崛起
这幅绘于1845年的水彩画描绘了新的棕榈油踩踏榨取法,负责踩踏的通常是奴隶。图片版权 © Édouard Auguste Nousveaux / 英国国家海事博物馆
在棕榈油运输方面也有大量工作,例如把装满棕榈油的油桶沿着林间小路运往最近的河边并在独木舟上工作。这给年轻男性带来了一些现金收入,但获利最多的一般是年长且已经比较富有的男性,尤其是酋长。他们通过妻子和奴隶的劳动以及把控贸易,从这种“红金”中获利颇丰。大多数财富和权力都是通过当中间人获得的,当地的权力结构与棕榈油贸易之间有着极深的瓜葛。
奥波博国王贾贾的一艘独木舟(1882年由不知名摄影师拍摄)。贾贾有着伊格博(Igbo)奴隶背景,同时是一座邦尼舟屋的成员,他通过棕榈油贸易不断获得权力,最终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奥波博(Opobo),成为西非海岸上最大的欧洲贸易站点。像贾贾这样势力强大的代理人麾下有300到400艘大型商舟,每艘都能容纳2400加仑的棕榈油。图片来源:荷兰国立世界文化博物馆,CCO
殖民接管
19世纪末,化学家发现氢化作用可以将植物油(液态不饱和脂肪)加工成人造黄油(固态饱和脂肪)。人造黄油逐渐成为欧洲日益壮大的城市工人阶级重要的脂肪来源。虽然十九世纪50年代至90年代英国从西非进口的棕榈油数量趋于平稳,但是人造黄油的大规模生产刺激了20世纪初对棕榈油,尤其是棕榈仁的需求。上世纪30年代,英属西非每年出口约50万吨棕榈产品。棕榈产品继续在西非农村经济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当地对贸易的控制遭到殖民统治的侵蚀——当地人(以及棕榈油霸头)借助棕榈油创造财富和获取权力的机会已经不复存在。不仅如此,随着殖民势力持续扩张到其他热带地区,一场颠覆性的变革徐徐到来:油棕种植园的崛起。短短几十年间,东南亚大片森林被砍伐,为工业化单一种植园开辟了一条快速发展的道路,结束了西非作为全球棕榈油生产中心的地位。
作者简介
宝琳·冯·赫勒曼(Pauline von Hellermann)博士是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人类学高级讲师,目前是利华休姆(Leverhulme)主要研究奖学金(2018-21)获得者,正在撰写《红金:棕榈油全球环境人类学》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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