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全职妈妈的写作史:写别人的故事容易,与自己面对面困难

一个全职妈妈的写作史:写别人的故事容易,与自己面对面困难
2021年01月22日 18:50 澎湃新闻

原标题:一个全职妈妈的写作史:写别人的故事容易,与自己面对面困难

原创 童言 三明治

文|童言

时间,不详;

地点,电影院。

星球大战主题曲从杜比环回立体音箱中倾泻而出,很快浸润了一百来平米的放映厅。伴随着节节铿锵的交响乐,一排排自带星体气质的字体由屏幕低端迅速爬升,来自外太空的信息,转瞬又坠入谜一样的银河。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星系......”, 我等不及序幕结束,抄起电脑包猫着腰站起来。走出放映厅时,我看到我的两个孩子和其他所有观众一样,脸上闪烁着蓝色与惊喜的光芒,连手中夹着的爆米花都忘了送进嘴巴。

我在候影厅随便找了张长椅,盘起脚,打开电脑屏幕。几小时前,编辑将我的文章判了“死刑”,我偏不甘心,立即展开救援工作,五千余字拆了又重组。两个半小时的电影结束前五分钟,我终于按下发送键。

几天后,文章顺利推送。我照例盯着“作者:童言”四个字反复确认,那种混杂着满足快乐心虚又意外的感觉,始终贯穿着我写作路上的每一步。

2015年夏末,我在上海参加“三明治”举办的“破茧”写作者孵化计划。同期学员个个无比厉害,受过专业文字训练不说,有的还已经写过小说,甚至拥有自己的出版物。

我那时顶多只是文学爱好者,人生最高光时刻依然停留在高中,作文被语文老师当范文展示的时刻。我那时甚至还不知道故事为何物,凭感觉拼凑出一篇四千多字的文章。导师并不满意,编辑大概拗不过我三翻四次催促地哀求,最终才勉强推送。
彼时我已过三十而立,除了养了一对子女,自我感觉毫无成就。做过许多工作,却从未短暂停留。全职妈妈算是职业,但养儿育女从未在我的计划之内。其实我从来不擅长计划人生,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凭感觉和心情。如此性情中人,大概不适合做妈妈的。只是既然孩子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去抗。于是整日焦头烂额,只觉身体被困在日常琐碎,而思绪却狂躁得前蹬后踢,如一头公牛,急于逃出栅栏。

我也曾做过写作的梦,就像所有从小语文偏科的孩子一样。只是梦太遥远,成为能养活自己的作家,谈何容易?我从未受过任何专业写作训练,连四大名著也还未读完整,写作梦怎么会掉到我的头上?

只是写作的感觉太美好了。构思的过程比冥想还能让我安静,随着人物故事在空白文档上冉冉升起,我的思绪牵在气球下悬,终于名正言顺地游荡。

于是我主动要求开设专栏,希望继续与文字保持亲密关系。总编给了我三条建议:事实要饱满;有细节,也要有韵味;点不要贪多。我把建议珍藏在离胸口最近的口袋,像一位牧羊人,孤独上路。我执意要继续写下去,买来几本关于如何写故事的书恶补。倘若有人在那时遇上我的目光,那一定可以用凶狠和拼命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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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那也好,权当游乐场,任我自由玩耍。初来乍到新加坡,辨别不清方向,但我一下就在家附近找到采访对象:楼下食阁,巴刹市集,附近红灯区。我说不清这些地方魅力何在,我看到短裤人字拖,听到闽南语客家话混杂,还有互相打暗号似的Singlish,都比照片上穿着光鲜西装的亚洲四小龙之一来得接地气。

我没想过要解剖自己,摊开放在读者面前。那些私密情绪,我想掖着藏着。可写作是那么诚实,容不得半分虚假,越想掩盖越放不开。忘记是哪一天,我决定打开水闸,任记忆流淌。我仿佛成了一个局外人,看着故事里的自己从沿海城市出发,到北京,闯北欧,在埃及虚度光阴,到波罗的海流浪。当初只领取基本时薪的异国打工经历,书写后竟成了金光闪耀的宝藏。

受到读者的喜爱,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不敢相信自己徒增的魔力,能让他们哭,让他们笑。

和舞台表演不一样,鞠躬那一刻,台下掌声四起。抛出去的文字就像空气,我看不到他们如何降落在读者脸上。所以他们留下的文字赞美那么珍贵,我贪婪地读了又读,一直填充着我深处胆怯的虚荣。

我无法解答灵感来自何方,但写作五年后,我坚信负责写作的脑细胞和手臂上的肱二头肌无异,只有每天锻炼才逐渐结实,才会在需要时随手拈来。完美的写作环境毫不存在。正如开头,我在电影院里写作,在酒店大堂写过,在吵闹的餐厅写过,在游轮发动机上写过。人类最原始的冲动,一纸一笔足矣。

写作至今并未给我带来经济独立,但文字带我认识了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有些甚至素未谋面。他们愿意把心底最柔软的秘密张开,交给同是陌生人的我手中。我觉得自己仿佛成了某种守护人,把守着这些高于肉身的私密情绪,美妙而神圣。

我至今无法相信,写作这件事我坚持了五年,过去一千八百多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天上午早上十点,必定坐下来码字而丝毫不觉疲倦。相比那些把一生奉献给写作的大师,我的写作生涯太稚嫩,还是一个孩子。

现在,过去五年留下过的痕迹,选出一部分集结成书,就像蛇蜕,给成长注上标记。为此附上我的“自画像”文字。写别人的故事容易,与自己面对面困难。但这就是我,诚实的我,口袋贫穷却精神富足的我,频繁在狂喜与狂躁间奔波的我,当然还有,心甘情愿在文字里酣睡的我。
作者:童言

制作出品:三明治 SandwiChina

页数:111页

平面设计:月泰、Luyang

特约策划:郭歌

校对:晴晴、壹零、洪宇哲

印刷时间:2021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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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计2月1日寄送

作者简介
童言

三明治专栏作家、签约作者,曾参与出版《破茧001:你未曾体会过的人生》、《我们与我们的城市》等书籍。全职妈妈,目前长居新加坡,育有一双儿女。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外交专业,瑞典Uppsala University和平与冲突研究硕士。曾在瑞典、埃及、拉脱维亚、英国、日本、新加坡不同国家的很多城市游走,供职于宜家、拉脱维亚大使馆等机构。

主要作品:

原标题:《一个全职妈妈的写作史:写别人的故事容易,与自己面对面困难|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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