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她遇到势均力敌的爱情

在大学,她遇到势均力敌的爱情
2020年11月28日 09:15 澎湃新闻

原标题:在大学,她遇到势均力敌的爱情

原创 袁霞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 本期故事关键词:加拿大文学女王 -

阿特伍德对此不以为然,为什么两个实力相当的人就不能结婚?为什么只有男人可以强势?难道女人太强势就会给男人造成压力?难道她得学习示弱?阿特伍德相信自己可以找到平衡。

本文节选自|《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加拿大文学女王》

作者 | 袁霞

一、生活没有如果

在哈佛大学的第一年,阿特伍德遇见了她生命中的第一任丈夫吉姆·波尔克。他来自美国蒙大拿州迈尔斯市,享受哈佛大学的奖学金。这一年,他父亲刚刚去世,家庭生活处于分崩离析之中,他来到哈佛大学仅仅是为逃避兵役。他记忆中的阿特伍德异常聪明,穿着怪异,甚至有点不修边幅,除了英语文学之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我会听到她在走廊里阐述理论。我心想,她可不适合我。”

有一回,在巴克利教授的研讨课上,波尔克发现自己恰好坐在阿特伍德身边。大家正在学习丁尼生的叙事诗《伊诺克·雅顿》,巴克利教授随口问他:“你觉得这首诗如何?”波尔克转向阿特伍德,指着其中一行诗:“一张卖契在昏暗中闪光。”两人咯咯笑起来,打破了庄重的学术气氛。

随着交往的深入,波尔克发现阿特伍德不仅思维敏捷,而且相当有趣。两人越走越近,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都视自己为来自奇特地方的野蛮人……她是加拿大女孩。她在我身上看到的是蒙大拿的一个满面愁容的陌生人……哈佛不属于我俩。我们在这个古板透顶、充满性别歧视的地方做什么呢?”

他们经常相约去看电影,费里尼、伯格曼和特吕福的电影几乎看了个遍。他们在阿特伍德居住的研究生公寓举办化装舞会,名为“罗马狂欢”。阿特伍德装扮成埃及艳后克利奥帕特拉,胸前捆了只鸟笼,用肉色毛巾遮住。波尔克还随阿特伍德去了塞勒姆市,她的那位先祖玛丽曾在此生活,并被当成女巫接受绞刑,却侥幸未死。他们前往纽约参观艺术画廊,观赏表演。他们在查尔斯河畔漫步,在公共草地上堆雪人,在人类博物馆观看“被照亮的女人”。

两人断断续续交往了六年时间,这期间曾两地相隔,一个在剑桥,一个在温哥华。后来阿特伍德又回到哈佛大学继续攻读博士学位,两人再次走到一起。

1967年,阿特伍德与波尔克终于决定结束爱情马拉松,走入婚姻殿堂。当她向诗人艾尔·珀迪宣布婚讯时,她要这位老友放心,自己未来的丈夫有足够的防御能力,应对她这般强势的女人。但她的一些朋友还是表示了担忧,认为像阿特伍德这样的女人要是嫁给了实力相当者,势必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阿特伍德对此不以为然,为什么两个实力相当的人就不能结婚?为什么只有男人可以强势?难道女人太强势就会给男人造成压力?难道她得学习示弱?阿特伍德相信自己可以找到平衡。

婚后,夫妇俩住在蒙特利尔,阿特伍德在乔治·威廉大学教书,业余时间写作,波尔克主要撰写博士论文。由于蒙特利尔是法语区,他们每周抽出一晚去上法语课,练习法语对话。闲暇时,他们便去拜访友人,包括加拿大先锋派作家司各特、小说家克拉克·布莱斯及其妻子芭拉克·穆克尔吉。穆克尔吉会在家里点上熏香,为他们做印度菜肴。有一段时间,迈克尔·翁达杰、道格·琼斯和麦克尤恩等作家齐聚蒙特利尔,夫妇俩的社交活动更丰富多彩了。波尔克被加拿大的文学生活深深吸引,他接触到了一个与他的美国背景全然不同的世界,那是属于阿特伍德的世界。

1968年,波尔克获得博士学位,他向埃德蒙顿和维多利亚的高校投递简历,两个地方都愿接受他,夫妇俩选择了埃德蒙顿的阿尔伯塔大学。临走之前的一个晚上,麦克尤恩用塔罗纸牌为波尔克占卜,卜文显示他们未来会遭遇波折。两人后来在埃德蒙顿的经历的确应验了麦克尤恩的预测。

夫妇俩到达埃德蒙顿时,阿特伍德的《可以吃的女人》正在热销,阿尔伯塔大学英语系的教职员工们争相购买这本小说,想把作品里的角色跟生活中的波尔克和阿特伍德进行对照。与此同时,波尔克也发现了自己作为美国学者在加拿大大学里的尴尬处境。他被一些人视为丑陋的美国人,专门跑来抢加拿大人的饭碗。虽然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多,但足以影响两人的心情。他们努力适应,但始终觉得格格不入。

在一次教师俱乐部聚会时,有个教员喝醉了,开始出口不逊,称波尔克是“佩吉·阿特伍德先生”。阿特伍德当时不在场,但她知道后非常愤怒,对波尔克的贬低令她无法容忍,而她如果采取维护波尔克的做法,又怕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她为此懊丧极了。她在给玛格丽特·劳伦斯的信中写道:“他(波尔克)很多时候挺不容易的——有一个作家老婆、在聚会上被人盛气凌人地质问‘你做些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

无时不在的压力影响了两人的关系。阿特伍德开始写关于梦的诗歌,在梦中,她和别人结婚了:“我梦见了分离,相遇/周而复始地结婚,与一个受伤的陌生人/手持刀,绑着绷带/脸被遮起。”她开始思考婚姻:“婚姻不是/一间房,更不是一顶帐篷/它早于房子和帐篷,更寒冷。”

阿特伍德诗歌中记录的是人们共同的体验,在她的周围,婚姻在纷纷解体,其中包括好友丹尼斯·李和妻子唐娜。可她依然对婚姻抱有美好的愿望,她总拿自己的父母做榜样,他们一辈子相濡以沫,不是过得很幸福吗?阿特伍德希望能像他们一样,与某个人相伴一生,分享生活的酸甜苦辣。

这段婚姻还是没有如阿特伍德所愿继续下去,1972年夏天,波尔克搬出了两人共同生活的家。回首往事时,他说道:“事情已经越来越清楚,不管我们心目中的婚姻版本究竟如何,我们并未遵循脚本,我不知道我们将何去何从。佩吉极为擅长剖析那个时候的女性角色期待。然而,不管是男性角色还是女性角色都和我们自己相去甚远。我不是那种典型的男性,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类型。佩吉肯定不是传统女性。她知道自己的志向。这从来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我不清楚自己的志向。”

也许我们会对阿特伍德和波尔克的分手感到遗憾:如果波尔克不是美国人,如果阿特伍德对写作没有那么强烈的使命感,如果人们对女作家没那么多偏见……我们可以进行很多假设,然而,生活中没有那么多“如果”,婚姻里也没有谁对谁错。

人生有时候很奇怪,当你回顾过去时,你会发现,你自以为的独特体验其实只是普遍趋势和模式中的一小部分。在阿特伍德和波尔克所生活的时代,婚姻与家庭领域正经历着一场大裂变,旧的范式正在被打破,新的范式尚未确立,人们必然为此付出代价。我们只能说,阿特伍德和波尔克是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彼此,结局注定是一场无奈。

二、爱如一场圆圈游戏

1964至1965年,阿特伍德在温哥华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担任英语讲师,其间她不断尝试创作诗歌。此时,她的好友帕彻尔正在美国著名的克兰布鲁克艺术学院攻读美术硕士学位,从书籍装帧设计到画画什么都做。

他在信中很随意地问起阿特伍德手头有没有东西可以让他画插图,于是她给他寄去了组诗《圆圈游戏》,内含七个部分。阿特伍德觉得它们或许能派上用场,因为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意象:人、图案、建筑、地图、鸟、镜子和房间等,比较适合插图。

年底,帕彻尔寄来了首批插图,阿特伍德看后激动不已。作为一个画家,帕彻尔展现了不可多得的言语维度,文本和图像之间的互动新颖独特,将诗歌那种变幻不定、内省的情绪表达得十分到位。而且,经由他的思想过滤之后,诗歌呈现出一种惊悚感,效果棒极了。

《圆圈游戏》是帕彻尔第一本插图的限量版对开本书籍,他总共印刷了十五册,打算每本售价一百五十加元。帕彻尔和阿特伍德马不停蹄地向各家画廊和杂志兜售作品,最后轻松卖完了十五本画册。

阿特伍德之后将这组诗和其他诗合在一起,构成一部诗集,取名《圆圈游戏》,投给多伦多康塔克特出版社。这是加拿大最好的小型出版社之一,成立于1952年,其宗旨是提携有才华的青年诗人,直至他们受到大型商业出版社认可。康塔克特出版社同意出版,但由于经费不足,支付不起稿酬,只为作者提供十二本样书,以及无限制地以折扣价(六折)购买自己的书的权利,不限用途。

尽管如此,阿特伍德还是非常高兴。帕彻尔为她画了封面插图,但出版社需要更便于排版印刷的封面,于是阿特伍德自己设计了拉突雷塞印字和小圆点,“看上去有点蠢,但出版社方面通过了”。

诗集于1966年正式出版,第二年三月,阿特伍德接到了加拿大理事会打来的电话,告知她《圆圈游戏》获得了加拿大最有威望的文学奖项“总督文学诗歌奖”。这一年阿特伍德二十七岁,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获奖者。她很震惊,还以为是帕彻尔在同她开玩笑。这份荣誉来得太早,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她对波尔克说道:“我只出过一本书。这不合适。”尽管内心忐忑,阿特伍德还是穿着借来的礼服、耳环和高跟鞋去参加了授奖典礼,第一次以诗人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

《圆圈游戏》很快售罄,由于康塔克特出版社业已停业,刚刚创立的安南西出版社——阿特伍德是捐资者之一——重印了诗集,依然十分畅销。同《双面冥后》相比,《圆圈游戏》中的语言更加成熟、自信。诗集的首页写着“献给J.”,“J.”指的是吉姆·波尔克,他们即将结为夫妇。

从读研到工作,这个时期的阿特伍德经常思考的问题是“何为爱情”。写《圆圈游戏》时,她二十五六岁,人生最美好的年龄,同龄的女子大多已婚,而她因为对写作的强烈爱好不敢轻易走入婚姻。她的考虑非常实际:写作需要私人空间,有时甚至日夜颠倒,这些会不会影响伴侣之间的关系?好友艾尔·珀迪总说她心肠硬,对待情感过于理智。她的看法的确比较实际:如果爱情需要身处其中的人奋不顾身,那她尚未做好准备。

她曾在一次访谈中说道:“我认为女人对男人来说并不是不可或缺的。我也认为男人对女人来说并不是不可或缺的,这样很好,因为这意味着你不会觉得被困住,你不是非这个人不可。如果你很享受,你可以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应该是这种样子,否则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怨恨。”在阿特伍德看来,一个人应该对自己负责,其他人无法、也不该为你承担责任。

《圆圈游戏》里好几首诗都是围绕“爱”的话题展开。世人所说的爱是经过美化之后的神话,如蜜糖般浪漫甜蜜。在《大街上,爱情》里,街头矗立的广告牌上画着完美的男女身体,现实生活中的人们试图寻找类似的理想肉体,然而,“在大街上/爱情/如今/不是食尸鸟/的事儿/(把死变成生)便是/(把生变成死)/食肉兽的事儿” 。

在《一顿饭》中,阿特伍德描述了爱的贪婪:“但有什么藏在/某处/在擦洗光洁的/我身体的橱柜/把自己压得扁扁/靠着隔板/食用/他人的残渣/……它如何狼吞虎咽/无意中/溢出的些许爱。”

在标题诗中,阿特伍德使用了圆圈意象,它使这首诗的七个部分以及整部诗集形成统一的整体。在第一部分的开头,“孩子们在草坪上/手挽手/转着圈儿跑动”,这样一幅画面是大家所熟悉的,每个人在童年时代几乎都玩过类似游戏,然而,接下去的描写却让人有种“违和感”:

他们在歌唱,但

并非彼此对唱:

他们双脚移动

几乎与音乐合拍我们能看到

他们神情专注

他们的眼睛

盯着虚空

恰好在他们面前

移动的空间

孩子们只是机械地转圈,神情恍惚,如果认为他们很开心,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的动作“并无快乐在其中”。在诗歌的第二部分,作者将视角从孩子转向恋爱中的成人。

恋人在同一个房间,却“像在镜中摸索/镜面已融化/浓稠/如明胶”,两个人都不愿成为镜子里的影子,却也“不愿从镜中走出/分开”。这一部分重复了第一部分的场景,展现了一种身陷其中却心不在焉的感觉:

隔壁房间里有人

争吵不休,抽屉拉开又合上

(墙壁薄薄的)

你不理睬我,倾听着

他们,或许是

窥视

你自己在某处的投影

在我脑袋后方

越过我的肩

“你”看“我”的眼神和孩子们的眼神如此相似,都是空洞的,没有任何聚焦。这种眼神与爱毫无关系,就跟孩子们玩的转圈游戏一样,只是习惯性的动作。诗歌的第三部分指出,圆圈游戏蕴含着风险,可孩子们似乎满不在乎,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已使他们丧失了预知危险的能力。

阿特伍德似乎在通过孩子和恋人的视角切换指出,孩子们自小被灌输的教育体系里渗进了性别差异的社会建构,他们长大之后持续着同样的思维模式。恋人生活在一起,虽然能够听到外界的不同思想(隔壁房间的声音),却仍然被禁锢在固有的模式里。在诗歌第四部分,“你”就像小时候用铅笔或手指在地图上描绘河流和山脉的轮廓一样,在“我”的身体上摸索,而“我”一动不动,“被你眼里的/冰蓝色图钉/钉住”。

到了最后一部分,又一个夏天来到,房间里依然全是镜子,孩子们依然还在草坪上玩转圈游戏,恋人依然手挽手睡在邋里邋遢的床上,隔壁房间的抽屉依然在开开合合……一切都未改变,爱情和生活如同圆圈,重复着以往,永无止境,就像“囚禁的节奏”,“我们躺在/这里,困在/单调之中,游荡/从一间房到另一间房……”

本文配图 |《时时刻刻》剧照

原标题:《在大学,她遇到势均力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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