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议对女性的不公正描写是在拯救童话，而非毁灭它们

原标题：抗议对女性的不公正描写是在拯救童话，而非毁灭它们

“在迪士尼动画的熏陶下，我从小到大一直相信，我得有22英寸的腰围和一个拥有城堡的王子才能好好过活。”图为迪士尼动画《睡美人》（1959）剧照 图片来源：Allstar/Cinetext/Disney

作家詹姆斯·芬·加纳曾写过一本名叫《政治正确童话》（Politically Correct Bedtime Stories）的书，现在它已经从我父母的书架转移到了我的书架上。这本书出版于1994年，一度极其畅销，它讽刺了不断变化的社会态度，并且对某些假仁假义的情节做了诙谐的“矫正”。以《小红帽》为例，大野狼告诉小红帽，小女孩一个人走在树林里不安全，小红帽则认为这话相当“性别歧视”而且“极度无礼”。但她回道：“我会假装没听到你的话，因为一直以来，你们总被社会驱逐抛弃，这种压力导致你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完全符合情理的世界观。”它同时也提醒我们，现下所谓的文化战争，以及右翼对“暴政的苏醒”的愤怒，都跟以前“疯狂追求政治正确”的战争本质上是一样的，这场“换汤不换药”的战争在如今的数字时代又卷土重来了。

入时的少儿图书已迎来销量复苏，《了不起的女孩》系列的成功就是一个例子。今秋，孩子们将在Vintage Children's Classics出版社发行的《童话故事大变革》（Fairy Tale Revolution）系列中收获四个全新的改编版童话，分别是由玛洛莉·布莱克曼新编的《蓝胡子》、由丽贝卡·索尔尼改写的《灰姑娘》、由珍妮特·温特森操刀的《汉赛尔与格莱特》，以及由卡米拉·夏姆斯改编的《丑小鸭》。这些故事都十分美好：它们既甜蜜又有趣，而且还会让成年人读者收获意想不到的感动。我真心希望那些文化捍卫者不要找它们的茬。

在温特森新编的《汉赛尔与格莱塔》（原版的“Gretel”被改成了“Greta”）中，森林即将被摧毁，为修建铁路让道，孩子们因此十分绝望。这个故事的反派是一个名叫贪吃怪（Greedy Guts）的邪恶姑妈，她的名句是，“人生的意义在于大吃特吃，狂赚钞票，尽情度假……每年要买两辆新车，在花园装个按摩浴缸，再买一个奢华的大豪宅……”最后，汉赛尔与格莱塔获得了胜利，他们重新植树，世界又恢复了正常。

在索尔尼重新创作的《灰姑娘的救星》中，我们的同名女主角和王子决定只做朋友，她开了自己的蛋糕店，并在小店楼上收留了“从其他王国的战乱中逃离”的饥饿、恐慌的孩子们。

“在珍妮特·温特森新编的《汉赛尔与格莱塔》中，森林即将被摧毁，为修建铁路让道，孩子们因此十分绝望。” 图片来源：Murdo Macleod/The Guardian

唾沫横飞的老古董也许会认为这样的故事是在给孩子洗脑。但说实话，童话故事本身就会产生“洗脑”的效果：在迪士尼动画的熏陶下，我从小到大一直相信，自己得有22英寸的腰围和一个拥有城堡的王子才能好好过活。所幸，我的女权主义者母亲通过《珍妮与龙》《坚强的公主》和巴贝特·科尔创作的《灰王子》（我以《灰王子》为主题在《卫报》的“改变我的一本书”专栏写了一篇文章）等书让我免于跑偏。尽管“公主文化”一直遭受着应有的批评，但迪士尼近年来有了飞跃进步，而且《怪物史莱克》等电影彻底改变了公主电影本来的模样。

安吉拉·卡特于1979年出版了改编童话集《血窟》，在它的基础上，你也许会认为现有的童话故事已经讲无可讲了。《血窟》改编自童话《蓝胡子》，这个童话曾把幼年的我吓得够呛：蓝胡子的阴森房间一打开，里面竟然悬挂着他所有前妻的头颅。而且这个故事向女孩子传递了一则可怕的信息：外面的世界会有男人想要杀死你。我们真的还需要玛洛莉·布莱克曼对这个童话的改编版本吗？但又一次，布莱克曼彻底逆转了这个故事，她加入了意想不到的元素和新的意义，甚至还对虐待关系做出了微妙而高明的警示。是不是感觉有些过于沉重？其实并没有，整个故事还是活泼有趣的。

《童话故事大变革》丛书

这类书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其实任何神话、传说和故事都没有所谓的“官方”版本。睡美人真的是被王子吻醒的吗？在另一个版本中，她在昏迷状态下被强奸，并生下了孩子，后面甚至还有食人肉未遂的情节。温特森在编后记中写道：“这些故事在被记录下来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只靠口口相传。有了文字记录后，它们也在传递中变了样——还带着过去的影子，但已然是全新的故事了。”文化史学家玛丽娜·沃纳曾就童话写过许多文字，并出版了女性主义经典著作《从野兽到金发女郎》（From the Beast to the Blonde）。她认为，童话故事超越了国家的界线。“没有国界能阻挡一个好故事的传递。”这是她的原话。但在传递的过程中，它们的文化内涵被扭曲和改变了。

当然，每个故事都会有一个版本成为主流，通常是最符合社会发展目标的那个版本。于是，故事的“原版”诞生了，而其他版本逐渐被遗忘。英国古典派作家娜塔莉·海恩斯在其新书《潘多拉的罐子》（Pandora’s Jar）中对这个规律做出了完美的阐释。此书重新挖掘了希腊神话中的女性角色，包括海伦、美杜莎、克吕泰涅斯特拉，甚至还有美狄亚。书中阐述了我们现在所知的女性角色形象曾遭到何等的重塑和修改，而且执笔的基本上是男人。有多少人知道引发特洛伊战争的海伦——没错，就是因美貌而导致“千万艘战舰齐发”的海伦——曾在10岁时遭绑架和强奸？这是在古希腊历史学家西西里的狄奥多罗斯的记录中发掘的真相。而我们大多只听闻过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再无其他。

我一直对神话传说深感兴趣，也许是因为我的名字叫Rhiannon——威尔士中世纪神话集《马比诺吉昂》（Mabinogion）中的一位威尔士公主也有着同样的名字。她是一个典型的被谣言中伤的妻子形象，被诬告杀婴和食人肉。作为惩罚，她必须坐在城堡门前，对每一个旅人述说自己的罪行，然后主动背负他们行进。我从小就疑惑，当这个女人被诬陷吸食了一只狗崽的血时，她为什么就这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为什么不为自己的清白抗争到底？这实在太不公平了。也许这个故事也是时候该改写了。

本文作者Rhiannon Lucy Cosslett是一名作家和《卫报》的专栏作者。

（翻译：黄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