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那些吓人的东西如何成为了当代民俗学的一部分？

原标题：网上那些吓人的东西如何成为了当代民俗学的一部分？

《瘦长鬼影：降临》截图，这是一款基于“瘦长人”的电子游戏。

维维恩·阿西莫斯（Vivian Asimos）博士是人类学家以及研究网络传说的专家。她是英国学习技术协会（Association for Learning Technology）的联合创始人，并主持播客《上帝模式》（God Mode）。她的新书《数字怪兽》（Digital Monsters）由Clink Street Publishing出版。

你的书探讨了“数字怪兽”的起源和本质：它们是在线上被创建，并通过各种形式的技术被传播开去的生物。是什么让你关注到了这个话题？

阿西莫斯：作为人类学家，我将这些“怪物”视为文物。“数字怪物”是我们当代的神话、民俗、传说，这些内容揭示了线上世界的感觉、思想和行为。

一个著名的例子是《瘦长人》，这是一个于2009年诞生于网站“吓人玩意”（Something Awful）的“怪物”。你能讲一讲瘦长人和他诞生的契机吗？

阿西莫斯：瘦长人是一位超自然人物，他最初的形象是个身穿西装的高个子男子。但是，与他的接触会导致不安的情绪和人伦的丧失。他以让儿童失踪而著称——就像小仙子那样（西方传说中，小仙子常常会拐走儿童）。除此之外，他还会对妨碍他的人动用暴力，甚至致其死亡。

创造他的冲动与创造科学怪人或德古拉的冲动相同，即创造故事的乐趣。每个人都具有极大的创造力，当人们聚在一起创作故事时，人们能够收获更大的喜悦和创造力。

r/nosleep是Reddit上一个分享原创恐怖故事的板块

但是，其中一些“数字怪物”在现实生活中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影响。例如，2014年的威斯康星瘦长人刺伤案中，两名十二岁的女孩刺伤了一位朋友。她们声称，是瘦长人强迫她们这样做。瘦长人的创作者难道不应因鼓励现实世界中的暴力行为而承担一定责任吗？

阿西莫斯：让我们想一想现实世界中的另一种怪物：泰德·邦迪（美国连环杀手）。泰德·邦迪杀死了许多人。我们通过将他认定为是一个离群者来使我们自己保持冷静。他不是正常人，而现在，我们抓住了这个怪物，我们认为一切都会消失。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们还有更多的连环杀手，强奸犯罪率仍然很高，而这些罪犯常常不会遭到起诉。

当罪犯是个孩子时，我们很难责怪罪犯，因为他们只是孩子。未成年罪犯的存在告诉我们，应受到责备的不仅是肇事者本人。即便瘦长人不存在，那些孩子还是会刺伤他们的朋友。如果瘦长人是以泽西恶魔（传说中生活在南新泽西州的飞行生物）的名义出现，大家是否会说，人们在篝火旁讲述的恐怖故事是造成刺伤的罪魁祸首？或者，人们会怪罪那些乐于交流都市传奇故事的人吗？也许吧，但人们不这么做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为什么牵扯到互联网时，情况就会有所不同呢？

《数字怪兽》

互联网似乎可以帮助创意和图像“重获新生”。例如，在Momo挑战中，一个名为Momo的用户被认为诱使儿童自残或自杀。尽管人们普遍感到恐慌，但Momo还是成为了一个都市传奇。你在书中讨论了这种现象，并将其与朱巴（Tulpa）联系了起来。

阿西莫斯：朱巴的思想是神智学（Theosophy）从佛教一个概念中改编而来的。朱巴指的是，一些存在可以通过纯粹的精神力量创造物理存在。瘦长人被认为是朱巴——这种想法的出现远早于刺伤案的发生。早在2009年，瘦长人在论坛诞生之初，这种想法就被提了出来。朱巴与瘦长人发生最初联系的原因是瘦长人作为作品的本质。瘦长人的故事通过个体创作者的创作而成为存在。这些创作者是匿名的，他们的创作逐渐成了传说的一部分。于是，一个生物诞生了，这个生物成长着，它汲取着创作和灵感的养分。这就是故事产生的机制，它不是在某种号召下诞生的。

人们对网上的内容存在恐惧——有些内容是正当的，有些则不是。正如我在书中详细探讨的那样，许多人认为数字空间本身是可怕的。

有时，恐惧似乎被与数字通讯联系在了一起。关于这一点，我想到的是例子smile.jpg，它是一张含有西伯利亚雪橇犬的图像，图中的这只狗带有人类般奇怪的笑容。该图像通过电子邮件发送，据说，它能让任何观看它的人发疯。

恐惧绝对与沟通形式有关。这些说辞总是建立在已有的恐惧之上，但形式和涉及的方面却有所不同。如今，电子邮件转发链接已经不再流行，但在smile.jpg流传时，电子邮件转发链接仍然很常见。而且，这些链接经常伴随着恶意软件或诈骗。在许多方面，可转发的电子邮件已经很可怕了，smile.jpg的作者只是以此为基础创造了一个更有趣的说辞，从而促进了人们已经存在的怀疑。

图片smile.jpg号称可能会使其观众发疯

“数字怪物”的流行和力量部分取决于“对信念的干预”，这是恐惧和数字世界中的常见活动。你能解释一下什么是对信念的干预吗？

阿西莫斯：对信念的干预不仅出现在恐惧和数字世界中，它还以多种形式出现在小说和流行文化中。在书中，我谈到了阅读《巫师神探》时我对干预信念的感觉。从事小说创作时，我们干预自己的信念。许多人把将自身融入小说的行为称为“暂停怀疑”，但这意味着，当我们开始阅读、观看或玩游戏时，我们的意念不在其中。要干预信念的话，这样是不行的。我们天生倾向于相信，我们不断地干预自己的信念，因为我们的信念没有我们想像中那样牢固。

当我浏览恐怖故事网站时，我并不想消除自己一直以来的怀疑状态，我姑且当它们是真的。我会改变自己的信念，把怪物当成真实存在的东西。作家用他们的创作鼓励这种干预信念的形式。与其说，“我喜欢你的故事，你还能再写一个吗？”不如说，“天哪，这太疯狂了。请接着往下写！”

为什么Reddit上的“No Sleep”板块如今如此受欢迎？

阿西莫斯：原因很多。其中之一是人们交流故事的自然方式。这个论坛是恐怖作家在网上找到自我的最安全的地方。“No Sleep”没有像瘦长人的创造者在“吓人玩意”论坛上那样受到谴责。这个论坛比较安全，因为它为“虚构故事”提供了坚实的保护。

最后，我们会继续见证可怕的新数字“怪兽”诞生吗？

阿西莫斯：我们将继续看到“怪物”的出现和衰亡，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这些“怪物”。我们一直在创造它们——只要我们讲故事，它们就一直存在。因此，只要我们继续讲故事，它们就会在那里。

（翻译：王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