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平遥,贾樟柯“告别”前的双面古城
10月18日晚,电影导演、平遥国际电影展创始人贾樟柯,出乎意料地宣布退出影展,从第五届起将由政府主办。刚巧离开平遥的作者,参与过三届平遥影展,对这个从诞生之日起就有着高品质电影宫、选片保证100%国内首映的影展,以及容纳它的世界遗产平遥古城,都有着自己的观察和看法。
电影宫内外,艺术和生活不交汇的平行宇宙
10月9日,国庆长假刚一结束,平遥古城里各家客栈的住宿价,就步调一致地大幅度跳水。我以每晚55块的超实惠价,住进了头晚还标280元的熟悉客栈。而这一天,也是第四届平遥国际电影展的开幕日。
这已经是我第四次来平遥,第三次参加平遥影展。和前面几年一样,电影依然没能走出电影宫,和真正的古城百姓产生联系。
这也实属正常,电影节电影和电影院电影,从来就是气质和受众截然不同的两类事物。文艺和产业圈子的非凡热闹,也只是微信朋友圈的“同温层现象”。看着早上七点就去电影宫田壮壮大师班排长队的年轻学生,转票群里一票难求的状况,总会以“朋友圈就是全世界”的错觉,认为影展实在太火爆。
2019第三届电影展时,各家商铺和客栈已经熟知贾樟柯是谁,但看住客每天起早贪黑时,才会意识到,“影展又开始了啊?”,甚至对赶场看片到天昏地暗的影迷纳闷发问,“你们老板这么苛刻吗?每天让你们工作那么长时间。”
我所住的店家,去年曾告诉我,“不用说跟根本订不到房的五一和国庆长假相比了,就是平遥摄影展的来客,也比电影节多,因为学校会给学生布置作业,让家长带着来看摄影展。”
今年的53部的展映新片,从数目上并没比往届缩水,但来宾们确实都会有“规模不如以往”的感受。
这还是得怨看不到全球停歇迹象的新冠疫情,即便影院允许的上座率已经提高至75%,但作为一个“国际电影展”,没有了能从海外远道而来的电影人,“国际”二字就显得有些奇怪。以往,电影宫里司空见惯的“老外”,每一场讲座和发布会的同声传译,如今变得稀缺。
平遥本地人也觉得影展规模变小了。出租车司机以往去高铁站接送客人,总能见到频繁来往、接送参展电影人和评委的赞助商车辆,今年实在太少,主要是因为办展资金来自政府的三年期扶持计划到了,之后影展得靠自己走全面市场化渠道,免不了会有些吃紧。今年,在一直以来的主赞助商陌陌之外,多出了快手参与。影展开始头一天,排期和公众号售票系统才姗姗来迟,不少坐着火车客车前来的影迷,耗尽流量地刷屏、抢票、抱怨后,也最终表示理解。
毕竟,来自内外的各种限制情况下,影展能以放映片目和研讨活动不缩水的规模举办,已实属不易。
世遗古城,百姓生活在继续
平遥电影宫,位于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平遥古城的西门内不远处,由过去的柴油机厂改建而来。置身明清时期的城墙、街巷和屋舍一角,本就是个独特的工业景观。
因为排片节奏相对合理,总在电影宫附近找客栈的我,经常能做到回去午睡,养足精神,避免在大量沉闷的文艺片时光中睡死过去。
今年下半年,山西所有国有A级以上景区,在非节假日都对全国游客免费开放。所需的操作,仅仅是在游山西的小程序上预约餐馆,接到确认短信,拿生成的二维码刷机进入。
今年影展上并没几部能获得众口一致的高口碑作品,也让以往来了古城多次的影迷,决定抽出不看片的空白时间段,暂别银幕上的虚幻世界,好好逛逛脚下真实的古城。
往年虽然也没入城费,但要上城墙、逛县衙和日升昌票号等名胜,都得支出120元的套票。
2007年,我第一次来平遥,当时的印象非常一般,感觉与已经去过的阳朔、丽江、大理、凤凰、同里等南方古镇差远了。那时我相信,没有可以泛舟的河水和潺潺溪流,缺乏灵性,也就不能称其为风景。即便非常喜欢贾樟柯的电影,并不意味着我愿意生活在他镜头下灰头土脸的城墙里。
稍宽一些的井巷,在抵达明成化年间的县衙前,会先途经一座较为开阔的广场,一座古戏台上正上演着听不懂的晋剧,台下满座的观众连声叫好,场景像极了贾樟柯作品《天注定》第一部分。而在今年影展首映的贾导新作《一直游到海水变蓝》里,已故人民作家马烽的女儿回忆父亲故事时,也曾提到老爸为贪看晋剧,而避过一个可能招致灾祸的历史事件。可见,在包括平遥古城在内的山西各地,晋剧的影响力依然很大。
电影如何回归城市?
10多年过去了,和清秀又热闹的南方古镇依然不同,没水而粗粝的平遥古城,在除长假以外的其他时候,还是一座百姓远多于游客的生活之城。喧嚣仅仅集中于衙门街与北巷构成的1平方公里步行街区。可即便在那儿,也没有当今大量古镇的标配:非洲手鼓、长沙臭豆腐和文身店。
平遥一家开了10多年的“文子唱片店”,1平米出头的狭小空间里,摆满了而今已成为奢侈品的黑胶唱片和原版CD。
我还记得第一年影展,和两位广州女老师进门,被店主文子拖着,从拉康聊到柯特科本,一整夜没了。今年进店,文子感慨,电影节来宾要比摄影节老法师文化程度高出一大截,正担心他就此无休无止地展开说说,幸好被郑秀文拯救,一位也是来参加影展的姑娘,进店试听郑秀文《苦恋》并买走CD。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平遥世界遗产,不只包括周长6.4公里的这座古城,还包括分别位处县城西南边和东北边的双林寺和镇国寺。
我在影展间歇,分不同时段,呼朋唤友地叫了网约车,过去打卡。
两相比较,镇国寺要远得多,且小得多,其亮点在于1000多年前五代时期所建的木构建筑万佛殿,更准确而专业一点的陈述最大亮点,是大殿上部单檐歇山式的屋顶,和庞大的七辅作斗拱。不过,如若不是对古建实在着迷,这些亮点和大众认知和审美就有些距离了。
电影,既然是一门前方位调动视听的综合艺术,而电影展,既然置身古城,就免不了要和身体在场的古建发生关系。本届影展,也适时推出一个由多位建筑名家参与的论坛——建筑与电影主题对话:电影如何回归城市?
论坛嘉宾概括,城市是时间的空间化,电影是空间的时间化。不该贪心把园区做酷做炫,导致城村居民不敢进来。
接连操办影展和吕梁文学季的贾樟柯,也意识到文艺生活里外的两个截然不同世界,“老乡们站在门口,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进来。”清醒的他意识到,平遥国际电影展必须得摆脱贾樟柯的阴影,让它获得独立的生命力。也因此,在10月18日晚,突然宣布退出的消息,选择在它强壮的时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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