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贾樟柯“告别”前的双面古城

平遥,贾樟柯“告别”前的双面古城
2020年10月19日 15:28 澎湃新闻

原标题:平遥,贾樟柯“告别”前的双面古城

10月18日晚,电影导演、平遥国际电影展创始人贾樟柯,出乎意料地宣布退出影展,从第五届起将由政府主办。刚巧离开平遥的作者,参与过三届平遥影展,对这个从诞生之日起就有着高品质电影宫、选片保证100%国内首映的影展,以及容纳它的世界遗产平遥古城,都有着自己的观察和看法。

简言之,这是一个鼓励独立创作的优质电影展,而平遥本身,是一座本地百姓生活和文化从未中断、也与南方商业化古镇气质迥异的生动古城。只可惜,4年过去,影展并没和平遥百姓发生太大联系,电影依然没能走出电影宫。
电影宫内本届影展参展影片的海报墙本文均为 张海律 图
电影宫内本届影展参展影片的海报墙本文均为 张海律 图

电影宫内外,艺术和生活不交汇的平行宇宙

10月9日,国庆长假刚一结束,平遥古城里各家客栈的住宿价,就步调一致地大幅度跳水。我以每晚55块的超实惠价,住进了头晚还标280元的熟悉客栈。而这一天,也是第四届平遥国际电影展的开幕日。

这已经是我第四次来平遥,第三次参加平遥影展。和前面几年一样,电影依然没能走出电影宫,和真正的古城百姓产生联系。

这也实属正常,电影节电影和电影院电影,从来就是气质和受众截然不同的两类事物。文艺和产业圈子的非凡热闹,也只是微信朋友圈的“同温层现象”。看着早上七点就去电影宫田壮壮大师班排长队的年轻学生,转票群里一票难求的状况,总会以“朋友圈就是全世界”的错觉,认为影展实在太火爆。

没几个古城居民会知道田壮壮是谁。记得2017年第一届平遥电影展,我到电影宫斜对面一家热闹巷子的店铺按摩,技师说自己也很想进去凑热闹,看看要亮相红毯的范冰冰、冯小刚。可当提到影展创始人、他们的山西老乡贾樟柯时,店里的技师和伙计竟没一人听说过。
早起拍长队等进大师班
早起拍长队等进大师班

2019第三届电影展时,各家商铺和客栈已经熟知贾樟柯是谁,但看住客每天起早贪黑时,才会意识到,“影展又开始了啊?”,甚至对赶场看片到天昏地暗的影迷纳闷发问,“你们老板这么苛刻吗?每天让你们工作那么长时间。”

我所住的店家,去年曾告诉我,“不用说跟根本订不到房的五一和国庆长假相比了,就是平遥摄影展的来客,也比电影节多,因为学校会给学生布置作业,让家长带着来看摄影展。”

今年的53部的展映新片,从数目上并没比往届缩水,但来宾们确实都会有“规模不如以往”的感受。

这还是得怨看不到全球停歇迹象的新冠疫情,即便影院允许的上座率已经提高至75%,但作为一个“国际电影展”,没有了能从海外远道而来的电影人,“国际”二字就显得有些奇怪。以往,电影宫里司空见惯的“老外”,每一场讲座和发布会的同声传译,如今变得稀缺。

平遥本地人也觉得影展规模变小了。出租车司机以往去高铁站接送客人,总能见到频繁来往、接送参展电影人和评委的赞助商车辆,今年实在太少,主要是因为办展资金来自政府的三年期扶持计划到了,之后影展得靠自己走全面市场化渠道,免不了会有些吃紧。今年,在一直以来的主赞助商陌陌之外,多出了快手参与。影展开始头一天,排期和公众号售票系统才姗姗来迟,不少坐着火车客车前来的影迷,耗尽流量地刷屏、抢票、抱怨后,也最终表示理解。

毕竟,来自内外的各种限制情况下,影展能以放映片目和研讨活动不缩水的规模举办,已实属不易。

世遗古城,百姓生活在继续

平遥电影宫,位于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平遥古城的西门内不远处,由过去的柴油机厂改建而来。置身明清时期的城墙、街巷和屋舍一角,本就是个独特的工业景观。

除去戛纳和威尼斯之外,全球其他城市电影节就没类似“电影宫”的综合体。让影迷在不同影院间疲于奔波,注定是对体力的巨大考验。这方面,县城级别的平遥,打一开始就实现了北京、上海甚至香港都不能拥有的“电影宫”概念,五个影厅和一个露天剧场,彼此之间的距离,跨步即到达。
电影宫某栋建筑内,文创产品展示区。
电影宫某栋建筑内,文创产品展示区。

因为排片节奏相对合理,总在电影宫附近找客栈的我,经常能做到回去午睡,养足精神,避免在大量沉闷的文艺片时光中睡死过去。

今年下半年,山西所有国有A级以上景区,在非节假日都对全国游客免费开放。所需的操作,仅仅是在游山西的小程序上预约餐馆,接到确认短信,拿生成的二维码刷机进入。

今年影展上并没几部能获得众口一致的高口碑作品,也让以往来了古城多次的影迷,决定抽出不看片的空白时间段,暂别银幕上的虚幻世界,好好逛逛脚下真实的古城。

往年虽然也没入城费,但要上城墙、逛县衙和日升昌票号等名胜,都得支出120元的套票。

世界文化遗产委员会对平遥古城的评语是,“中国境内保存最为完整的一座古代县城,是中国汉族城市在明清时期的杰出范例,为人们展示了一幅非同寻常的文化、社会、经济和宗教发展的完整画卷。”
古城上西门外
古城上西门外

2007年,我第一次来平遥,当时的印象非常一般,感觉与已经去过的阳朔、丽江、大理、凤凰、同里等南方古镇差远了。那时我相信,没有可以泛舟的河水和潺潺溪流,缺乏灵性,也就不能称其为风景。即便非常喜欢贾樟柯的电影,并不意味着我愿意生活在他镜头下灰头土脸的城墙里。

然而,审美总随着年纪增长而改变。2017年10月,随着平遥元年的国际电影展举办,再来到古城,登上当年可以走大半圈的6.4公里城墙,俯瞰城内民居,我竟滋长出穿越历史的心满意足一瞬。
城墙上俯瞰古城
城墙上俯瞰古城
与现代银行业鼻祖“日升昌”毗邻的“蔚泰厚”票号里,刚结束了高口碑作品《村戏》首映的导演郑大圣,正以自己特有的观察力,对着水缸里的建筑倒影拍照。西巷的基督教堂外,结束礼拜的信徒,骑着电单车接上放学的孩子,回自家祖宅。
入夜后的平遥县衙前
入夜后的平遥县衙前

稍宽一些的井巷,在抵达明成化年间的县衙前,会先途经一座较为开阔的广场,一座古戏台上正上演着听不懂的晋剧,台下满座的观众连声叫好,场景像极了贾樟柯作品《天注定》第一部分。而在今年影展首映的贾导新作《一直游到海水变蓝》里,已故人民作家马烽的女儿回忆父亲故事时,也曾提到老爸为贪看晋剧,而避过一个可能招致灾祸的历史事件。可见,在包括平遥古城在内的山西各地,晋剧的影响力依然很大。

电影如何回归城市?

10多年过去了,和清秀又热闹的南方古镇依然不同,没水而粗粝的平遥古城,在除长假以外的其他时候,还是一座百姓远多于游客的生活之城。喧嚣仅仅集中于衙门街与北巷构成的1平方公里步行街区。可即便在那儿,也没有当今大量古镇的标配:非洲手鼓、长沙臭豆腐和文身店。

勉强“潮”一些的,只有一位当地小伙开了10多年的“文子唱片店”。仅1平米出头的狭小空间里,摆满了而今已成为奢侈品的黑胶唱片和原版CD。

平遥一家开了10多年的“文子唱片店”,1平米出头的狭小空间里,摆满了而今已成为奢侈品的黑胶唱片和原版CD。

我还记得第一年影展,和两位广州女老师进门,被店主文子拖着,从拉康聊到柯特科本,一整夜没了。今年进店,文子感慨,电影节来宾要比摄影节老法师文化程度高出一大截,正担心他就此无休无止地展开说说,幸好被郑秀文拯救,一位也是来参加影展的姑娘,进店试听郑秀文《苦恋》并买走CD。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平遥世界遗产,不只包括周长6.4公里的这座古城,还包括分别位处县城西南边和东北边的双林寺和镇国寺。

我在影展间歇,分不同时段,呼朋唤友地叫了网约车,过去打卡。

两相比较,镇国寺要远得多,且小得多,其亮点在于1000多年前五代时期所建的木构建筑万佛殿,更准确而专业一点的陈述最大亮点,是大殿上部单檐歇山式的屋顶,和庞大的七辅作斗拱。不过,如若不是对古建实在着迷,这些亮点和大众认知和审美就有些距离了。

规模大很多的双林寺里,多座大殿及里面陈设的2000多尊泥塑,则从美学层面亲民很多。相信任何一位游客,走进千佛殿时,都会被一座披在彩塑铠甲下,有着健硕肌肉的韦陀像深深震撼到,这具宛如在戏曲舞台上扭出一个完美S形的人物彩塑,完全可以媲美陈列于佛罗伦萨的米开朗基罗名作“大卫像”。
双林寺韦陀像
双林寺韦陀像

电影,既然是一门前方位调动视听的综合艺术,而电影展,既然置身古城,就免不了要和身体在场的古建发生关系。本届影展,也适时推出一个由多位建筑名家参与的论坛——建筑与电影主题对话:电影如何回归城市?

论坛嘉宾概括,城市是时间的空间化,电影是空间的时间化。不该贪心把园区做酷做炫,导致城村居民不敢进来。

接连操办影展和吕梁文学季的贾樟柯,也意识到文艺生活里外的两个截然不同世界,“老乡们站在门口,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进来。”清醒的他意识到,平遥国际电影展必须得摆脱贾樟柯的阴影,让它获得独立的生命力。也因此,在10月18日晚,突然宣布退出的消息,选择在它强壮的时候离开。

(联系我们/投稿邮箱:sjdl_2020@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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