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年轻人空前乏味,不再想为他们说话

陈丹青:年轻人空前乏味,不再想为他们说话
2020年09月24日 18:32 澎湃新闻

原标题:陈丹青:年轻人空前乏味,不再想为他们说话

最近陈丹青的“曝光率”有些高,不论是线上还是线下。一面是和郭文景的线上论战;一面带着木心美术馆的团队奔赴上海,与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联合举办了“米修与木心”展览。

网络上,陈丹青表示自己不想卷入为老师木心辩护之争,因为木心不需要辩护;他人可以质疑、可以有意见,“但是腔调不好看,一定会反击。”发表声明半个月后,姜文又拉着易中天发了言辞微妙的一篇“劝架”,可能这场被动的热闹还没有结束。而“米修与木心”的展览,则刚刚开始。 

2020年9月,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陈丹青在展览现场。

展览开幕式上,陈丹青保持惯有的配备——一副金属细框圆眼镜,但他在阅读时,又会戴上另一副窄方框老花镜。两副眼镜同时驾于鼻梁之上,上下排列,又有些交错。跟人对话时,眼神一如既往地犀利。

木心亦画亦诗,文学作品在他去世后才得以广为流传,但画作的传播一直相对较少;亨利·米修则是20世纪重要的法国诗人及现代主义画家。木心和米修都兼有诗人和画家的身份,此次展出的作品包括两位作者各自的诗集和近50件画作,旨在展现他们内在的关联与差异。展墙的左侧写着米修的诗“你不带着我就走了,我的生活”,右侧则为木心的“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似乎构建一次跨时空的文化对谈。米修对于中国观众来说相对陌生,但木心虽未上海的老熟人,其画作却是在上海首次展出。

借展览之机,眼光和陈丹聊了聊,探讨了国内当代艺术过于功利、审美趋于同质化等问题,并对汪曾祺美术馆与木心美术馆的“疑似相似”进行了回应。

眼光:在看木心的转印画作品的时候,我联想到有一个比较年轻的摄影师,叫程新皓。他拍过一组山水,然后接成一个长条。您怎么看这种艺术的“轮回”,过了几年好像又有相似的东西出现?

木心,《晴风》,1999年,纸本彩墨,9.5 ×54cm。木心艺术基金会收藏。

陈丹青:大家都会在古代里面寻找灵感,做一点点新的意思出来。徐冰(有个装置)不是用很多垃圾贴在灯箱后面,正面看就是垃圾箱,你反面看就是董其昌。我们人类能够提供的经典图像并不多的,区别是呈现这个图像的方式,一代代人都在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别的方式。这个展览我估计是非常小众的,开了以后我们知道会怎么样,从学术性来讲它很有价值,就像董强(另一位策展人、北大法语系主任)讲的他就是一种保存,保存下这两个人的作品,但是对今天活生生的文化现状,我不太指望,我就是这么想的。

眼光:前几年有汤显祖和莎士比亚的一个比较,这样一中一西、生存年代相近的跨国联合策展,是一种时髦吗?

陈丹青:那一年,是2016年,可以说是时髦。因为这俩哥们是死于同一年,所以你说时髦也可以,就是全世界抓住这件事情,其实两个人毫无相干,虽然都是戏曲家,对吧?而且你想讲什么也讲不成功,你蛮难找到另外两个人也是同时的。但是木心这次展览是法国人(注:即米修的研究者、此次展览的策展人之一弗朗索瓦·米肖)提出来的,他只是很敏感,发现中国出现一个老头又画画又写诗,第一感觉告诉他可以跟米修在一起。这样他就飞过来看我们木心美术馆,更确定了我们要做一件事情。当中董强介入进来,就让这个事更明朗化了。是非常戏剧性的,这跟时髦毫无关系。

木心,《朝霞》,2000年,纸本彩墨,11.3 × 58.9cm。木心艺术基金会收藏。

眼光:由此看来,这两位中西的艺术家的交错是偶然加上一些必然形成的。意思是这种碰撞是不可复制的?

陈丹青:我揣测当你问拿这些人对比是不是一个时髦,可能另外一方面说明你看了蛮多的展览。但其实就是因为时髦,(因为那个展在两人的联系上)并没有那么实质性的内容。这也是我对中国现在当代艺术的一个观感,真的很赶时髦,怎么时髦怎么干,并没有做到真正像欧美那样是多元的,就像死去的人也能进入当代艺术。一些难得的话题,一些其实非常重要的人在中国是很快被遗忘、被边缘化的,火热的永远是这些正在创作的人,和正在火起来的人。

这个(环境)变得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就是变得非常排他性。因为在文革时候画革命题材也是一种时髦,是政治正确,今天做当代也是一种政治正确。我在希望看到的当代艺术不是这样的,欧美当代里面死者生者都在一起,随便做什么的,边缘的、中心的,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在发生;中国的会集中发生在一块上面,其他被遮蔽的就没有了。

所以这次我非常感谢当代艺术博物馆,感谢龚彦,她有这个敏感。她也法国留学回来,一听说米修就说yes,但是如果没有米修,没有任何人会对木心感兴趣,上海觉得他(木心)不够当代。他在上海待了35年之久,他的文学、他的整个老克勒的风度还有他的画,都跟上海血肉相连,但上海没有一个馆会对他感兴趣的,这是非常反常的一件事情。如果没有米修,木心还是会发生这样(这句有点没懂),我也不会替他寻找任何原因,因为我要替他保持一种骄傲。这个时代太功利了,各种网红展览、年轻人的展览,too much。从前在官方时代,我拼命为年轻人说话,现在我不想为年轻人说话,他们机会太多了,我愿意为死人说话。

眼光:所以这就是之前您说年轻人不是表达过剩,而是表达雷同?

陈丹青:当然,空前乏味的一代,我没有看过这么乏味的。包括你们三个(指采访的记者们)。我刚回国的时候是70后,但比你们有趣一点,因为教育还没有这么糟糕,你们全都给给我傻掉了。

木心美术馆外观from @木心美术馆 

眼光:之前汪曾祺纪念馆刚开放时,大家发现跟木心美术馆有一点相似。您对此有何评论?

陈丹青:我已经说过了,我看了以后就笑了。我不会说他抄袭,我当时就声明了,因为我看了它全景图分布,分布还是非常不一样。这事已经过去了,他们不承认,他们一大套说法,他们对汪曾祺文学的理解,反正一大堆。结果我最近听到很有意思的说法,就是木心美术馆刚造好以后,国内建筑学院派的批评家拼命讲这个馆不好,说这功能也不对,走的线也不对,什么什么都不对。结果过了几年以后来了一群欧洲的建筑协会的人,他们在国际建筑杂志上都看过批评过木心美术馆(的文章),结果他们就来看了看了以后说是非常好,哪里都非常好,你们中国建筑家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说说这个建筑好?这我一点不奇怪,中国学院和同行间充斥着见不得你好的氛围,好的就来骂你。但是他又要学你,这个室内布置学你,过道学你,那个旋转楼梯学你,学了还赖账,这个不承认。

眼光:这是不是也说明目前国内的审美趋向于同质化?

陈丹青:早就这样,全中国都是这样的。哪个城市都是一样。

眼光:所以你觉得关于这种大众审美是不是就没有救了?这种同质化的就再这么继续下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陈丹青:中国的同质化和世界范围的同质化性质还不太一样,但都是这个时代的趋势。因为交通和传媒太方便了,带来的后果就是同质化、统一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谓个性和区域的特点正在慢慢消亡。你看语言这到你们这一代,(听口音)都不知道你们是哪里人。我现在见到上海小朋友很少有人说上海话,因为CCTV从小看大,国语说得很好。所以李敖说“车同轨、书同文”,但秦始皇做不到“语同音”,现在终于做到了。全世界也一样,我相信法文英文,真正好的语言也正在慢慢流失。世界趋同,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趋势。

眼光:所以您觉得这种世界趋同和年轻人变得越来越无聊,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陈丹青:不是这一代,这个无聊过程早就开始了。但问题是我们小时候没那么无聊,因为传媒没有那么发达,我们要用语言去吵架,去用语言去拍马屁,所以语言还很发达。现在大家都用手机,通过网络来短信。沟通方式越来越方便,沟通成本越来越低,你在语言上面不会去花功夫,方言又丧失,草根语言慢慢就没有了。这个还会更厉害。你们的孩子将来长大了更加趋同,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展览现场。展墙两侧写着两位艺术家的诗句,构成一种跨越时空的对话。

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供图。

文字 / 丁依宁 

(钱雪儿对本文亦有贡献)

编辑 / 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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