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林鹰 明君
“保护投资者利益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金色立体大字醒目地写在中国证监会官方网页最突出的位置。两年前，股市深层次矛盾被国有股减持点燃，一直被牛市所掩盖的尖锐的利益冲突在熊市中再也无法遁形，投资者这才发现，这份“重中之重”竟是如此令人难以承受。
“保护投资者利益”--目标，还是手段?
“什么叫‘重中之重’？这意味着它在任何时候都是第一位的，它的位置不会因为政策手段、政策目标或者学术观点的变化而变化，所有与之冲突的其他目标，都应该为其让道。”著名经济学家、燕京华侨大学校长华生教授在接受采访时这样解释。作为一名学者，也作为一名曾经的二级市场参与者，华教授能更真切地体会到投资者的切身感受。
投资者虽然被赋予了“重中之重"的无上地位，但令他们尴尬的是这份“重量”却似乎时时在变：当黑庄肆虐只有发动“人民战争”方能聚歼的时候，“保护投资者”的大旗城头高扬；当市场“向国际接轨”需要挤泡沫的时候，投资者却变成了觉悟低下思想狭隘需要接受再教育的“人群”；当国有股高价减持的时候，死不认账的投资者简直无异于又臭又硬的“绊脚石”……认识不同，需要各异，投资者的位置不停地变幻交错。华生教授认为，“保护投资者利益"被更多地当作了手段而非目的的时候，“保护投资者利益”便成了一种工具。
这样的诘问可能会使中国股市的管理者感到委屈。两年来，大张旗鼓的公司监管、殚精竭虑的政策救市、诚惶诚恐的“纠错”机制、顺应民意的“造假赔偿”和小心谨慎的退市政策……哪一项能说不是为了保护投资者利益？即便是后来“人人喊打”的“创业板”的倡议，“全流通”的设想，其出发点不也是为了健全和完善市场机制么？然而事实却是，拳拳呵护的“利好”往往成为投资人争先恐后的逃生之路，循循善诱的“利空”更被当作了“病危通知书”。
管理者似已“倾囊所有”，投资者却毫不领情，两年熊市让两者关系变得相当微妙。华教授认为，中国股市建立10多年，直到现在还有不少歧视流通股股东的政策尚未废除，甚至许多还在执行和发展。在这种情况下，市场的长远建设脱离了现实的基础，就必然会损害投资者的利益。好比“海归股”的大幅回流，华生教授把这个现象评为中国股市的“荒唐”之最：其他任何国家对于投资者的保护都是以国界为限，只有我们，向全球伸出了慷慨之手。
类似的政策对投资人来说并不陌生：国有股、国有法人股可以低价向任何人转让，惟独流通股股东却只能当在霓虹灯下当哨兵；遭人诟病的大规模增发虽然逐渐在速度与规模上得到控制，然而这种明目张胆摊薄流通股股东权益的行为并没有停止，难道“恶小就可为之”？而郑百文重组中所利用的“默示”原则——一个让专家也会折服的奇思妙想让流通股股东将手中股权拱手相让……
“保护投资者利益应该是一个整体，而不是迎合一部分人的利益和情绪，搞父爱主义。中国目前的问题是前者不足，后者失控”。“其实国外证券市场百年历史经验，已经给我们指出了一条保护投资者利益的道路，那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三公’原则。”把“保护投资者利益”挂在嘴边的人很多，华教授告诉了我们一个很简单的鉴别方法。
鲁迅说，损着别人的牙眼，却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对广大流通股股东而言，股市中的他们像正参加着一场被绑着双脚的赛跑，没有公平可言。
所有不公的根源--同股同权还是不同权?
没有人对管理层在一些具体事件处理上的“不遗余力”表示怀疑：在亿安科技、银广夏等重大造假案曝光之后，对上市公司信息披露方面的监管，可以说已经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从关联交易、资产重组、财务报表披露规定越来越严格，到稽查部门的四路出击……然而不管监管层如何倾力相助，投资者利益受到侵蚀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了。
“为什么会这样？”华教授认为他已经发现了造成中国股市种种不公现象最根本原因：“我曾经把中国股市比喻为‘危河高悬’，原因就在于，目前中国股市最大的系统风险，是流通股股东与非流通股股东的关系问题，是同股同权，还是同股不同权？这是管理层在开辟这个市场的时候，就应该制定却没有制定、应该披露却没有披露的信息！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也没人说得清。这就是投资者总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伤害却有理也说不清的症结所在。”
流通股与非流通股到底是不是我们传统认识上的“同股同权”的关系？用这个问题自问，按这个逻辑思考就会发现，中国股市存在着太多的悖论。
先看看同股同权的逻辑：这意味着被市场深恶痛绝的国有股市价减持是合理合法的行为，根本不应该停止；还意味着现在如火如荼的非流通股国有股向法人股的低价转让，属于国有资产流失，应立即禁止；也意味着现今中国股价确实太高了，股市将走上痛苦的价值回归过程；甚至意味着“要对中小股东进行补偿”的呼吁不过是混淆视听，痴心妄想……
如果按照同股不同权的逻辑，那就意味着现行的上市公司召开股东大会时“一股一票”的投票规则是不合理的；也意味着在上市公司利润分配时，非流通股不应该与流通股股东享有同样的权利……
不同的前提，相悖的结果。市场为何让人感觉如此难受?却原来，在股市逻辑的冲突中，为投资者保留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每个投资人可能都明白这样的道理：买东西至少要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由于非流通股与流通股的产权界定不明，造成了流通股股东根本无法用价格来衡量手中股票的价值，在这种情况下，流通股股东购买的股票，就成了可大可小的东西。你不知道你买的股权到底值一两黄金，还是只值一钱。市场不怕“杀人不怕头点地”的利空，最怕“钝刀子割肉”的不确定性。“这个问题不交代清楚，投资人就永远是稀里糊涂入市，稀里糊涂亏钱。投资人的利益，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保护。”华生教授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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