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8000亿“麻辣粉”的背后用意
欧阳晓红
这是一碗可预期的大份“麻辣粉”（MLF，即中期借贷便利）。市场再次感受到了央行的爱，尽管有人此前还在郁闷——央行将来即来的“退出非常态货币政策”。
11月16日，央行官网公告称，为维护银行体系流动性合理充裕,人民银行开展8000亿元中期借贷便利（MLF）操作（含对11月5日和16日两次MLF到期的续做）。央行此番再度超量续作MLF，系连续第四个月采取类似行动。
这天，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报6.6048，高开237个基点；3个月远期6.6413；6个月远期 6.6821；但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为3.2741%，仍处于近期高位。
货币市场也随即做出反应，Shibor利率主要品种较5日均值明显下行；银行间回购定盘利率 FR001、FR007、FR014分别为2.28%、2.53%、2.88%，均显著低于前一交易日。
好大一碗“麻辣粉”，加上此前的重磅消息，中国签署RCE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债市情绪则明显好转，国债期货一片飘红。
这在市场看来，大额MLF操作，将释放出可观的中期流动性，在缓解短期多种因素造成的流动性紧张之余，亦有助于稳定债券市场预期。
“近期市场流动性较为紧俏，银行资金需求强烈，因此本月央行超量续作MLF。近期银行间质押回购利率上行较快，央行虽于上周连续进行千亿级公开市场逆回购操作，但DR001、DR007仍居高不下。部分一级交量商对MLF的需求量很大，甚至可达到期量的两倍，可见银行间市场资金需求较强。”方正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颜色认为。
此次8000亿元MLF操作，对冲本月6000亿元到期量后，净投放量达2000亿元。市场共识是：其规模较为合理，延续前期合理宽裕的操作风格，同时也缓和了前期市场对于特殊时期货币政策退出的担忧。
也有观点称，此次超量续作符合预期，价格保持不变，总体保持了相对中性的操作风格。
是否中性？央行自有权衡，尽管其难免有时会陷入“短期与中长期矛盾相悖”纠结之中。
不久前央行发布的《2020中国金融稳定报告》（以下简称《稳定报告》）一如既往地释放出“稳”的信号；金融何以行稳？也许可以从央行近期的相关表态或行动中，看出端倪。
一
如果说，8000亿的大碗麻辣粉是央行旨在“维护银行体系流动性合理充裕”，那么，“包商银行二级资本工具全额减记”事件，以及央行稳定局局长孙天琦以个人名义对“互联网平台存款”的定调，又说明了什么？
11月13日，包商银行65亿元二级资本债因“无法生存触发事件”全额减记引发市场关注。当天，包商银行在中国货币网发布关于对“2015年包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二级资本债”本金予以全额减记及累积应付利息不再支付的公告。
相关公告显示，人民银行、银保监会认定包商银行已经发生“无法生存触发事件”，要求该行应对已发行的“2015年包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二级资本债券”的本金按照合同约定进行全额减记，并妥善做好债券减记的后续工作。
市场观点认为，该减记事件，或将影响中小银行的资本补充。
在光大证券银行业首席分析师王一峰看来，市场对包商银行二级债减记有所预期。包商银行风险事件发生后，对大额同业负债采取了分级偿付的安排，市场当时即对二级债实施减记有所预期。现阶段，根据包商银行破产流程，对二级债正式全额减记基本在预期之内，不会对市场产生过大冲击。该进程与近期市场信用违约事件无关。
他认为，鉴于包商事件之后中小银行资本工具发行难度提升，本次二级债减记将进一步提升发行难度。
事实上，据《稳定报告》披露，因大量资金被大股东违法违规占用，长期难以归还，包商银行出现严重信用危机，触发法定接管条件，2019年5月24日被依法接管。接管启 动前，据人民银行会同银保监会派驻现场的联合调研组摸底，包商银行实际已资不抵债，几次市场化重组均告失败。同时，包商银行涉及同业交易对手数百家，其中逾60%为中小金融机构。针对包商银行的风险特征，由存款保险基金 提供部分资金支持，促成新设银行收购承接包商银行资产负债和业务。
经各方努力，包商银行大额债权收购、清产核资等工作如期完成，改革重组进展顺利。2020年4月30日，蒙商银行公告设立，包商银行内蒙古自治区外4家分行公告转让给徽商银行;5月25日，蒙商银行和徽商银行收购的4家分行对外全面营业，包商银行风险处置收尾工作也按计划有序推进。“整个风险处置，既最大限度保护存款人和其他客户的合法权益，维护社会稳定大局，守住了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又坚持市场纪律，有序打破刚性兑付，打破规模和牌照信仰，促进了风险合理定价，对恢复市场秩序、完善金融法律和制度建设具有重大意义。”央行方面表示。《稳定报告》称，根据“白芝浩法则”(Bagehot’sDictum)，为避免金融风险恐慌蔓延，中央银行需履行最后贷款人职责，在被救助金融机构提供合格抵质押品的基础上，及时向出险金融机构提供救助，这是有效化解金融机构流动性风险同时防范道德风险的市场化处置方式。
就此，央行给出的政策建议是，包商银行、恒丰银行、锦州银行的风险处置具有一定典型性，透过三家中小银行的风险处置实践可以发现，一些经营理念激进、风险偏好过高、公司治理薄弱的中小银行，在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监管逐步趋严的背景下，风险非常突出。下一步，要结合三家中小银行等机构风险处置的经验、效果和教训，抓紧补齐制度短板，巩固好防范化解重大金融风险取得的重要成果，建立金融风险防范处置长效机制。《稳定报告》还披露，高风险金融机构风险得到有序处置。顺利接管天安财险等9家机构。2020年7月，相关监管部门依法接管天安财险、华夏人寿、天安人寿、易安财险、新时代信托、新华信托、新时代证券、国盛证券、国盛期货等9家机构，将坚持分类施策，根据每家机构的风险情况，采取不同化解方式。
此外，就防范化解重大金融风险而言，《稳定报告》列出了五大重要成果：
A.宏观杠杆率过快上升势头得到遏制。前期对宏观杠杆率过快增长的有效控制，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中加大逆周期调节力度赢得了操作空间。B．高风险金融机构风险得到有序处置。对包商银行、恒丰银行、锦州银行等分类施策，有序化解了重大风险，强化市场纪律。C.企业债务违约风险得到妥善应对。推动银行业金融机构持续加大不良贷款处置力度，不断完善债券违约处置机制。D.互联网金融和非法集资等风险得到全面治理。全国存续的P2P网络借贷机构数量和规模大幅压降，非法集资等活动受到严厉打击，各类交易场所清理整顿稳妥有序推进。E.防范化解金融风险制度建设有力推进。《稳定报告》坦言，当前金融风险总体可控，但形势依然严峻复杂。从国内看，受疫情影响，金融稳定形势受到新的挑战。一是疫情冲击下，部分企业特别是民营和小微企业困难凸显，债务违约风险可能上升。二是疫情导致的金融风险可能具有滞后性，后期不良贷款存在上升压力，需关注部分中小金融机构风险进一步恶化。三是疫情发展趋势及影响还存在较大不确定性，需关注股市、债市、汇市运行状况。
不过，近日因债券意外违约，处于风口浪尖的永煤控股是河南省规模最大的省级煤炭企业集团之子公司，且拥有“AAA”主体评级。
诚如金融业人士所言，囿于经济金融形势的复杂性、不确定性骤升，以往的线性分析框架几乎失效（线性规律发生结构性改变），结果往往呈非线性特征，未来趋势似乎难以预测。
比如，就近日热议的互联网平台存款来看，央行金融稳定局局长孙天琦近日以个人名义公开表示，近两年来，多家银行在互联网金融平台推出了存款产品，加大揽存力度，拓宽获客渠道，很多消费者也非常便利地享受到了存款服务。此类产品收益高、门槛低，已成为部分中小银行吸收存款、缓解流动性压力的主要手段。
但孙天琦直言，其给监管部门和金融机构的新课题是，这种模式突破了地方法人银行经营的地域限制，部分地方银行通过互联网金融平台得以从全国吸收存款，从负债业务看已成为全国性银行，此类存款的流动性特点也有别于传统储蓄存款，风险管理和监管要能跟得上。
怎么跟？监管可能祭出什么招？
二
一碗超级“麻辣粉”的爱有多深？市场已经做出了反应：当日股债双红。
不过，信用风险、流动性问题，包括创新与监管之“赛跑”等难题，一一待解，且其可能呈非线性的变化特征。
就互联网平台存款的应对监管之策来说，按照孙天琦的个人观点，其表示，研究该业务的准入条件、风险管理等要求，根据监管评级、经营情况、资本金及风险状况等设定业务门槛及业务规模上限。以及针对新业务模式的新特征，持续完善审慎监管指标和有关规则；严格规范平台涉及金融服务和产品的各类行为。研究线上挤兑和线下挤兑的差异以及处置预案。
据孙天琦观察，11家头部互联网平台，有存款在售的银行50家，绝大部分为中小银行。部分银行通过互联网平台吸收的存款增长迅速，规模较高。某家银行从今年4月才开通互联网平台存款业务，目前已吸收个人储蓄存款200多亿，占其各项存款的比例快速攀升至25%。有的甚至占其各项存款的70%。
孙天琦个人认为，互联网平台存款模式实质是存款营销行为。监管要求商业银行应进一步规范吸收存款行为，不得通过第三方中介吸收存款。这其中需关注的问题是：突出存款保险保障的宣传，暗示“零风险、高收益”，便于用较高利率吸收储户。而且，在“零风险”导向下，消费者倾向于简单根据利率高低选择产品，使得本应根据机构区位、类型、规模、风险等因素形成和利率溢价机制扭曲。此外，对中小银行流动性管理带来挑战。
据此，央行决定11月7日起，在全国11个县试点启用存款保险标识，11月28日全国启用；研究滥用存款保险50万法定偿付标准、搞资金价格竞争（高息揽存之嫌）的应对之策。
如此，不难看出，金融监管日趋成熟、精准、强化，其也是在与时俱进。《稳定报告》称，已初步建立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金融控股公司、金融基础设施等统筹监管框架，扎实推进金融业综合统计。
不过，也有专家指出，强监管与宽货币需要合理搭配。
海王集团首席经济学家、中国银行（维权）前副行长王永利表示，纵观今年以来宏观数据的走势，同时考虑到近期新的一轮新冠肺炎疫情已经在海外大规模爆发，全球经济增长形势不容乐观，复杂的国际环境可能对中国经济增长带来新的压力，加上国内经济发展正处于新旧动能转换过程之中，入冬以来防范疫情外部输入和内部反弹的压力明显加大等因素，近期在宏观政策上，有必要在强化金融监管与反垄断的同时，适度扩大货币投放，将强监管与宽货币合理搭配。《稳定报告》亦指出，金融监管政策增加合规灵活性，提高监管容忍度。为应对疫情影响，国际标准制定机构推迟部分国际标准实施时间或允许相关经济体在执行国际监管标准方面充分运用其中的灵活性。主要经济体金融监管部门采取一系列措施，与财政、货币政策相配合，提高金融机构发放贷款和吸收损失的能力，支持实体经济。
那么，现在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特殊时期的非常态货币政策如何退出？
在11月6日的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上，央行货币政策司司长孙国峰表示，下阶段，稳健的货币政策将更加灵活适度、精准导向，根据形势变化和市场需求及时调节政策力度、节奏和重点，一方面特殊时期出台的政策将适时适度调整，另一方面对于需要长期支持的领域进一步加大政策支持力度。
颜色认为，随着经济数据持续改善、宏观经济内生动能的修复与疫情防控的持续推进，未来货币政策会逐步回归正常化。三季度以来，货币政策已不会继续宽松，总体较为稳健且不出台大的货币、金融政策，这已是货币政策常态化的第一步。“我们认为，从现在到明年年初，货币政策还将保持宽松、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与利率稳定。货币政策或将于明天一季度末起边际收紧，渐进分步式退出。当前我国经济仍面临三重风险，因此，从今年到明年年初仍以稳为主。”颜色称。
颜色眼中的三重风险是：海外疫情仍在扩散，疫情输入风险仍存；其次，疫情干扰加剧了全球经济走弱。再者，美国股市与其经济表现不一，若未来出现大幅波动势必会干扰到国内金融市场。《稳定报告》亦指出，国际方面，当前世界经济仍处在国际金融危机后的深度调整期，长期矛盾和短期问题相互交织，结构性因素和周期性因素相互作用，经济问题和政治问题相互关联，加之境外疫情形势依然严峻、部分国家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盛行等不利因素影响，中国不得不在一个更加不稳定不确定的世界中谋求发展。
国内方面，我国正处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结构性、体制性、周期性问题相互交织，实现高质量发展还有一些短板弱项，加之受到疫情的冲击，部分企业债务违约风险加大，可能传导至金融体系，金融领域面临的困难和风险增多。“宏观上管好货币总闸门，结构性去杠杆持续推进。前期对宏观杠杆率过快增长的有效控制，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中加大逆周期调节力度赢得了操作空间。”央行表示。
而在债券市场不安、利率走高之际，央行端出的这碗8000亿“麻辣粉”不只是安抚了市场情绪；某种意义上，亦体现出一种“灵活”——可进可退；如孙国峰所言，根据形势变化和市场需求及时调节政策力度、节奏和重点。
这种“灵活适度”在强监管环境下，以及事件线性规律发生结构性变化的历史背景下，或许不乏金融维稳寓意。
责任编辑：杨亚龙
APP专享直播
热门推荐
收起
24小时滚动播报最新的财经资讯和视频，更多粉丝福利扫描二维码关注（sinafinanc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