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钱袋子”_新浪财经

　　官员“钱袋子”

　　本报记者/柴刚/苏州报道

　　编者按/ 每一个贪腐官员的背后，总有为其输送的企业主，苏州政协原主席高雪坤一案，再次印证了这一点，陈华和他的企业，就是高雪坤的“钱袋子”。

　　陈华也得到了自己的利益，早在2016年，作为高雪坤最大“钱袋子”的陈华及其所属企业，曾被举报偷逃税款涉案金额共计15.6亿元，最终被补缴并罚款总计2.11亿元。商与政之间，如何做到“亲”与“清”？

　　一线调查

　　苏州政协原主席的“钱袋子”

　　2020年3月2日，振华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振华建设集团”）董事长钱玉良因行贿违纪，被苏州市昆山市纪委给予留党察看一年处分，同时昆山市监委按照相关规定降低其退休待遇。

　　而钱玉良此番“事发”，则缘自高雪坤落马。

　　高雪坤为江苏省苏州市政协原主席。2019年6月18日，镇江市中级人民法院（以下简称“镇江中院”）公开宣判，高雪坤直接或通过其特定关系人非法收受他人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1337万余元，以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并处罚金120万元。江苏省镇江市人民检察院（以下简称“镇江检察院”）起诉书（镇检诉刑诉〔2018〕31号，以下简称“31号起诉书”）、镇江中院判决书（〔2018〕苏11刑初31号，以下简称“31号判决书”）显示，高雪坤的“钱袋子”主要是昆山金侨房产开发有限公司及其法定代表人陈华、振华建设集团及其董事长钱玉良、中茵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茵控股”）及其董事长高建荣、江苏中大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江苏中大集团”）及原法定代表人谈义良等。

　　《中国经营报》记者注意到，除钱玉良外，早在2016年，作为高雪坤最大“钱袋子”的陈华及其所属企业，曾被举报偷逃税款涉案金额共计15.6亿元，最终被补缴并罚款总计2.11亿元；谈义良因“单位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二年。

　　1337.3407万元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描述的是江南水乡苏州。1955年7月5日，高雪坤出生在这座地处江苏省东南部的城市。

　　对于高雪坤而言，其仕途起于苏州，也终于苏州。公开资料介绍，高雪坤曾任江苏省昆山市常务副市长、昆山市委副书记，后调任淮安市副市长、淮安市委副书记、淮安市市长等职。2012年6月，高雪坤重返苏州政坛，担任苏州市政协主席，直至2017年1月。“31号起诉书”内容显示，高因涉嫌受贿罪，经江苏省人民检察院决定，2017年11月5日被江苏省公安厅刑事拘留；2017年11月17日，被江苏省公安厅逮捕；2018年1月15日，镇江检察院对高雪坤案审查起诉。显然，昆山是高雪坤仕途中“收获颇丰”的一站。公开资料介绍，昆山是江苏省辖县级市，由苏州市代管，全国综合实力百强县市第一名，全国综合经济竞争力排名第一。“31号起诉书”与“31号判决书”印证，1992年至2011年，高雪坤在昆山市、淮安市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在土地受让、工程承接、房地产开发、人事安排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直接或者通过其特定关系人非法收受他人给予的财物等，共计价值人民币1337.3407万元。

　　1998年至2011年，高雪坤在昆山市、淮安市任职期间，为昆山市城北土源服务公司、昆山市金侨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淮安市泓跃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在工程承接、土地受让、房地产开发等方面谋取利益。2002年至2009年，高雪坤本人或通过其特定关系人收受上述公司负责人、股东陈华给予的财物，共计价值559.6872万元；1992年至2010年，高雪坤为钱玉良及所属的振华建设集团、淮安市华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在人事安排、公司改制、工程承接、土地受让、房地产开发等方面谋取利益。2001年至2010年，高雪坤本人或通过其特定关系人收受钱玉良给予的财物，共计价值360.729万元；2001年至2010年，高雪坤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高建荣所属昆山中茵房地产有限公司、江苏中茵置业有限公司在土地受让、房地产开发等方面谋取利益。2003年至2009年，高雪坤本人或通过其特定关系人收受高建荣给予的财物，共计价值238.5258万元。据悉，高雪坤案曾因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依法退回补充侦查两次；因案情重大复杂，延长审查起诉期限三次。而截至2020年6月底，苏州商人王乃生等仍对高雪坤受贿问题进行实名举报。

　　《中国经营报》记者注意到，“31号起诉书”与“31号判决书”起诉及认定的高雪坤受贿时间点，没有涉及其在苏州政协主席任上。

　　最大“钱袋子”

　　在高雪坤的“钱袋子”中，陈华是最大的“金主”，后者不但送现金，还有公司股份、房产等。

　　陈华曾担任昆山金茂典当有限公司、昆山市金侨房产开发有限公司、昆山神州通置地有限公司、昆山华昌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昆山市盛荣房产开发有限公司等企业法定代表人。早在2016年，陈华原合作伙伴何金保在公开举报中介绍，自2005年至2016年，陈华在房产开发、非法吸收民间资金放高利贷、倒卖土地等过程中，通过做假账、购假发票、签假合同等手段，倚仗背后的官场权势，偷逃税款涉案金额共计15.6亿元。而高雪坤与陈华之间的交集，亦是始于房产。2002年6月，高雪坤看中上海市浦江大厦一处房产，要求陈华为其出资购买，后者支付购房款59.968万元。高雪坤让陈华将该房屋登记在自己名下，并委托一家物业公司将该房屋出租，由其子高甲（化名）收取租金。2013年，高雪坤得知与其受贿有关联的人被查处，安排高甲付给陈华60万元，并将该房屋过户给高甲，但后因政策因素未能过户，陈华遂将60万元退还高甲。2015年，高甲将其保管的该房屋钥匙交给陈华，2017年，后者将该房屋出售。而对于房产的青睐，还体现在高雪坤的一名女性特定关系人张芹（化名）身上。2009年8月，高雪坤为张芹优惠购买昆山市北门都市汇一商铺，张芹支付10万元购房诚意金并签订“认购委托书”。后因张芹未支付购房款，2011年9月，经高雪坤与陈华商议，后者将该商铺出售，并退还了张芹10万元购房诚意金，还另行给予张芹100万元。工商资料显示，该商铺开发商的股东之一为陈华。

　　陈华的最大“手笔”，则是送上地产公司的股份，高甲再次参与其中，而钱玉良的名字亦显现。2007年11月，陈华和振华建设集团共同出资800万元成立昆山市汇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昆山汇丰地产”），分别占股51%和49%。2008年1月，昆山汇丰地产以17881万余元受让了昆山市玉山镇城北路北侧、新乐村A-E地块国有土地使用权。高雪坤看中该地块的房地产开发升值潜力，遂多次要求陈华转让昆山汇丰地产10%股份给高甲。后陈华与振华建设集团董事长钱玉良商议，按照昆山汇丰地产2008年受让土地时的土地价格计算股份价值，各自出让所持该公司5%股份给高甲。2010年3月10日，高甲向昆山汇丰地产投入投资款500万元，4月12日，以其岳母名义分别与陈华、振华建设集团签订受让昆山汇丰地产5%股份的协议，同年6月完成工商变更登记。“31号起诉书”显示，高甲随后以分红转投入、现金投入等方式陆续缴纳了投资款。经鉴定，截至2010年2月28日，昆山汇丰地产净资产已增值，高甲受让陈华持有的该公司5%股份的差价收益为311.729万元。

　　当然，陈华的“贡献”也没有缺少现金。2002年至2008年，高雪坤8次收受陈华给予的现金共计87.9902万元。《中国经营报》记者梳理获悉，其时间跨越从2002年5月至2008年春节，陈华每次送给高雪坤的现金最少5万元，最多20万元，双方“交接”地点分别为高雪坤的办公室及家中。高雪坤对陈华的回报，仅从《中国税务报》2017年2月5日当天的一则报道中就可见一斑。该消息描述，经过调查，陈华控制的上述4家房地产企业共接受上游建筑企业及其他企业虚开发票65份，涉及金额3.28亿元，多结转销售成本2.62亿元。同时，通过少计房屋租金和车库销售收入的方式隐匿收入7186万元。苏州市国税局稽查局针对上述企业的违法行为，依法作出补缴增值税13.34万元、企业所得税1.12亿元、加收滞纳金并处罚款共9900万元的处理决定。《人民法治》报道称，据何金保提供的多方证据，通过核算陈华旗下公司所属昆山三水萧林花园、昆山新华舍、昆山盛荣花园、昆山康城花园成本及应缴税款明细清单等，应交企业所得税、个人所得税达14.5亿元。

　　“这是在高雪坤庇护下，陈华旗下企业的冰山一角。”王乃生等人称。

　　中茵控股深陷

　　在高雪坤的“财路上”，高建荣与他的中茵控股集团也颇为抢眼。双方“交易”最感兴趣的，仍然是房产。

　　在2001年至2010年期间，高雪坤为高建荣所属昆山中茵房地产有限公司、江苏中茵置业有限公司在“土地受让、房地产开发等方面谋取利益”，而江苏中茵置业有限公司为中茵控股集团全资子公司。高建荣出手大方，给予高雪坤或其特定关系人财物共计价值238.5258万元。中茵控股集团官方网站介绍，其创建于2000年，曾先后荣膺中国房地产五十强企业等殊荣，是一家集品质地产、金融投资、健康管理与养老服务、人工智能及大数据等为一体的大型多元化、国际化集团，曾先后控股或参股多家A股上市公司。

　　2003年上半年，高雪坤要求高建荣以优惠价格向其岳父高力（化名）出售昆山市怡景湾小区商铺2套。而该楼盘开发商是高建荣旗下地产公司。2003年5月，高力以112.69万元购得上述商铺，经鉴定，该2套商铺的同期市场价共计228.918万元，高力少支付购房款116.228万元。2013年12月，高雪坤安排他人退还高建荣144.2432万元（含自算利息）。这期间，张芹的身影再次出现。2005年下半年，高雪坤为张芹以优惠价格购买昆山市雍景湾南苑小区一商铺；2008年下半年，高雪坤为张芹以优惠价格购买昆山泰莱建屋有限公司开发的昆山市千灯镇炎中路一商铺。“31号起诉书”起诉称，2005年10月，张芹以65.466万元购得该商铺，经鉴定，该商铺的同期市场价为145.9711万元，张芹少支付购房款80.5051万元；2008年8月，张芹以60万元购得该商铺，经鉴定，该商铺的同期市场价为98.7927万元，张芹少支付购房款38.7927万元。

　　“高建荣与中茵控股集团‘抢眼’的重要因素，是这家企业在资本市场的角色。”苏州一要求匿名的企业家认为。

　　公开资料显示，中茵控股集团目前与法国家乐福、韩国三星、马来西亚金狮、意大利兰博基尼、英国洲际酒店等，“建立了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其旗下上海乔盈酒店管理股份有限公司则是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新三板）挂牌企业。而与其“资本市场角色”相比，高建荣出手的现金显得“有些小气”，2005年至2009年春节期间，高分3次送给高雪坤总计3万元。地点均在后者家中。

　　一家人的“生意”

　　苏州当地知情人介绍，高雪坤任职昆山期间曾负责企业改制，包括上述诸多企业。而受益者包括张芹、高雪坤，以及高雪坤的儿子、妻子、岳父，还有高的妹妹、妻弟等人。

　　“31号起诉书”印证，1992年至2010年，高雪坤为钱玉良、振华建设集团等在人事安排、公司改制、工程承接、土地受让、房地产开发等方面谋取利益；1999年至2005年，高雪坤为昆山市信元门窗装饰有限公司、江苏荣和诚置业有限公司、江苏中大集团在土地受让、房地产开发方面谋取利益，其妹妹、妻弟的名字则以直接收受、“代持”等身份出现。振华建设集团官方网站介绍，其前身创建于1966年7月，1996年10月改制为股份制民营企业，公司及其子公司注册资本金6.5亿元，是国家级建设集团，业务涉及建设、金融、房产、物业等。颇受关注的是，2017年10月12日，振华建设集团派生分立的子公司振华集团（昆山）建设工程股份有限公司在新三板挂牌上市，该公司成立于2010年3月。在2001年至2010年期间，高雪坤本人或通过其特定关系人收受钱玉良给予的财物，共计价值360.729万元。其实，高雪坤在收受公司股份上显得更有兴趣。2001年，钱玉良在一次公司董事会上，提出“要点股份给个别领导”，2001年至2002年，高雪坤分2次收受钱玉良所送的振华建设集团干股共计30万股，价值30万元，由其妹妹高冰（化名）代持，上述股份至2012年累计获得分红61万余元。高甲则更为直接，2010年低价受让振华建设集团所持昆山汇丰地产5%股份，受让差价收益为311.729万元。

　　“31号起诉书”介绍，2000年至2010年，高雪坤共23次收受钱玉良给予的现金总计19万元。《中国经营报》记者梳理获悉，其中21次均在高雪坤的家中，每次收受现金的时间点为中秋节、春节，金额或5000元或1万元。另外两笔“现金收入”，其中一笔是在2007年下半年，高雪坤在其淮安市的住处收受钱玉良给予的2万元；一笔1万元的“收入”发生在更早的2000年，时值高雪坤与钱玉良一起到福州出差。

　　“江苏中大集团除1万元现金外，其他为房产差价。”前述苏州知情人介绍。

　　2000年至2004年，高雪坤本人或通过其特定关系人收受谈义良给予的财物，共计价值124.3989万元。2004年，谈义良以预留别墅增值款名义送给高雪坤100万元，后者遂安排其妻弟收受。江苏中大集团前身成立于1998年4月10日，原法定代表人谈义良，原法人股东为昆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工业开发实业总公司等。昆山市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2016〕苏0583刑初874号）显示，1998年至2014年，江苏中大集团、谈义良多次向昆山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任某、苏州工业园区党工委原副书记杜某行贿。2016年12月29日，该院作出判决，两者因单位行贿罪分别判处罚金30万元，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二年。而钱玉良在退休多年后，仍与高雪坤“牵扯”到了一起。2020年7月6日，昆山市纪律检查委员会、昆山市监察委员会向江苏省证监局的一份“回函中”证实，钱玉良因为行贿违纪行为，2020年3月2日被昆山市纪委给予“留党察看一年”处分，同时昆山市监委应当给予其撤职处分，鉴于其已退休，按照相关规定降低其退休待遇。

　　颇有意味的是，多方证据印证，除陈华外，其他“钱袋子”均为高雪坤主动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