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原标题：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肖遥

在去民政局办离婚前，小亚想象该是把从前相爱过的两个灵魂永远地寄存在那里了。然后大家就此各奔东西。别人问起时，装作“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小亚抽到的办理号是上午的最后一位，一想到不用拖到下午，小亚竟然有些庆幸，同时又为自己的庆幸感到一丢丢愧疚。也不知道前面办理的那两位咋还能谈笑风生的，就像一对老同学老相好来参加活动，坐在那里聊得热火朝天，嚼他们熟人的八卦，想来他们自己才是最大的八卦好吗？

还有一对男女坐在楼道角落里，女的一直没好气地数落男的，大意是，我在外面辛苦挣钱，你在家坐享其成，还不满足，还给我脸色看，还要我哄你，没哄好你，你还踢茶几？茶几是家里的风水，我看你是不想过了，好吧，咱们赶紧离了，也省得怄气，把我怄气气出个病可划不来……男的一直在低声下气地劝她“我错了错了错了，以后再不踢茶几了，你看看你都说些啥……”不知为何，听见这一对的对话，小亚才觉得正常点，有点来办离婚的气氛了，否则看到那些欢声笑语的，让人莫名焦虑，好像看电影走错了场子的感觉。正想着，又听见一耳朵，女的咬牙切齿说“我恨你”男的说“我爱你”，吃瓜群众们就知道这电影结局了——这两人离不了。

小亚判断自己旁边那一对应该是真的要离了。男的坐在门口，眼睛红肿、双目无神、失魂落魄，女的戴着墨镜，插着耳机坐在小亚旁边听歌，歌声大到小亚都能清楚地听到旋律和歌词：“我做了最坏的决定，关上了门和自己，很安静地走进人海，假装远离，却被雨淋湿了我的心，爱就像天气不稳定……”还是夫妻的两人未曾说过一句话，女的出去买了两瓶水，回来递给男的一瓶，之后再无交集。小亚坐在旁边，都能感受到一股怨怼和哀伤的气息，就像走进一个战场的废墟里，隐隐可见此前两位战士经历过的刀光剑影。

另一个像顶了一头爆米花的女人，跟小亚一样，临时到对面打印店里打离婚协议书，打印的时候两人还为谁先谁后暗暗较劲，小亚手快，抢过一台电脑自己打，抢完忽然觉得好笑，人呀，到哪都要抢个先。小亚无意间瞥了一眼爆米花头女人要复印的结婚证，照片还是黑白的，他们要离的婚，年头一定也挺久远了。小亚留心到自始至终都是爆米花头一个人在办理各种手续，她老公一直没见人，估计那个傻老爷们一辈子都是这样，老婆把啥都准备好，他才姗姗来迟坐享其成，包括离婚。他老婆把所有手续准备好，只等他来签个字，可是他有没有想过，这是最后一次，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看这些最最浓烈的人间烟火，小亚忽然感到荒诞：尽管受理员很认真地问询，两人像结合时一样发了誓，但谁都知道这里应该是最没有逻辑的地方，没有人的头脑是清晰的，而人们在这混乱里，稀里糊涂地哭泣，稀里糊涂地高兴。小亚办完后，一个人溜着墙根走，人行道上的反光耀目得残忍，刺目的阳光就像妈妈的责备，旁边店铺放着一首歌：“当岁月像海浪带我到很远很远，在望不到边听不到爱的那一天，我用相信明天编织了一个谎言，欺骗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

不然呢？长路漫漫，道阻且长，往后余生，除了顶着大太阳冒着雨往前走，还能规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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