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这一碗杏仁茶

□余冰如

在潮州求学四年，最让我念念不忘的是下水门边上的一碗杏仁茶。

很多年后，我仍记得在那个闹哄哄的夏夜，踱步到下水门，昏黄的喧嚣中瞥见一小小摊位，闻香确认，竟是杏仁的香味。走近一看，是卖杏仁茶、芝麻糊的摊档，名为：胜记。这类名字，多数是主人名字中含有“胜”字，或为了一个生意好的彩头，却朴实，有种阡陌巷间的味道。卖杏仁茶的夫妇，五十来岁的年龄，和和气气的两个中年人。客人很多，却不见他们显得忙碌，一勺一勺之间，从容自在。

骤然想起家乡久违的杏仁茶，似乎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一碗杏仁茶端上来了，却发现与家乡的杏仁茶不同，用勺子轻轻一搅，杏仁茶的浓郁香味闯进鼻里，喝一口，杏仁茶比较浓稠，更像杏仁糊，似乎料更足。家乡的杏仁茶，倒像豆浆一样，没有这般浓稠。舀起一勺送进口中，香浓的杏仁味饱满地在口中流转，味道很足。回喉处，却有一股淡淡的苦味，这股苦味正是北杏的特点。想来胜记用的是北杏为原料，这与市面上只有甜味没有苦味的所谓杏仁露是不一样的。没有香精，没有糖精，只是原料磨制，原汁原味的杏仁茶，纯粹、实在，这是我喜欢胜记杏仁茶的原因，也难怪客人那么多！

后来每次到在滨江长廊散步，我都要去“胜记”坐一坐，喝一碗杏仁茶。有时也会要上一碟油炸粿，拇指头大小的金黄酥粿，像小零食一样让我喜欢，放在杏仁茶中，浸泡过杏仁味，香酥中带点甜甜的杏仁味，确实是不错的配食。

“胜记”的另一款甜食是芝麻糊，也浓稠，芝麻味香郁，只是觉得有些腻，吃过一次就没再吃。还是喜欢杏仁茶的温滑与苦味，口感上多一些层次、多一些回味。也喝过两者拌着吃的，纯粹是喜欢两者的色彩，端上来的时候，见碗里一边是乳白色，一边是黑灰色，总觉得那图案像黑白分明的八卦，视觉上的享受胜过味觉上的兴奋。或许，那是八卦在生活中的另一种存在。

多年后，喝一碗杏仁茶是我回潮州的另一种消遣。“胜记”的生意依然红火，店主却由儿子接替。二十几岁的男孩，个头不高，眉宇清朗，难得的是没有年轻人的浮躁，像他的父辈一样言语不多，从容自在。

每次回去，我都喜欢坐在街边，慢品一碗杏仁茶。若是节假日，香车宝马，游人如织，但热闹是他们的，我只是安静地享受自己的时光。有时是骄阳刚退的傍晚，旁边的饶宗颐学术馆人迹渐少，坐看灰瓦白墙在日光下退却温度，馆内翠竹逾墙。或从某个朱红漆窗窥见硕大芭蕉的浅绿纹理，虽然咿呀的馆门慢慢地关上，却丝毫没有隔开儒雅的气息。这一碗浮着乳白烟气、温温滑滑的杏仁茶，流淌进我的心里时，竟平添了一种诗意；有时是烟雨的天气，似乎时光可以更慢一些，我喝得慢慢悠悠，偶尔见一两撑伞的游人，从城墙上轻轻走过，也有在城墙边细步慢踱的，和淡灰的城墙汇成另一幅流动的江南画卷。

只要有这一碗杏仁茶，我似乎就能坐看流年，静看风景。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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