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美国的盲点》作者伊科诺米季斯

　　陈晓晨 袁伊凝

　　近日，第一财经研究院翻译的《美国的盲点：查韦斯、石油和美国安全》出版。该书从一个美国人的角度，对委内瑞拉的石油与政治，以及美国对委内瑞拉乃至整个拉美的政策进行了全面审视。

　　就在本书出版前后，委内瑞拉国内政治发生了重大变化。前总统查韦斯因病去世，代总统马杜罗以不到两个百分点的微弱优势赢得大选。这给了外界更多疑问：委内瑞拉新政府的内外政策将如何变化？

　　为此，《第一财经日报》专访了本书作者迈克尔·伊科诺米季斯（Michael Economides）。

　　查韦斯的“革命”难以延续

　　第一财经日报：能否简要介绍写《美国的盲点》一书的初衷？

　　伊科诺米季斯：首先，我是一名工程教授，不是经济学家，也不是政治学家。在2000年，我在委内瑞拉担任技术顾问。事实上，在委内瑞拉的经历指导我写出了《石油的颜色》一书，这本书旨在向世人介绍石油行业的重要性——它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行业，它创造的就业数量是其他行业所不能望其项背的。

　　石油对地缘政治的意义也是很显著的，不论是对美国还是对中国都是如此。石油也影响了许多国家，特别是产油国，既有正面影响，也有负面影响。

　　对产油国而言，除了其国内政府的腐败问题外，另外一个问题是投资者只想从产油国“挣快钱”，而不注重再投资。这在委内瑞拉尤其严重，而且这并不是查韦斯上任之后才出现的问题。尼日利亚、俄罗斯等产油国在处理这一问题上做得也不成功。

　　查韦斯是一个民粹主义者。在他掌权之前的40年里，石油行业的问题导致委内瑞拉经济发展缓慢，国内人民生活悲惨。查韦斯利用了这一情况，他善于用演讲来获得民众的支持，这一点与他的接班人马杜罗形成了强烈反差。

　　无论查韦斯的接班人是谁，美国都需要直面委内瑞拉。美国对委内瑞拉的政策需要有所改变，不能只是教育委内瑞拉政府该怎么做。美国原本应该接受和承认查韦斯的政府和政治，和查韦斯的政府进行合作，因为两国的利益有重叠之处。

　　这是《美国的盲点》一书的中心思想，也是我想向美国决策者所传达的建议。

　　日报：美国在对委内瑞拉政策上的最大盲点是什么？

　　伊科诺米季斯：美国的公共舆论常常是不切实际的，甚至美国总统的言辞有时也是如此，而且公众是相信这些话的。美国人认为自己的祖国是个年轻的国家，是一片充满机遇的土地。这导致了美国人经常把现实和愿望混为一谈。在外交上，美国人永远不会理解其他国家那些不符合美国政治意识形态的行为。

　　美国的公众不能理解查韦斯发表的反美言论，所以很多人认为美国不应该和委内瑞拉打交道、发展与委内瑞拉的石油贸易。所谓“盲点”就是委内瑞拉石油对美国能源安全和美国利益的重要性。不过，现在美国的“能源独立”战略取得了一些成功，或许美国不再那么需要委内瑞拉了，这会给马杜罗的政府带来很大麻烦。

　　日报：委内瑞拉最新的选举结果对国内会有什么影响？查韦斯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两派之间的分裂会不会继续？

　　伊科诺米季斯：马杜罗在这次选举中的优势只有不到两个百分点，我对此感到很惊讶。查韦斯在百姓眼中是一个几乎被神化的人物；在司法部门中，有90%以上的人都是查韦斯的拥护者；在官僚机构中，有75%~80%的官员支持查韦斯。然而，现在的选举结果表明，马杜罗在百姓之中的影响力远远比不上查韦斯。

　　马杜罗只能算是查韦斯主义的继承者，他的影响力不足以让他成为领导者。查韦斯的“革命”将难以延续。所以，我对委内瑞拉的未来感到很悲观，国家将变得十分不稳定。而且这将影响其他走民粹主义路线的周边国家。查韦斯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之间的分裂将继续深化。

　　委内瑞拉应寻求与中国的合作

　　日报：委内瑞拉的能源政策今后会有什么变化？

　　伊科诺米季斯：委内瑞拉的能源政策存在很严重的问题。即使查韦斯没有去世，委内瑞拉的能源政策也是很重要的问题，需要进行巨大调整。

　　第一，美国页岩气、页岩油的成功开发使得其对委内瑞拉石油的依赖性下降。由于美国能源技术的进步，有人预测美国的石油产量在2015年的时候将超越沙特阿拉伯。这意味着委内瑞拉对美国的影响会比查韦斯时期要小。此外，美国的“能源独立”最终也将影响中国以及中国与俄罗斯的关系。

　　第二，查韦斯对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PDVSA）造成了巨大的破坏。2003年，PDVSA工人发动反政府罢工，查韦斯因此在一周内解雇了近3万原有的雇员，并任命其支持者来领导这家公司。在此之后，PDVSA的技术发展举步维艰。

　　根据目前的情况，马杜罗会十分愿意以优惠价格将石油卖给中国，而中国必须利用好这个机会。如果我是中国政府的高层官员，我会马上与委内瑞拉达成石油交易。首先，这是一笔价钱合算的买卖。其次，马杜罗也会把与中国达成的交易视为自己的政绩。

　　日报：马杜罗上台以后的能源政策在对国家石油公司和国际石油公司上有什么差异？

　　伊科诺米季斯：我认为马杜罗没有太多选择。首先，查韦斯的言论和实际行动是有很大差别的。在查韦斯掌权的14年来，他与美国打交道的方式从未改变。例如，查韦斯宣称要与伊朗建设良好关系，如果他今天还健在的话，也会说要与朝鲜建立联系，这只是因为查韦斯要表现自己的“反美”立场。

　　然而，委内瑞拉实际上和伊朗很少有经贸往来，两国贸易额仅约1亿美元，德黑兰和加拉加斯每周只有一次航班，而且乘客特别少。无论马杜罗怎么说，美国仍然是委内瑞拉最大的经济和贸易伙伴，这是他必须承认的客观事实。

　　日报：委内瑞拉是否会进一步向国外投资者开放上游的油气资源？

　　伊科诺米季斯：委内瑞拉无疑会以开放的态度欢迎来自中国的投资，从政治的角度来看，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会存在一些商业问题。据我预测，石油价格在未来会下跌，而即使10%的下跌也会对委内瑞拉造成巨大的损失。这会影响很多来自国外的投资，委内瑞拉要与他们重新谈判。

　　日报：新上任的马杜罗政府应该首先从哪方面改变能源政策？

　　伊科诺米季斯：在能源政策方面，马杜罗首先应该寻求与中国的合作，以应对美国的“能源独立”战略对委内瑞拉与美国石油贸易的潜在影响。另外，马杜罗必须对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进行改革，大幅增加技术、人力等方面的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