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与投资：长期主义、边际改进和关键分的力量

来源：投资家

作者：投资漫想

如果你了解网球比赛计分规则，便知道它更像是一场思维和精神的竞赛，而不仅是体能和技术的比拼。对于投资者来说，网球教会我们着眼长期、专注过程、不沉湎于失误、边际改进、避免在情绪波动时做出草率决策等。网球比赛如此，投资如此，人生亦是如此。

网球比赛中，一场比赛往往持续两到三个小时，一个巡回赛持续两周，但职业生涯可能持续10年以上。要在每一次巡回赛中都打出好成绩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费德勒、德约科维奇，纳达尔等伟大球员，也会因伤病、状态等问题，出现好几个月甚至几年的低迷期。

同样，对于投资者来说，在一个季度或一年内获得可观的回报或许不难。但如果想在几十年的时间里，穿越不同的市场周期，取得长期优异的投资结果，就会变得极具挑战性。随着投资环境不断变化，坚持久经考验的投资理念是关键，适应性也是关键。

职业网球运动员不仅要磨炼自身技术，同时也要随着对手和比赛条件进行策略调整，提升决策质量和心理素质。这是提升长期胜率的必要一环。另外，网球比赛中，取得胜利不需要赢下大多数的分数。在关键分上的微小优势，能在长期转化为优异的成绩。这点与投资尤其相关。

优秀和伟大网球运动员的区别

罗杰·费德勒（Roger Federer）是当代最伟大的网球运动员之一，在其职业生涯中赢得了20个大满贯冠军，保持世界第一的时间长达310周。2024年6月，费德勒应邀在美国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 College）2024届毕业典礼上发表了精彩的演讲。

演讲中的一段话耐人寻味：

“在网球中，完美是不可能的（In tennis, perfection is impossible）…在我职业生涯中打过的1526场单打比赛中，我几乎赢了80%的比赛…现在，我想问你们所有人一个问题…你们认为我在这些比赛中赢得了多少百分比的分数？（What percentage of POINTS do you think I won in those matches）

只有54%。

换句话说，即使是顶级网球选手，赢得的分数也仅仅只有他们比赛总分数的一半多一点。

当你丢掉一分时，你要学会不要对每次击球都过于纠结。（When you lose every second point, on average, you learn not to dwell on every shot）

你要教会自己这样想：好吧，我发出了一记双误，但它仅仅是一分而已（It's only a point）。好吧，我来到网前，被穿越了，但它仅仅是一分而已。即使打出精彩的一球，一个过顶反手扣杀，最终进入了ESPN的十大精选，但它仅仅是一分而已。

...你正在打的这一分，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但当它过去了，它就过去了...保持这种心态非常关键，因为它能让你全身心地投入到下一分...以及再下一分...全神贯注、思维清晰、保持专注。

事实上，无论你在生活中进行什么比赛，有时你都会输：输掉一分、一场球、一个赛季、一份工作…生活就像过山车，有许多起伏。当你情绪低落时，自我怀疑、自我怜悯是很自然的事。

顺便一提，你的对手也会自我怀疑，永远不要忘记这点。但负能量是一种自我损耗，你要成为克服困难的大师。对我来说，这才是冠军的标志。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之所以优秀，并不是因为他们赢得了每一分，而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会输...一次又一次地输...然后他们学会了如何应对。”

重申一遍，在费德勒赢得的80%职业比赛中，他只赢了54%的总得分。

1999年，职业生涯初期的费德勒排在100名开外。那一年，他赢下了43%的比赛，却赢得了49%的总得分。2001年，他跻身世界排名前50名，比赛胜率升至70%，总得分率小幅升至52%。2005年，费德勒仅仅将总得分率提升了3个百分点至55%，而此时他已成为网球界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赢下了95%的比赛，展现出绝对的统治力。

在职业生涯的剩余时间里，费德勒比赛中的总得分率继续保持在54%左右的水平。

得分率的微小变化对比赛胜率产生了指数级的影响。

不光是费德勒。从1998年到2021年，世界前50名男子网球运动员的数据也呈现出类似模式。

如果根据排名将顶尖球员分为四组：第一组为排名前3名的选手，即费德勒、纳达尔和德约科维奇；第二组为前10名中的剩下7位；第三组为11-30名的20位选手；第四组为31-50名的20位选手。

如下图所示，可以看到两个极为直观的趋势：第一，总得分率越高，赢的比赛数量越多。这一点不难理解。第二点却有悖直觉，排名靠前的两组得分率仅比后两组高出1-3个百分点，比赛胜率却大幅高出10-30个百分点。

灰色代表得分率，红色代表比赛胜率

股市和网球的相似规律

我们常说，股市在短期内基本上是一个折腾的过程，但在长期内却有着极高的胜率。从数据看，过去100多年里，标普500指数大约只在54%的时间里，单日回报是上涨或持平的，就像费德勒一样。更有意思的是，指数下跌日的平均跌幅甚至比上涨日的平均涨幅还略大一些。

1927年以来，标普500指数仅在52%的日子里上涨

然而，虽然标普500指数日均回报率仅为0.03%，股市在长期内却展现出令人叹为观止复利回报。如果仅按价格计算（即不含股息）这些单日数据，标普500指数自1927年以来的涨幅接近39000%。如果以当时的平均股息率（3.7%）进行再投资，1927年至今的总回报率将变为惊人的1300000%。

的确，没有人有那么长的时间跨度，但总的来说，如果你能置身事外，忽视指数的日常波动，复利带来的收益仍然非常可观。而且时间越长，胜率越高。

如果持有标普500指数7年以上，上涨概率为100%

如果费德勒每输一分或被破发一局就放弃，他就无法获得20个大满贯冠军。在股市中，如果过于看重短期结果，就很难成为一名成功的投资者。一些微不足道的优势，经过长期积累，也能创造奇迹。

竞争优势源于细微差异

在职业网球中，1%的得分率之差，足以将屈指可数的伟大球员与优秀球员区分开来。1%看似微不足道，但需要巨大的技能准备和努力。

1%的差异，投资中称之为“边际改进”。投资者的核心目标，是努力在长时间内跑赢市场，提高决策的准确度。为实现这一目标，常用的方式包括复盘过去的决策、进行更深度的研究、培养更成熟的心智等等。建立这些竞争优势需要倾注大量时间和精力，但短期内往往难以看出差异。可就是这细微的差异，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产生巨大的复利效应。这对于长期结果非常重要。

“这只是一分而已”

网球比赛是一个不断出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一场比赛往往由几个关键分决定，你必须随时应付自己的心理起伏，在那些决定性时刻投入精力、减少非受迫性失误、打出制胜分。表面看，职业选手的技术差别十分接近，但实际上，每一分、每一局，每一盘比赛都涉及大量决策，这些决策的细微差别往往决定了比赛走势...

取得长期业绩并不意味着每个决定都是正确的。顶级网球运动员的得分率并非远超其他人，费德勒也仅仅能赢得约54%的分数。为了取得最终胜利，你无需做对每一次决策，不要沉湎于上一次失误，但你要充分把握眼前的、真正重要的机会，培养自己从短期失利和沮丧情绪中快速调整的能力。

从另一个侧面说，专注实现长期理想的投资回报，意味着不要被随时可能出现的短期噪音分心。成功的投资往往需要通过逆向思维，因此噪音是在所难免的。很多投资者往往会被广受市场欢迎的证券所吸引。但选择投资不受待见的领域，意味着在市场认同你之前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巴菲特5%的全垒打

巴菲特1998年佛罗里达大学的演讲也说明了上面一点：

“人们总说通过错误学习，我觉得最好是尽量从别人的错误里学习。不过，在伯克希尔，我们的处事原则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从来不想已经过去的事。

我们觉得未来有那么多值得期待的，何必对过去耿耿于怀…不纠结过去的事，纠结也没用。人生只能向前看…

你们从错误里或许能学到东西，但最重要的是只投资自己能看懂的生意。如果你像很多人一样，跳出了自己的能力圈，听别人的消息买了自己毫不了解的股票，犯了这样的错，你需要反省，要记得只投资自己能看懂的。”

在巴菲特58年的投资生涯中，有12次超级成功的经历，创造了如今的伯克希尔哈撒韦。这些真正成功的投资决策只占他总决策的不到5%“内在价值” vs.“所有者内在价值” | 长期持有还是见好就收？。巴菲特如此，普通投资者又怎可能不犯错。对于普通人来说，真正重要的是减少决策数量、提升决策质量，不断改进投资过程，以获得自身关键优势。

着眼长远，相信过程

费德勒是长期主义的大师：他的打法流畅高效，不会对身体造成过重负担；他懂得在最重要的大满贯赛事中达到巅峰状态，即便在前几站巡回赛中遭遇一些失利。有时，他会主动在小型赛事中承担更高风险，练习新战术，以获得长期收益。

格雷厄姆说，“股票市场在短期内是一台投票机，而在长期内则是一台称重机。”简言之，你不知道未来12个月股价将如何变化。如果你分析正确的话，你最终会得到你应得的价值。而如果你能抛开日常新闻和季度业绩的干扰，专注于公司长期前景，就更容易取得出色的投资回报。

成功投资最重要的一点，可能是审慎寻找适合自己的方法，并坚持下去。举例来说，如果你采取价值投资的原则，那么从长远来看，这种方法是有效的。但在逆境时期，你需要相信这个过程，因为没有哪种方法每年都有效。

股市是将财富从没有耐心的人手中转移到有耐心的人手中的绝佳机制。保持耐心的关键，是不对短期“记分牌”做过度反应。这一点说来容易做来难，因为你可能要忍受数月甚至数年被其他投资者超越，这些投资者可能是你的家人、朋友或邻居。你需要费德勒般的禅意，才能不受这种影响。

不要忽视边际改进的力量

伟大网球运动员的不懈追求，是提高职业生涯的长期成功几率。在这个过程中，对比赛技术和比赛决策的微小改善能大幅提升长期比赛胜率。

而对于投资创造长期回报的过程中，会有短期痛苦。就像顶级网球运动员不会赢得每一分一样，伟大的投资者也不会在每个月或每一年都表现出色。实现长期成功的关键是在不同的市场周期中坚持自己的投资理念，并注意对投资过程的边际改进。从长远来看，微小的边际改进也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扩展你的工具箱

最后来看看费德勒演讲中的另一段话：

“…我试着从底线击败那些底线球员。我试着通过进攻去击败那些进攻者。我试着上网去击败那些上网高手。

如果一个球员正手击球很强，我会试着打他的反手，但现在……我会试着追打他的正手。

…你需要拥有一整套的技术特长…这样，如果其中一种特长失效了，你还有其它技术能派上用场。当你的比赛进入这种模式时，获胜就相对容易了。”

这让我联想到投资界对于“价值”和“成长”的无休止争论。在我看来，这种讨论是毫无意义的。

对于投资者来说，我们真正想要寻找的是“低估”，无论是市场对当前有形资产和现金流的低估，还是对远期成长能力和盈利能力的低估。有时，市场对两方面同时出现低估，此时便是投资的最佳时机。因此，投资者应该保持开放心态，即使是那些愿意以合理价格买入优秀公司的投资者，也不应对格雷厄姆烟蒂式投资机会视而不见。正如费德勒所说，“提高你的比赛水平，扩大你的选择范围。”

参考资料：

[1] 他山之石观投资 网球与投资：1%差别带来的力量

[2] Roger Federer vs. the Stock Mark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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