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明：推动企业汇率风险管理不断优化_新浪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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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王晓明‘中国人民银行天津分行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天津市分局局长’

　　文章|《中国金融》2022年第23期

　　企业汇率风险主要缘于汇率波动，其影响涉及财务与经营、短期与长期、微观与宏观等多个层面，需要运用系统观念审视，采取综合措施应对。2022年以来，国家外汇管理局天津市分局（以下简称天津市分局）将助力企业汇率风险管理作为稳外贸稳市场主体的重要举措，推动汇率避险服务不断优化，企业避险能力持续提升。面对当前国际外汇市场大幅波动以及国内涉外企业汇率避险的强烈需求，外汇管理部门和金融机构应主动作为，助力企业坚持金融性和运营性对冲结合、短期与中长期措施并举、微观操作与宏观政策协同，切实做好汇率风险管理。

　　助力天津企业汇率风险管理的实践探索

　　调查显示，当前涉外企业汇率避险意识和能力参差不齐，特别是中小微企业相对薄弱，企业运用外汇衍生品仍面临资金占压、业务不便等难题。对此，天津市分局坚持问题导向，从汇率避险的理念培育、能力提升、服务供给和机制保障入手，综合推动企业汇率风险管理工作不断深化和细化。2022年前三季度，天津代客人民币外汇远期及期权签约153.7亿美元，同比增长11.3%，其中中小微企业签约额占比63.2%。

开展直达企业的汇率避险帮扶行动

　　建立“百企联动”服务机制。2022年，天津市分局筛选具有代表性和影响力、结售汇量约占全市四成的百家重点涉外企业，建立常态化服务机制，通过走访调研、专业辅导等方式，帮助企业完善汇率风险管理框架并发挥示范引领作用。辖内某大型通信电子设备企业在联动服务中首次尝试运用外汇衍生品，现已累计办理4亿美元远期套保业务，有效降低了汇率风险敞口。

　　实施“首办户”专项拓展行动。汇率风险管理专业性强，中小微企业普遍存在“不会管、不想办”现象。为此，天津市分局在2022年初启动外汇套保“首办户”专项拓展行动，以中小微企业为重点，组织银行主动服务、专项对接。行动开展以来，全市银行拓展“首办户”389家，其中中小微企业占比93.3%，“首办户”数量较2021年全年增长182%。

　　开展“汇率风险中性”系列宣传培训。2022年初以来，天津市分局联合商务、国资等部门以及有关行业协会，开展针对自贸区企业、货运代理企业等群体的培训活动12场，覆盖企业1500余家；组织银行开展“线上+线下”客户宣讲200余场，覆盖企业3000余家；编制“长图+视频”系列宣传18期，组织银行利用新媒体发布宣传材料1200余篇次，累计阅读量超10万次。此外，在普及《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指引》基础上，天津市分局还结合实际编印了《天津市跨境金融便民手册》，引导企业理性看待和科学应对汇率波动。

着力解决企业汇率避险痛点难点问题

　　创新化解企业保证金占压问题。一方面，推动外汇衍生品交易担保与融资担保有效结合。2022年3月，落地京津冀首笔政府性融资担保项下的中小微企业远期锁汇业务，金额约15万美元，企业无需缴纳相应保证金。在此基础上，推动建立东疆担保基金支持中小微企业汇率避险联合工作机制，实现“政汇银担”创新合作模式的长效化和机制化。另一方面，指导银行积极推广以数据增信等方式创新的套保产品。例如，浙商银行天津分行应用“数据保”产品，对符合条件的企业给予不超过5000万元人民币的纯信用授信，专项用于办理外汇衍生品业务，目前共为23家企业授信3.3亿元人民币，其中13家已办理衍生品业务93笔、7001万美元。

　　积极推动降低中小微企业汇率避险成本。天津各银行机构坚持市场化方式，推出了交易点差优惠、首次首笔业务费折扣、降低保证金比例等减费让利措施。据不完全统计，2022年初以来，辖内33家银行已为678家中小微企业减免保证金2.3亿元人民币，汇率点差优惠4160万元人民币。

　　有效满足企业多样化汇率避险需求。天津是融资租赁业集聚地。由于资产端和负债端币种不一致，且业务周期长、时间跨度大，融资租赁企业往往面临较大汇率波动风险。为此，天津市分局引导相关金融机构积极通过外汇衍生品交易、资本金意愿结汇、境内收取外币租金等方式，为融资租赁企业汇率避险提供了综合性支持和服务。针对各类企业避险需求，辖内金融机构在推广现有套保产品的同时，积极推介创新交易品种。2022年5月，天津首笔人民币对外汇美式期权和亚式期权业务相继落地，为企业在汇率双向宽幅波动情况下避险提供了更多交易品种选择。

　　不断提升汇率避险服务效率和便利度。为更好地满足疫情期间企业服务需求并提高套保业务效率，天津市分局指导银行加快推进外汇业务数字化转型。工商银行天津市分行等19家银行现已开通外汇衍生品业务线上办理渠道，招商银行天津分行等9家银行还增设了期权业务线上办理渠道。同时，继续优化市场准入和业务管理，指导银行通过改进流程、简化手续等措施，不断提升外汇业务办理效率。

健全完善企业汇率避险支持保障机制

　　建立监测评估机制。为加强对重点银行的跟踪分析和政策引导，2022年3月，天津市分局建立“13+5”监测评估机制，对结售汇总量占全市近九成的13家中资银行和5家外资银行开展动态监测和定期评估，并实施精准化指导，促进业务交流。

　　强化银行激励约束。鼓励银行通过优化考核等方式，增强服务企业汇率避险的内驱力。目前，全市已有超20家银行将服务企业汇率风险管理工作纳入内部考核评估。例如，农业银行天津市分行通过优化绩效考核等措施，有效激发基层行业务积极性，套保率较去年同期提升20个百分点。

　　出台政策保障措施。2022年7月，天津市分局联合天津市商务局出台《提升外贸企业汇率风险管理能力推进外贸保稳提质的若干措施》，从营造良好政策环境、加强“政汇银”合作等十个方面打出政策“组合拳”。同时，推动将改进企业汇率避险服务等措施纳入天津市政府出台的《天津市促进内外贸一体化发展若干措施》《天津市推动外贸保稳提质的工作措施》等政策文件，促进汇率风险管理工作多管齐下、协同发力。

　　企业汇率风险管理的国际经验和启示

　　从国际看，一些较早实行浮动汇率的国家，在管理企业汇率风险方面积累了较为丰富的实践，值得我国有关管理部门、金融机构和涉外企业借鉴。

　　在银行层面，为企业提供专业、多元、高效的汇率避险服务。一是帮助企业识别汇率风险、制定避险方案和增强风控能力。日本的商业银行通常会根据企业所处市场环境和风险对冲方针，为其量身设计汇率避险方案，并帮助避险意识较弱的企业识别汇率风险、树立正确避险理念。韩国的外汇专业银行——外换银行，为上万家中小企业提供汇率风险管理培训，并向企业提供汇率避险方法和经验。二是提供多元汇率避险产品。发达国家银行提供的外汇衍生品种类丰富，可满足企业汇率避险多元化、个性化需求。在美国，衍生品市场份额高度集中于摩根大通、花旗等大型银行，各家银行专门设置衍生品经纪部门或子公司，经营种类涵盖期货、期权等场内衍生品以及远期、互换等场外衍生品。三是推进外汇交易智能化和自动化。2019年，法国巴黎银行与英国金融科技公司Kantox合作，借助其科技系统，为企业提供汇率风险动态对冲解决方案。汇丰银行较早应用区块链技术提高外汇交易效率、降低清算结算风险，2018年就通过区块链技术完成逾300万笔、2500亿美元的外汇交易。同时，外汇交易自动化加快推进，有助于外汇产品交易提效率、降成本。据联盟发展公司估计，2012~2016年，美银、汇丰等12家大型银行外汇部门削减了约四分之一的前台销售、交易和研究岗位。

　　在企业层面，综合运用金融性和运营性对冲策略。为有效应对汇率风险，国外企业除运用外汇衍生品实施金融性对冲策略（financial hedges）外，还会采用运营性对冲策略（operational hedges），通过优化管理，降低资金投入和产出对汇率的敏感度，规避汇率风险。金融性对冲策略适用于应对短期汇率风险，运营性对冲策略则在管理长期汇率风险方面更为有效，两者各有所长、互为补充。针对美国企业的多项实证研究显示，使用运营性对冲策略能够降低外汇风险敞口，而仅使用金融性对冲策略的企业与综合使用两种策略的企业相比具有更大风险敞口。因此，在汇率波动长期化、常态化趋势下，企业采用金融性对冲策略十分必要但仍有一定局限性，综合运用两种对冲策略更为有效。企业可采用的运营性对冲措施较多，常用的有以下几种。一是实施外汇集中管理。美国跨国公司常采取资金池方式实行资金集中管理。例如，通用电气集团利用资金池对集团所有资金进行统一归集、支付和融资管理。日本电器跨国企业较多通过设立金融运营公司的方式，对企业内所有债权、债务以及持有外汇进行统一管理。二是灵活选择结算货币。日本企业通过选择结算货币规避汇率风险，对发达国家倾向于使用对象国货币、美元或日元，对发展中国家则多使用美元或日元。三是价格转嫁。具有市场优势地位的企业会将汇率风险转嫁给交易对手，但价格转嫁并不能完全消除风险。例如，汇率波动引发交易价格变化，不仅会影响产品需求量和销售额，还会导致企业与他国企业竞争优势变化。这些风险不易直接识别，但也不容忽视。四是增强企业竞争力。日本企业注重通过产品结构调整、技术革新、成本压减等方式，提升产品附加值，降低生产经营对汇率的“感应度”。

　　在宏观层面，注重政策协调、协同发力。为降低企业汇率风险，不仅企业、银行等微观市场主体会加强风险管理，一些国家在宏观政策层面也采取了相应措施。一是灵活运用产业政策。日本在日元快速升值时期，通过优化产业间和产业内部资源配置，大力支持造船、有色金属等高耗能产业更新设备和产品换代，同时重点扶持新材料、电子等新兴产业的生产和出口，在增强产业国际竞争力的同时提升其抵御汇率风险能力。二是完善企业风险管理体系。2004年，美国反虚假财务报告委员会下属的发起人委员会（COSO）发布《企业风险管理整合框架》，将汇率风险管理作为企业风险管理的重要构成，制定了从风险识别、反应到监控的完整流程和制度。三是重视外汇衍生品监管。日本金融监管机构注重对外汇衍生品的产品结构、经营合规性等进行监测，防范外汇衍生品过度扩张引发风险。四是加快推动本币国际化。1980年，日本修订《外汇法》，积极推进日元国际化，为涉外企业使用日元结算提供良好条件。五是扩大对外直接投资。日本在税收和金融上采取一系列优惠政策，支持日本企业建立海外生产体系，达到确保海外市场份额、提升汇率变动抵抗能力的效果。

　　以上国际实践可归纳出三点启示。一是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是一个微观层面的操作问题，但也会产生宏观层面的影响（如通过顺周期性行为积聚汇率风险、影响产业国际竞争力等），因此需要从实务操作和宏观政策层面统筹管理。二是企业汇率风险既有易于识别的短期影响（汇率损益），也有不易于识别的长期影响（对国际竞争、产业发展等方面的影响），需要综合采取短期措施（如金融性对冲措施等）和中长期措施（如企业竞争力提升、产业优化升级等）。三是企业汇率风险主要缘于汇率波动，但其影响面广泛且复杂，因此，应对汇率风险的措施不应局限于金融手段，需要政银企多方协同、凝聚合力。

　　提升企业汇率风险管理能力的建议

　　随着我国对外经济规模不断扩大和汇率市场化改革步伐日益加快，特别是在当前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下，提升企业汇率风险管理能力显得更加紧迫，应积极借鉴国际经验，坚持系统观念，从企业端和银行端、短期措施和中长期措施、微观操作层面和宏观政策层面综合施策。

　　系统树立汇率风险中性理念。以涉外企业宣传培训、银行机构业务操作、监管部门督促指导为重点，健全贯穿全链条的汇率风险中性理念落实机制。引导企业建立以“保值”而非“增值”为核心的汇率风险管理原则和框架，聚焦主业，避免投机。完善银行外汇业务管理，建立与风险中性相适应的对客服务模式，不帮企业“炒汇”，自身也不“炒汇”。加强外汇衍生品业务监管，避免过度扩张和脱实向虚。

　　完善企业常态化汇率风险管理框架。引导企业结合自身规模和经营实际，建立运营性和金融性对冲策略相结合的汇率风险管理模式。通过外汇集中管理、优先选择人民币结算等措施，有效减少风险敞口。合理运用外汇衍生品，锁定收益和成本，规避汇率风险。同时，企业要着眼长远发展，积极优化生产布局和产品结构，加快技术升级，提升产品附加值和市场竞争力，增强应对汇率波动能力。

　　优化汇率避险金融服务供给。外汇管理部门和相关金融机构要重点推动外汇避险服务“提质、拓面、降本、增效”。坚持因企施策、差异服务，针对涉外企业特点提供精细化、专业化服务，提升外汇服务与企业需求的匹配度。在服务对象上重点加大对中小微企业的支持力度，在服务产品上丰富外汇衍生品供给，拓宽汇率避险服务覆盖面。通过创新产品、数据增信、减费让利等方式，切实降低涉外企业特别是中小微企业避险综合成本。积极推进外汇业务数字化转型，切实提高外汇交易便捷性并降低交易成本。

　　加强宏观政策协调和部门协同。继续深化外汇管理改革，强化外汇市场监管和服务能力建设，维护外汇市场稳定。坚持“本币优先”原则，提升跨境人民币结算便利化水平，强化人民币在跨境贸易投资中的计价结算功能。聚焦全球产业链重构和我国产业转型升级，创新对外投融资方式，完善新发展格局下产业政策，提升优势产业国际竞争力，降低汇率“感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