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花雨为君殇

九州花雨为君殇
2018年11月05日 15:19 中关村

  九州花雨为君殇

  ——纪念王选

  文 本刊特约记者?华双鱼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题记

  仓颉创造了汉字,让文明可以沉淀下来;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让文明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他,把汉字带进了信息时代,让中华汉字源远流长。只要你读过书,看过报,你就要感谢他,就像你每天用电灯时要感谢爱迪生一样。他给我们创造了快捷的信息载体,为数以千万计的人谋得了就业甚至致富的渠道,他让毕昇的发明进一步光大。他,就是被大家尊称为“当代毕昇”的科学家王选。这是一位让所有使用方块字的民族永远铭记的先行者、尊者、智者。

  12年前,这个穿行在汉字王国里的智者远去了,撇下他心爱的文字,和我们作永远的告别。但人民不会忘记他,中关村不会忘记他,方正集团不会忘记他,永远都不会!

  人生第一个重要选择

  1954年夏天,王选以优异的成绩,如愿考上了这座创立于1898年的中国第一所国立大学——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数学学科的发展在北京大学的建设中历来都是极受重视的。蔡元培说:“大学宗旨,凡治哲学文学应用科学者,都要从纯粹科学入手;治纯粹科学者都要从数学入手。”所以各系秩序,列数学系为第一系。大学良好的基础课,使他养成一种严密思考严密推导、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数学思维方法,这种思维方法对搞计算机研究是极端重要的。因为计算机是很严格的,无论编程还是硬件设计,不允许一丝一毫的错误,错一条线错一条指令都会造成整个系统的失误甚至瘫痪。而高等数学本身也是严密的,他证明一个定理,某一步有一点点错误,整个就通不过。所以这种训练对搞计算机是很有用的。大学四年的数学学习使王选深刻领会了数学的奥秘,以后更体会到数学在计算机应用方面的巨大威力。而王选在研究汉字激光照排系统之初,正是依靠扎实的数学功底,发挥数学的魔力,凭借一个数学游戏,使困扰中外科学家的难关迎刃而解,王选由此成为数学应用和创新的典范。

  大学一二年级系里是不分专业的,同学们上的都是一样的基础课。三年级开始要分专业学习。因此,1957年对王选来说是重要的一年,除了政治上的思虑,他还必须做出另一个选择:学什么专业。那时候他可选的方向,除了原有的数学力学外,还有1956年新增的计算数学。数学专业,这门古老而又成熟的学科,既有完整严密的理论体系,又有等待解决的道道难关,系里一些尖子学生都选择了数学专业,以完成摘取数学桂冠上闪耀明珠的宏伟志愿。选择计算机,那将来就要跟计算机打交道。对于当时的中国,计算机在人们心中还是一个遥远、神秘甚至是陌生的梦。计算数学在整个中国都是新兴学科,不但没有一套像样的教材,而且应用性强于理论性,且包含大量繁杂琐碎非创造性的技术。不少认为这不需要什么高深的学问,前景也不清楚。而王选的看法是:越是古老成熟的学科,越是完整严密的理论体系,越难取得新的突破;而新兴学科往往代表着未来,越不成熟,留给人们的创造空间就越广阔,发展前景越大。这是让喜欢研究和创新的王选十分看重的。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自己所学的知识能够直接服务于祖国建设,能够为发展国民经济发挥实际作用。他从“十二五规划”和周恩来总理的讲话中看到,计算技术是我国迫切需要的重点技术。王选想,一个人只有把自己的工作和国家的前途命运联系在一起,才有可能创造出更大的价值。所以他下定决心,选择计算机数学。时间的发展证明,这一选择对王选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为王选今后的科研工作奠定了第一块基石,否则王选将与激光照排无缘。这一选择,还首先体现出王选的远见和洞察力。多年后,王选在总结取得成就的原因时说:我能够取得成就,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具有远见和洞察力,我在解难题上面的本事并不大,但有一点我大概是突出的,就是洞察力、远见力,我能比别人早一拍走到正确的路上。

  触摸计算机

  选择计算数学后,王选对计算机技术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关注。每当看到国际或国内的相关发展动向,他都异常兴奋。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热切期待着能够在这新兴领域有所作为,在进军科学技术的洪流中发挥作用,这成为他在大学三四年级发奋学习的动力。不过当时电子计算机技术属于尖端科技,就是在美国和苏联,也被视作国防机密。我国的计算机研究更是处于刚刚起步阶段。计算机是什么模样?王选和同学们谁都没看过。引领王选跨入这道神秘大门的,生平第一次触摸计算机的,是张世龙先生教授的“计算机原理”专业课。张世龙可以算是我国计算机事业的拓荒者。1956年,张世龙开始自行设计计算机“北大一号”。张世龙开设的计算机原理课,不但有“北大一号”模型机,还绘制了详尽的原理图。从逻辑设计、原理设计到电路设计、工程设计,明明白白,一应俱全。他的课,生动形象,简易明了。王选的脑海里渐渐勾画出一台熠熠生辉的计算机模样。内心涌起的感受是无法形容的——设计计算机,这一充满创造性的工作让他入迷、激动、跃跃欲试。张世龙可以称得上是王选的计算机启蒙老师,他敢为人先的勇气和精神,更是给王选以深远的影响。

  峥嵘岁月

  1958夏天,王选的学生时代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在经过四年系统的大学学习后,王选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被留在北大数学力学系工作,一年后调到新成立的无线电系。他开始义无反顾地跋山涉水,沿着科研之路蜿蜒前行,等待他的有鲜花,也有荆棘;有奇峰胜景,也有万丈深渊。

  10月,美丽的燕园秋风送爽,澄净的未名湖水泛起阵阵涟漪。留校不久的王选,在张世龙的带领下,又投入了新型计算机“红旗机”的设计工作,从而开始了他一生中工作“最狂热”的阶段。研制计算机的想法是张世龙提出来的,张世龙的建议得到了北大党委的大力支持并决定从全国高校和科研院所中抽调一批力量,成立红旗营。张世龙担任营长,王选和另一位同学担任“营参谋”做张世龙的左膀右臂。“红旗营”成立不久就召开了一次誓师大会,党委书记陆平到会讲话,营部下达了第一道战斗命令:“苦战百日,放出卫星,在明年三八节设计安装、调试出一台中型计算机。”大家群情激昂,干劲冲天。然而,计算机是尖端科学,绝不是搞群众运动一大波人大干快上就能一蹴而就的,所以“红旗营”热闹场面仅仅维持了几个月就结束了。1959年初,北大悄悄宣布红旗营解散,只留下王选等几个骨干继续工作。从这以后,年仅22岁的王选才开始逐渐显示出自己的才华。他和同事们画接线图、布板、做插件、焊接焊点......他像一台开足马力的机器,狂热地加速运转着,到了甚至牺牲一切的地步。当时他每天工作都在14个小时以上,最紧张的时候,是40个小时不能睡觉。早晨进实验室,经常连续工作一天一夜,然后睡一会,再继续工作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任何一个节假日,没有任何娱乐,连处理个人私事的时间都没有,整整一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况。除了吃饭睡觉外,全部时间都是在实验室里度过的。

  经过艰苦的奋斗,红旗机终于成功运行,但由于国产磁芯存储器等关键部件不过关,最终没有投入实际生产和使用。不过,红旗机完全依靠自主力量设计、生产和调试,在技术上有创新和突破,而且培养出了王选等一批我国早期计算机技术骨干力量。王选在设计和调试红旗机中显示的才华和他的“拼命三郎”精神感动了同事。从那时候起,王选被公认为教研室中脑子最灵活、记忆力最好、工作起来最玩命的年轻人。他对科研的热爱超出常人的理解和想象,他似乎有永远打击不掉的积极性。

  1969年是王选活得最艰难的时期。“红旗机”告一段落后,他开始投入新的工作,新的研究。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苦难和灾害接踵而来。先是自然灾害,然后是健康出了问题,只能回上海养病。当他养病回来重新投入工作时,疯狂的文革动乱又开始了。苦难、病痛、动乱让他受尽了折磨。幸好一直有妻子陪在他身边和他相濡以沫,与他一起度过了一个个难关。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从1958年大学毕业到1975年,整整17年,王选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就这样逝去了。他经历了红旗机、ALGOL 60编译系统、150机等科研攻关的艰苦与历练,饱受了病痛的折磨和政治的非难,也拥有了人世间最珍贵、足以让他托付一生的爱情。也许命运让王选遭受这么多折磨,就是为了让他迎接更大的挑战。

  甘为人梯,淡泊名利

  与对科研的痴迷相反,王选对物质生活和个人名利看得十分淡然。几十年风风雨雨,王选在经历了重重艰辛磨难之后,各种荣誉接踵而至,迎来了人生的高峰。80年代中期开始到90年代末,王选几乎每年都获大奖,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知识英雄。他主持研制的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和中文电子出版系统,1987年和1995年两次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1985年和1995年,两次被评为“中国十大科技成就”。王选本人也先后获得日内瓦国际发明与新技术展览会金牌、国家级中青年有推出贡献专家称号,首届毕昇奖、森泽信夫印刷奖、中国专利发明创造金奖、陈嘉庚技术科学奖、国家重大技术装备成果特等奖等国内外大奖。王选还多次被评为北京市和全国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并被授予“首都楷模”、“北京市精神文明建设奖”等荣誉。1991年到1994年,王选先后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成为我国为数不多的三院院士。1995年,担任方正(香港)董事局主席。一时间,王选成了令人瞩目的公众人物。

  面对纷至沓来的荣誉和地位,王选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把这一切都看的很淡,“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他很推崇北大研究生中流行的一句话:“不要急于满口袋,先要满脑袋,满脑袋的最终也会满口袋”。十多年里,他几次放弃贝加莱科研得到的厂区出国机会,即便短期出国,他也会把带电器等大件的稀有指标让给别人。他说:一个人如果一味追求虚名的话肯定成不了大事业,一个科学工作者老是抛头露面,就说明他的科技生涯快结束了。因为追求名利要拉各种关系,是很花时间和精力的,而有急功近利的思想就不可能专心致志,不可能如痴如醉锲而不舍地攻克科学技术上的难关。

  拒绝急功近利,依靠坚持不懈的奋斗,长年累月下来最后获得胜利,这是王选和他妻子对待人生的精神状态,更是一种精神境界。

  名利地位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吸引力。正当他成为某个计算机权威的时候,他却来了个急流勇退,正式退出科研第一线,开始全力支持和培养年轻一代。当记者问到为什么如此热心提携年轻人时,王选很谦虚也很坦率:其实并不是我高风亮节,毫不利己,而是我懂得一些社会发展规律。计算机这类新兴学科,技术发展和知识更新太快,年轻人具有明显的优势。假如不这么做,单位就要垮台,我的名气也就没有了。所以扶持年轻人是一种社会需要,也是我的一个“自私”想法。爱才,首先要识才,王选有一种“求贤若渴”的劲头,为了寻觅中意人才,他不放过每个机会,用敏锐的目光,判断眼前的年轻人是不是一匹“千里马”。他曾总结他识别人才的标准:我判断年轻人将来是否会有所建树时,要考察其品德、能力、团队精神和是否认真负责、踏实肯干。此外,很重要的一点是看面临吸引人的挑战时是否充满激情,是否有力争第一的勇气和韧性。

  温和温厚的他如此高风亮节、大公无私。他的身上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真诚。一个清而不激、和而不流、为而不恃、多么温文尔雅的科学家啊!

  九州花雨为君殇

  2006年2月13日13时,新华社的一则快讯迅速被各大网站在第一时间转发,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北京大学教授王选13日11时许在北京逝世。一生饱受病痛折磨的他终于走完了忙碌苦累而意义深重的一生。新华网人民网、中华网、光明网以及新浪、搜狐、网易等多家网站先后开设悼念专题。从中央到地方,各大报纸、杂志上刊登的悼念专题、悼念文章如雪片般纷至沓来……没有谁来组织,也没有要求,一切行动都源于自觉自愿,一切心声都发自肺腑之间。这个为汉字倾注了毕生心血的人——铺天盖地的汉字用自身来表达对他的思念。

  国之大殇,民之大悲。学之巨星,轰然陨落。其德之高尚,行事之低微,使人引项齐悲。他的一生,严以律己、宽厚待人,生活简朴、虚怀若谷、真诚坦率,从不作秀,也不炫耀自己。没有子嗣,也没有显赫的财富,只有一身浩然正气,以及刚正不阿的脾气。他用发明的印刷照排术,把自己的名字印进了人们的心里。或许上帝也爱惜他的才华,才会把他这么早地召唤到天堂去。

  陪伴他一生,与他相濡以沫、又是他事业上得力帮手的妻子陈堃銶写下了“一生心安,半生苦累”这几个沉痛的字。这幅挽联,凄婉中透着坚强,朴实中蕴含深刻,是对王选一生的准确概括。陈堃銶说:“为什么我说他苦和累呢?‘苦’有很多种,其中的一个就是他的病,晚年遭了罪,除了病,还有受到的磨难,比如‘文革’以及工作中受到的嘲讽不信任甚至被攻击等等,所以我说他‘苦’‘累’。‘一生心安’,受著名作家黄宗江先生的启发,他曾经给我们写过一封信,说‘好人一生平安’。其实这句话不对,好人并不见得一生平安,应该改一个字:‘好人一生心安’,我想,王选应该是好人了。”

  知夫莫若妻。陈堃銶的一番话平实朴素,却是对王选一生最好的总结。

  博雅塔默默伫立,未名湖黯然无语。自王选去世后的十多日内,到北大王选纪念灵堂吊唁的人数多达上万人,许多人去了一次又一次……

  在与北京大学隔路相望的方正大厦,一副“相濡以沫,恩师教诲犹在耳;引航同路,领袖精神永长存”的挽联,道出了方正集团全体员工的心声。公司降半旗致哀,并举行“学习、缅怀王选老师座谈会”,追忆这位方正主要的奠基人和开拓者,号召全体员工“光大王选老师自主创新精神,坚持王选老师持续创新道路”。从美国到加拿大,从马来西亚到日本,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方正分公司纷纷缅怀着王选老师当年留下的足迹。离铅别火,创方正天地,卅年功业播寰宇;励耕奖学,淡熙攘名利,大家风范垂春秋。

  王选,就如一缕清风、一轮明月、一汪清水,活得高洁致远,走得飘逸洒脱。

  (本文参考了丛中笑的《王选传》)

责任编辑:孙剑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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