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内蒙古日报
◎本报记者 薛来 薄金凤
天下黄河富河套。
巴彦淖尔缘水而生、因水而兴。黄河之水一路奔涌,流经巴彦淖尔333.5公里,滋润浇灌出田畴似锦的八百里河套。
千百年来,这里是一块上苍赐予的风水宝地。尽管400毫米等降水量线横跨东北与西南,将巴彦淖尔隔在了干旱半干旱区内,但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堪称“塞上江南”。
这是大河之功,来自大自然与母亲河的独有馈赐。这更赖人勤之力,是河套人民改天换地的智慧结晶。
在漫长的水利开发过程中,河套各族人民齐心协力、艰苦奋斗,创造了一段段治水传奇,成为河套文化中熠熠生辉的明珠。
大河润泽 肇启农耕
大河浩荡,造化浑成。
黄河从青藏高原奔流而下,从宁夏青铜峡市的峡口自北而上,在磴口折而东流,到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由峡谷南下,再到陕西府谷县的黄甫川口遇到大山,向东流回其原有轨迹上,在中国地图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几”字。
由于阴山阻挡,河床平缓,一路奔腾的黄河水在“几字弯”渐渐安静下来。黄河水裹挟着大量泥沙,在阴山以南地区迂回摆动,经年累月地淤积和冲刷,终于造就举世闻名的河套平原。
“由于水源丰富、土地肥沃,河套地区成为古代多个政权的必争之地。”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孙金松说。
公元前307年,赵武灵王经“胡服骑射”改革强大后,北破林胡、楼烦,河套地区纳入赵国疆域,一批内地移民从赵国中心区迁入这里从事农耕,并设置九原城(今乌拉特前旗)等城镇。
史料记载,秦始皇遣大将蒙恬北击匈奴,迁3万户开垦北假(今河套以北阴山以南的夹山带河地区),设置田官,营田垦殖。
西汉时期,汉武帝发动巨大民力,进行兴修水利和对匈奴作战的两大事业。水利促进农业,农业支持战争,汉武帝终于取得胜利,河套地区大规模的水利开发也大体始于此。
公元前120年,汉武帝多次大规模移民实边,为开发农田水利提供了必要的劳动力条件。《史记·河渠书》说,到了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之后,“用事者争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
《水经注》记载:“河水又北,有枝渠东出,谓之铜口,东经沃野故城南。”经专家考证,这条支渠为汉代开凿,所灌区域就位于今磴口县和杭锦后旗境内。
《史记》又言:“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水利设施的兴修,让河套地区的农业盛极一时,昭君出塞和亲,所见河套一带“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
走进磴口县沙金套海苏木,放眼望去,黄沙漫漫,沙丘林立。谁也想不到,这里曾经在汉代呈现出“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的盛景。
上世纪60年代,群众在此开挖渠道时发现了古代墓葬群。随后,中国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先生率队深入乌兰布和沙漠考察,并撰文称:“以汉代朔方郡的设置为线索,结合有关的历史文献加以考察,不难断定朔方郡西部临戎三城初建的时候,现在的乌兰布和北部一带地方,非但不见沙漠踪影,而且还成为汉族移民屯垦的重要地区。特别是到了西汉王朝最后的半个多世纪,朔方‘无复兵马之踪六十余年’。”
魏晋南北朝时,魏孝文帝“诏六镇、云中、河内及关内六郡,各修水田,通渠灌溉”。其时河套归属六镇之一的沃野镇管辖,据此可知当时河套已经修了不少渠道。
北魏还在各地设“都水使者”,后又“诏诸州镇有水田之处,各通灌溉,遣匠者所在指授”。多次颁发诏书督促各地官员兴修农田水利,并派专门人员具体指导,足见重视程度。
唐朝同样重视水利,史载河套地区开挖的灌溉渠道至少有3条:“有陵阳渠,建中三年(782)浚之以灌田,置屯,寻弃之。”“有咸应、永清二渠,贞元中,刺史李景略开”。《中国历史地图集》和《黄河水利史述要》均指出,这3条渠在今五原县境内,其溉田数百顷至数千顷之多。
此后五代、辽、宋、夏、金、元时期,战乱纷争,渠系荒废,河套复为游牧地。农业、水利的兴衰,与国家的治乱紧密相连,于河套地区可见一斑。但得益于黄河恩泽,河套地区始终是一块富饶的风水宝地。
开渠引黄 泽被后世
清道光中期,随着乌兰布和沙漠不断东侵,黄河北支——乌加河的河床被黄沙截断,滚滚黄流顺势侵入南河,原来靠近鄂尔多斯高原的南支成了新干流,北支原干流成了一条内流河。
这次黄河改道,终于形成了有利的灌溉地形水系,看似坦荡的河套平原内部,实则隐藏着地理秘密:干流须在南缘流过,地形西南高东北低——只有这两个条件同时具备,才能引流灌溉。从此,河套地区近代水利开发开启大幕。
“百年地商,开渠拓荒;河神同春,青史彪炳。”黄河水利文化博物馆馆赋里的这句话,清晰描绘出近代地商开发水利的功绩,尤以王同春、杨满仓、杨米仓等为代表。
《绥远通志稿》载:“河套水利,至清同、光之际,后人所盛称开辟套地,谙悉水脉之王同春者,始至其地。而其先,已有川人郭敏修凿渠放地于斯土,又有甄玉、侯应魁及郑、田、杨姓地商步伍于后,至光绪中年,遂有缠金、刚目、中和、永和、老郭、长胜、塔布、义和八大干渠,而以王同春所开之渠为著,其尽力独多也。”
《绥远通志稿》称王同春“每遇疑难渠工,俯而察,仰而思,面壁终夜,临河痴立。及豁然有悟,往往登高狂呼,临河踊跃,以为生平第一快事。”
“今天的河套平原水系,就是在王同春开渠基础上进行完善和丰富的。”原内蒙古河套灌区管理总局科技文化处处长刘永河介绍。
在杭锦后旗三道桥镇米仓县旧址博物馆旁,一条百年老河——杨家河静静流淌,渠岸两侧绿树成荫,周围的农田里人影晃动,一年一度的秋浇工作开始了。
杨家河从历史中走来,一路风雨,跨进现代,肩负未来,步入新辉煌。
杨家是河套地区的水利世家,晚清至民国时期,杨家三代人历时30余年开挖杨家河,使得沿河“民以聚,千家烟火,万亩田歌,蓬勃向荣,遂有日新月异之势”,我国著名水利专家姚汉源先生也盛赞其“父子相代,亲友共营”。
1939年,傅作义的抗日大军进入河套后,杨家河正式由私有变为官营。为纪念杨家开渠功绩,绥远省政府决定用杨氏人名正式设县,是为米仓县(今杭锦后旗旧称)。
时至今日,杨家河依然承担着64.45万亩耕地的灌溉任务。
勇哉先民,挽滔滔洪波而从正。智哉前辈,惜涓涓细流以蕴灵。
“事实上,除了各大地商,无数晋、陕、冀、鲁、豫等地的民众穿越长城关口,跨过滔滔黄河,不畏艰险,走向‘口外’,开拓生息于长城脚下、黄河岸边、茫茫草原,他们也为河套水利开发作出了突出贡献。”宁波财经学院副教授刘勇介绍。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河套灌区经历了不平凡的岁月。
包头、绥西、五原三大战役后,河套灌区水利设施破坏严重,军需民食陷入困境。傅作义提出“民养军,军助民,军民合作发展粮食生产”和“治军和治水并重”,军事水利成为河套灌区水利史上独放异彩的篇章。
这期间,兵工先后参加施工开挖复兴渠、黄杨接口工程、整修乌拉河与杨家河等大型工程,这些工程对十大干渠形成及未来灌区治理产生了重要影响。
《绥远河套治要》云:“凡渠有干渠,有支渠,有子渠,是以干统支,以支统子,方可势成一局”。可见当时已形成三级灌溉网,水利开发趋势已自发地转向灌区内部渠系的改善配套,渠系之多,灌域之大,实乃河套灌区之幸事。
盛世兴水 千年基业
新中国成立初期,各大干渠都是直接从黄河开口引水,导致“天旱引水难,水大流漫滩,耕地年年变,荒草长满田。”
抗御水旱灾害,从根本上提高灌区灌排能力,成了河套人民心中的愿望。
1957年,国家出台河套灌区发展规划,计划修建黄河三盛公水利枢纽。自治区下达三盛公水利枢纽及总干渠工程的土方施工任务后,1958年11月,天寒地冻的黄河边、田野里,近3万河套儿女挥洒青春、汗水和热血,以改天换地的坚定信心和必胜勇气,凭借双手创造奇迹。
“当时施工机械极度匮乏,就连最基本的劳动工具——扁担、箩筐和铁锹都是群众自备。农村存粮严重短缺,干渠上的人们一整天只能吃上两顿土豆和白菜熬成的‘菜粥’,偶尔能吃上硬邦邦的窝窝头就算改善伙食。”97岁的临河区双河镇进步村村民张子才回忆。
“工地沿线没有住处,大家就用红柳条编成‘笆子’,立起来抹上泥、沿着土坝搭成简陋窝棚,但是根本无法御寒。”河套灌区水利发展中心文化处文化科科长赵志刚在复述那段历史时,依然热泪盈眶。
“泥水方最难挖,天寒地冻,大家的小腿全泡在冰水里,许多人落下了关节炎等病症。但艰苦的条件,反而更加激发了斗志。‘英雄担’‘老虎队’‘铁姑娘战斗队’……这些光荣的称号背后,是一段段感天动地的故事,是一曲曲气壮山河的乐章!”赵志刚说。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1961年,三盛公水利枢纽建成。粗略计算后,截流施工完成土方14万立方米、石方4000立方米,日工23万个,使用柴草322万公斤、铅丝4万公斤。1967年,总干渠全线竣工通水。10年间,累计完成土方量1977万立方米,其中1589.3万立方米均为人工开挖,占工程总土方量的80%以上,比一个西湖的蓄水量还要多。
引水问题得到彻底解决,但总排干又淤积严重,河套灌区处于有灌无排的境地,慢慢地,土地患上了“水臌病”。
1975年11月,扩建疏通总排干和十大干沟工程全线开工。15万河套儿女日夜奋战,仅仅3个多月,248公里的总排干全线贯通。
自此,黄河水通过总干渠在河套灌区实现了全灌域可控调节,旱涝保收的梦想变成现实。年均约46亿立方米的黄河水经由灌区10.36万条七级灌排渠(沟)道的接力输送,日夜滋养着河套大地。
今天,河套灌区又在信息化与智慧化的道路上奋勇向前。
在河套灌区水量信息化监测中心,50米长的数字墙上清晰地显示着河套灌区实时监控视频,多个采集点源源不断将水位、流量、气象等数据输送而来。
“我们在总干渠建设了各类信息采集设施256处,开发3个业务应用与管理系统,实现了总干渠全线信息化建设目标,为总干渠管理调度决策提供了智慧支撑。”河套灌区水利发展中心信息化处处长白淼说。画面中,总干渠关键水量信息、总干渠各闸口当日平均流量等系列数据详尽清晰。
渠网纵横,诸业繁荣。一首灌溉,亚洲称雄。
从无坝引水到有坝引水,从有灌无排到灌排配套,从粗放式灌溉到节水型灌区建设,河套灌区华丽转身,成为亚洲最大的一首制自流灌区,成功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灌溉面积由新中国成立初期的300万亩增加到1100多万亩。
2000多年来,河套水利开发史可歌可泣,河套人民引河水而利之,顺天时而用之,兴修水利的方式方法在实践中不断创新。
河套水利开发史也是一幅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生动长卷,一段段治水传奇,从中折射出的包容、开拓、创新精神,凝结着河套人民的勤劳智慧,为多彩的河套文化再添新姿。
“河套灌区灌溉工程是千年基业,花了很大功夫,也很值得。要继续完善提升,提高科学分水调度水平。同时要量入为出,建立多元化投入机制,尽可能调动社会力量参与。”习近平总书记的殷殷嘱托时刻在耳畔响起,152万河套人民矢志不移,努力发扬千百年来流淌在中国人血液里的治水精神,新时代的河套儿女牢记嘱托、感恩奋进,继续为生生不息的黄河文化书写精彩绝伦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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