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数字王国”,普通人或许很难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怎样一家公司。但实际上,作为《头号玩家》《本杰明·巴顿奇事》《邪不压正》等电影的视效制作公司,它早已“隐身”于日常消费文化中很长时间。
通过对AI、数字人等新兴技术的持续布局,数字王国已不再仅是一家传统的视效制作商。2013年周杰伦演唱会上亮相献唱的“虚拟人邓丽君”、王菲“幻乐一场”VR演唱会背后,也均有数字王国的手笔。
数字王国打造了《泰坦尼克号》巨轮沉没的名场面 数字王国现任CEO谢安自2013年就任。作为一位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律系、投资人出身的CEO,他展现出了对新技术难得的敏锐度,在公司业务多元转型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视觉特效更像是艺术,而不是科学”,数字王国早期创始人之一斯科特·罗斯曾如是说道。这也曾是数字王国乃至整个视觉特效行业,过往奉行的准则。
但在AI的大浪潮下,谢安不惮于承认,艺术与科学的优先级排序已经逆转。
以下是对话内容,经过电厂编辑:
活在生存危机中的好莱坞顶级视效公司
Q:可否简单介绍下您的履历?
A:我在马来西亚出生,五六岁开始在台湾求学,然后到北京大学读法律系的本科和硕士。
毕业后来到香港找工作,才发现香港是英美法系,和我学的大陆法系完全不同,只能另辟蹊径,进入投资银行从大龄实习生做起。
因为2008年的金融海啸对金融业造成震荡,我成了公司最年轻的董事总经理——那时候才27岁,负责好莱坞代表的新媒体领域业务。
又逢数字王国面临问题,我作为资方代表担任财务顾问,协助他们优化财务状况,就此留任了12年。
Q:2018年数字王国就成立了虚拟人实验室;2022年大模型技术爆发以来,数字王国也一直在押注AIGC。您对新兴技术的敏感性从何而来?
A:其实并没有什么运筹帷幄、占尽先机的故事,背后的原因极其简单,就是为了“求生存”。
在好莱坞特效行业,我们是一家在背景上不同于别人的公司。对比我们可敬的对手们——维塔数码,它的老板是《指环王》的导演彼得·杰克逊;工业光魔(ILM)的老板是《星球大战》的导演乔治·卢卡斯。
无论哪家studio,即便通过接受来自创始人的项目也可以过活,但我们不是。所以我们必须找到让人无法替代的竞争力。
(注:1993年,知名导演詹姆斯·卡梅隆作为创始人之一,参与了数字王国的成立,但在《泰坦尼克号》项目结束后退出公司。在其后多年间,数字王国历经了管理层洗牌、新资方加入,甚至一度濒临破产。谢安正是在2013年的破产危机中作为资方代表加入公司,并留任至今。)
而人脸是视效界的圣杯,也是少有人挑战的技术高地。比如维塔擅长做《指环王》里的那种怪兽,或者是李安导演《少年Pi的奇幻漂流》里的老虎,但擅长人脸的并不多。这也是我们要做虚拟人的原因。
2018年我们成立了虚拟人实验室,但开始研究还要更早一点,我们是用这样的方式奠定了在行业里的基础。像《本杰明·巴顿奇事》里主演布拉德·皮特百岁老人越活越年轻、最后变成婴孩的故事,那不是靠化妆,是数字王国靠视效来做的。
数字王国构建了《本杰明·巴顿奇事》中布拉德·皮特的逆生长过程
其实我们还有一个让世界“毁灭”的绝活,末日电影《2012》等等,你能想到的天崩地裂的场景都是我们做的。但很现实的问题是,一年里世界末日、海啸火山的电影有一部,也就差不多了,对不对?
相比之下,做人脸下还有足够的可持续性,也永远不会过时。
Q:做人脸技术难在哪?
A:人对人脸的判断是一项从婴儿时期就开始的、日复一日、不断训练自己去识别和辨认的、最基本的本能。
所以人脸想要做到“像”太难了,而且只要有一点点不像,观众就会觉得这部电影的观感有问题。不仅技术难,成本还很高昂,这也是当时我们的竞争对手不敢触碰它的另一个原因。
但是一旦树立起技术壁垒,人脸的技术有太多太多的用途——把演员变老、变年轻、让过世的人“复活”、疫情的时候让无法出门的演员以虚拟形象履行片约。
甚至在国内有一个非常火,但我们都没事先预料到的用途,就是在演员出了任何问题、需要在综艺或者影视项目中“换脸”的时刻,人脸技术都可以上场应用。
(注:虚拟人“换脸”围绕目标人脸展开面部捕捉与渲染,并由此创建高解析度的三维模型,随后将其映射至源影像中;而deepfake则采用算法对两张人脸的部分元素进行组合,生成令人信以为真的伪造影像。两者并不相同。)
“AI大时代来临,科研人员成了比艺术家更重要的公司资产”
Q:AI时代,给数字王国原有的业务,乃至整个市场带来了什么变化?
A:以往我们制作一个虚拟人的过程大多很繁琐,仅仅第一步、把真实人脸扫描下来的过程都要花费五六个小时,这还只是脸部,没有毛发。
接下来要还原眼神、讲话时的嘴型变化和肌肉走向更难,需要我们在演员面部铺上足够多的纳米粉,再让演员用几个小时去表达喜怒哀乐,供我们进一步扫描。
但在积累足够多的数据之后,借助AI深度学习的方式,我们已经可以不需要演员和工作人员真人参与耗时的扫描过程,而是可以通过演员高清的照片和视频素材来完成这些工作。
这意味着制作成本的优化,我们最开始做虚拟人的周期需要半年到一年,即便我们在18年透过unity的游戏引擎把这个时间缩短了,也仍要三个月到半年左右。而现在,这个过程仅要两个礼拜而已。
随着技术演进,制作的成本和时间肯定还会继续下降。
到最后,这可能导致更大的变革发生,如果本来要花上亿美元制作的电影变成只要几百万或者数十万美元的时候,甚至都不需要投入这么多资金,而只是需要投入时间的时候,整个好莱坞的内容都可能发生变化。
我们中国人爱讲一句老话“高手在民间”,那时候的影视界可能真的会有民间高手涌现。
Q:如果如您所说,有一天普通人也可以借助技术让创意成真,数字王国拿手的人脸制作也不再是人无我有的技术优势,公司该怎么保证自己的生存空间?
A:你讲的“被替代”的情况一直都在发生,不是到了未来才会发生。像人脸特效曾经只有我们影视特效公司能做、在做,但现在很多平台生成虚拟人脸都是像模像样。
原地踏步,一定是一步死棋,只能一直去进化自己,以前别人用一年的时间做,我们就用半年;别人用半年的制作时间,我们就努力赶进三个月……
不过,这是保持行业竞争优势的方式而已,并不是最终的答案。
数字王国制作的虚拟人邓丽君登陆2022江苏卫视跨年演唱会 而最根本的答案,是要在还有竞争优势的时候,变革我们的商业模式。否则只要我们还在从事特效制作,身处影视行业的下游,就逃不开和友商拼价格、拼时间的窘境——等到有一天AI能够一秒生成内容的时候,我们还是会被淘汰掉。
但如果未来我们不仅仅是下游的一个承包商,而是成为一个上游的玩家,比如向影视公司授权我们的技术。再或者,我们和合作伙伴们更紧密地融合,融入到影视制作公司里去,我们一起成为上游,从而不被甩出下游的市场。
抑或最后一条路,我们不只做电影,去发展业务多元化,等到被取代的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争取已成为另一条路上的领头羊。
我讲了很多的答案,每一个都在尝试,在尝试中不断调整自己的步伐。
Q:AI影视生成确实给市场带来了很多新玩法,OpenAI的Sora、Runway、Pika,乃至国内的可灵、即梦,这些工具的诞生会给数字王国带来危机感吗?
A:我们并不把这些企业当作对手,因为我们其实获利于他们的产品。
当新的技术出现和引起关注之后,如果把新技术和实际的需求结合在一起,找到商业模式,这是我们的重点。在这个技术演进的过程里,我们是受益更大的。
另一方面,很有趣的事情是,这些AI公司很强大,可是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商业模式。从这个角度说,我觉得他们比我们的危机感会更强,对不对?
数字王国在不久前推出了由人工智能驱动的影像创作解决方案“汉堡”
Q:数字王国正在不断探索新的进化方向,公司的组织结构,乃至员工构成是否都会变化?
A:我刚刚当CEO的时候,说过我们公司最重要的资产就是艺术家。但坦白来说,现在艺术家依然很重要,可是科研人员变得更重要了。
在AI的强大攻势之下,艺术家的创意还是无限的。可问题是作为一家公司,势必面临资源调配的问题。在这场游戏里头,数字王国要转型,一定会以科研人员为主。
可是你想想看,我们就算再花再多的资金去投入科研,跟硅谷、深圳那些科技公司的研发规模比也是小菜一碟。但在这时候也不能忘记我们就是一家视觉特效公司。
所以当大时代来临的时候,某种程度上,所有人都在重新调整自己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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