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 武
为什么写作心力重要,沉心重要?
答:好的写作者,一颗心是放到底的。坦然,自信,沉着,无所畏。他不用左顾右盼,不用搔首弄姿,不用忐忑不安,不用顾左虑右,甚至也不用讨好读者。不会跟风乱跑,不会受评论影响(无论好坏)。他凭一颗展展地放到底的心来判决,来书写。他书写的温度是他的体温,他书写的语感是他血液的流速。字像他身上长出来的生命,每一粒字是有机的,会喜悦、愤怒,会疼。
这样的心更准确,因为沉到底的心才有毫微可鉴的观察力和高度敏感的感触力,像水面清澈并安静下来才可以照影。写作者攫取记忆中飘浮或隐或现的物象,寻找最生动的、最深刻的,就像水中捕鱼,看准了,迅速出手抓住。若捉不准,就抓一手水,安慰自己好歹是鱼游过去的水。
你见到从井里打水没?那些不得沉着的人的心,就像井中晃悠的桶。也许半桶,也许一桶往外溢着洒着,也许空桶,总之是哐当哐当地晃。
好的沉着的心不用桶。自己生水,自成源泉。
文章学是需要研究的。它是一门古老而弥新的学问。一种秘而难言的、直掳人心的技艺。一种灵魂脱窍附着于物、令物蹈舞的法术。文章是令万物起死回生的咒语。我们在波涛汹涌的庄子、司马迁、希罗多德、韩愈、苏轼、但丁、蒲松龄、惠特曼、麦尔维尔、鲁迅、博尔赫斯中寻找到自己。多少人只成了波涛卷走的裸尸。
文章之学,绝不可以是说漂亮话的技术活。文章不是一介修辞术,只是需要借助修辞来完成。
文章有骨才立,否则是一堆活灵活现的肉,只能在地上动,蠕动。骨是对美的深刻认知,是独立见识,是每一粒字皆被自由之风胀满。骨是情怀,胸怀,风骨,眼界。文章学是某种修为。
汉语是要有神性的。每一粒汉字,不是死亡的魂魄,不是一具具死尸。
每一粒字打开,通向万物,万物之魂如青烟,吸纳字中。每一粒字静止如夜间站立的马匹,它不动,自拂动的长尾亦可知有力。每一粒字晃动,抖落马匹奔跑时咸腥的汗珠!每一粒汉字都是一座小小的神庙,诚,才有可能通神。如果连内心的清洁都不能做到,如果连内心的虔诚都不能做到,谈何神灵。
虔诚这一情感,是宗教性的情感。一善念乍起,四方震动。
一心如庙。我的庙里不是泥胎脱落了无生气的土偶。夜间他们会走动起来,微笑,或发怒。他们交谈的声音,在树叶的晃动中沙沙作响,有时在风中大起来,激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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