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三角这一年|苏州市_新浪财经

转自：陈抒怡

几天前，也就是去年末，记者和苏州医疗主管部门的工作人员聊起前不久把苏州送上热搜的那个消息：苏州核酸采样屋变身发热诊疗站。消息一出，引发赞誉声一片，但这位工作人员叹了一口气说：“这都是被逼出来的！”一打听，原来自优化疫情防控“新十条”公布后，苏州便开始准备分级诊疗等各方面工作，要求全市的社区卫生服务机构建设发热诊疗室，但是苏州缺乏完备的发热诊疗体系，很多社区没有硬件设施达标的发热诊室。箭在弦上，但条件捉襟见肘，思来想去，苏州姑苏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被“逼出”了这么一个创新：把部分核酸采样屋改造成发热诊疗室。回头来看，这个“无奈之举”妙得很。一方面，随着核酸采样需求量下降，核酸采样屋工作量不饱和，部分点位处于闲置中；另一方面，核酸采样屋设施齐全，采用标准正压设计，确保外部空气不会进入，内设有空调、双重过滤系统、紫外线灯等设备，符合提供发热诊疗的要求。很快，苏州的这个创新做法为长三角其他城市打开了思路，无锡、上海、温州、南京等地也开始改造核酸采样屋，这不仅缓解了二、三级医院的诊疗压力，还为发热病人提供了更便捷的诊疗服务。回望刚刚过去的这一年，外部的诸多不确定性始终影响着长三角地区，但是各种掣肘之下，也不乏这些倒逼而来的创新之举。面对困难，不盲从、不懈怠，从昨日的经验中汲取养分，用创新的方法来对抗迷惘，让问题成为改革的原动力，敢闯敢试、步履不停，这或许正是刚刚过去的这一年，给予未来的一些启示。

创新从何而来

2022年4月20日，陈双伟搬动铁砂网盒，将其放到特制的成型机上，拖动木质滚筒碾压茶叶，房间里充满着机器与茶叶碰撞后的“嘶啦”声，这是制作猴魁这种黄山特产茶叶的必备工序之一。陈双伟此前是黄山的一名导游，疫情影响下，黄山游客寥寥，已做了十多年导游的他暂时放下“小蜜蜂”话筒，客串起了采茶工。受去年上半年疫情冲击的影响，去年3—5月黄山旅游市场用“断崖式下跌”这个词来形容并不为过，最低时景区一天客流量不足百人，整个旅游链条上下游的人，都在突围与转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年清明节前后，毛峰和猴魁上市，春茶迎来全面开采，但当时受疫情影响，外省的采茶工进不了山，黄山市出现茶产业用工缺口。据当地媒体报道，毛峰、银毫采摘劳动力减少10%—20%，黄山区猴魁采摘用工缺口在30%左右。腾挪补位成了一个迫不得已的应急办法。去年3月24日，黄山市导游服务公司发布《黄山区采茶工招聘启事》，给有意愿的导游员提供采茶工的临时岗位，基本待遇为每天170元、包吃包住。陈双伟正是在这份招聘启事的召唤下临时“改行”。这不是个案。湖州市长兴县水口乡，民间称为“上海村”，往年清明假期前后能接待数万游客。因农家乐生意不好，去年采茶季，村里把农家乐从业者统计出来，动员他们加入采茶工队伍；在杭州市淳安县，品牌演出“千岛湖水之灵”的年轻演员们到茶叶基地，变身采茶工，帮助采摘鸠坑乡高山有机茶……这些长三角人有着像野草一样的柔软身段，把根深深扎进土里，只为了更好地生活下去。当黄山的陈双伟逐渐适应采茶工的工作时，苏州市相城区的苏州星华实业有限公司的工厂内，一辆大型卡车停在库房，工作人员正往车上装运各种货物。全部装载完毕后，大车将货物运至中转站集中消杀，随后立刻启程送往上海三立汇众汽车零部件有限公司。去年上半年疫情期间，位于上海的三立汇众处于封闭生产状态，虽然仍有不少订单，但总体数量锐减，加上苏州地区疫情防控政策十分严格，导致物流运输成本提高。为了解决上游供应的问题，三立汇众以工厂为转运点，安排周围5家企业都把货集中起来，再一起发往上海。如此一来，不仅小企业得以出货盈利，大企业也大幅减少了运输成本，而三立汇众也借此疏通了苏州地区的供货渠道。在长三角，不乏这样的故事：在遭遇困难时，总有人能够努力创造新条件，发现新契机，找到迂回的解题方法，在各种不确定性中寻找确定性，这也正是一个地区经济韧性的表现。

双向奔赴的合力

如果说个人的积极应变是勇气，那么多方的团结一致则是底气。面对压力，光有个人、企业的灵光一现往往还不够，还需要和时代洪流同频共振，才能汇聚出更强大的合力。去年6月，客户的一封邮件让宁波海曙沛甯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袁琳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客人通知需要到指定的印度供应商处去采购主标。主标作为服装中一个很小的辅料，虽然价值不高，但这是品牌的标识。袁琳根据经验判断，对方很可能正在为转移订单做准备。当时，下半年外贸服装订货季刚刚结束，另一个合作了近10年的核心客户突然将订单款式从往年近20款锐减到4款。两相佐证，袁琳忧心忡忡：“客户是不是要把我们公司从供应商名录里删除了？如果能和客户当面聊一聊就好了。”好在，不久后一个消息让袁琳放下了焦虑。去年6月20日，当听说宁波政府包机消息的瞬间，她第一时间报了名。7月10日22时许，袁琳乘坐东航MU7101客运包机航班抵达匈牙利布达佩斯李斯特·费伦茨国际机场，这是疫情发生以来，全国首趟以开拓市场为目的的商务往返包机，飞机上载着宁波、上海36家外贸企业代表以及宁波市商务局、外事办等工作人员。在之后的短短12天里，袁琳拿到了以往全年订单量的近1/3。好的公共政策不可能成于一夜之间，“无缝衔接”的背后是下情上达、多方努力以及协同攻坚。受疫情影响，不少长三角外贸人已经3年没有出国参展、拜访客户、开拓市场，主要靠线上交流。据宁波市商务局对全市年进出口额超千万美元的1982家企业监测，截至去年6月，在手出口订单同比下降的企业占比超四成，稳订单成为外贸最迫切的需求。6月13日，也就在袁琳报名的前一周，宁波抽调商务、公安、出入境、财政、外事、卫健、交通、机场、东航、文旅等部门及单位的骨干力量，成立涉外商务人员出境专班。各方通力协作，经历航点、航线、航班和护照、签证、邀请函等诸多坎坷，终于在7月10日发出全国首趟包机。之后，第二架、第三架……涉外商务包机接连起飞。随着疫情防控举措的优化调整，去年下半年，浙江多地商务部门密集组织商务包机；江苏的各个招商小分队走出国门，寻找订单；前不久，来自合肥、芜湖、滁州、马鞍山等市的企业代表也坐上了安徽省商务厅组织的“徽动全球”万企百团出海行动东航商务包机。与此同时，上海推出技术性贸易措施公共服务平台，帮助行业企业全面了解和应对国外技术性贸易措施，助力企业更好开拓海外市场；浙江提出加大国际海运物流纾困力度，增强信保支持……随着长三角各地稳外贸政策举措落地显效，市场主体信心得到提振，活力进一步释放。面对复杂经济形势，政府在短时间内迅速响应诉求，实现双向奔赴，这在长三角并不鲜见。去年3月，南京长江边的五马渡风景区，沿途多出来不少汽车商铺。摊主们敞着自家车子的后备厢，车前放了招牌，像是夜市，装扮和品类又更加新颖有趣。然而，在一个多月后，这种“野蛮生长”的商业形态就出现“危机”。在五马渡，随着规模扩大，后备厢市集有些失控了。一个萌芽初生的消费新业态，考验着一个城市的管理智慧。9月5日，南京市商务局、市市场监管局、市城管局、市文旅局、市公安局、市卫健委六部门联合印发《关于鼓励支持南京市汽车后备厢文化市集健康有序发展若干措施（试行）》，推出八条政策措施。南京成为全国首个发布鼓励支持汽车后备厢文化市集健康有序发展措施的城市。

不确定中的机遇

说起包机，宁波人记忆中的还有另一次同样轰动全国的外贸包机。2000年10月17日，宁波宁海县西店镇50家企业共计120余名农民企业家，包机奔赴第88届广交会。

当时，西店的产品以手电筒为主，主要通过义乌销往国内市场，技术门槛低，同质化竞争严重。看到这一形势，西店镇党委、政府作出决定：发展外向型经济，助推“泥腿子”企业走出去。

经过1个月的紧张筹备，包机顺利出行。包机这一世纪初的创举，为西店企业打开了国际市场。而一批后来的省级隐形冠军培育企业，均是在那次包机中完成了企业的广交会“首秀”。

回溯历史不难发现，实现历史转折的机遇往往就孕育在不确定性之中。2000年，中国即将进入WTO，当时中国正以更大的开放倒逼更深入的改革，而这一批农民企业家不怕听不懂外语，不惧国际竞争，依靠最朴素的发展愿望一头扑进国际贸易中。

现在，包机的条件早就与时俱进，不是飞往广州，而是直通国际市场，而企业在全球供应链、产业链的位置，也已经从中下端向中上端发展。问题是：以前那股千方百计、勇于创新的干劲还有没有变？

在过去一年，长三角周刊的记者见过这股干劲。

2022年1月，安徽芜湖干部何明晖在上海参加百日实训，刚到公司，他结结实实坐了大半个月的冷板凳。为了打破僵局，他看到有客商走进会议室，立刻找个空座坐下，边听边记录。靠着这股劲，他很快找到了工作的突破口。

2022年7月19日，黄山旅游生活号发布了一条短视频，内容是公司董事长章德辉长袍执扇，站在迎客松前，为黄山代言招揽游客。古装打扮的章德辉迅速出圈，当时直播间观看人数达到93.3万。

2022年8月23日，义乌全面恢复常态化疫情防控。早上9点不到，记者看到义乌国际商贸城一区东扩市场已是一片忙碌景象。几乎每家店铺门前都堆满了纸板箱与编织袋，店主和店员们埋头打包理货，甚少有人说话，唯有撕扯胶带时发出的尖利噪声此起彼伏。有门店负责人说：“家家户户都忙得不可开交。大家都在抢时间，要赶着把积压的订单发出去。”

2022年11月12日，在嘉善召开的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建设三周年工作现场会结束后，安徽省马鞍山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黄化锋迟迟不肯离开会场，他不停与人交流，并用手机拍下自己关心的会场细节，为的是把示范区的一些经验带回去。而在位于邻近南京市的省际毗邻地区新型功能区内，示范区的一些制度创新已经复制推广。

江苏苏州昆山开发区“操盘手”、“昆山之路”开拓者之一宣炳龙回忆，上世纪90年代，有台湾企业董事长被他带着跑来跑去，只看到一片荒地。“天上出太阳，地上水茫茫，你指着一个沙盘对我讲，将来这里会怎么样，我真当你是吹牛啊！但是，当时看到你两只眼睛亮亮的，说明你们有干劲。”事后，这位董事长告诉宣炳龙，他那种“亮亮的眼神”，是吸引公司投资的一大因素。

现在，义乌市场里撕扯胶带的声音、黄山茶厂里机器与茶叶碰撞后的“嘶啦”声、一架架从长三角出发的飞机轰鸣声，说不定也正汇聚成一种“亮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