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邓:一生一首歌,本可以成为另一个莱纳德·科恩

威利·邓:一生一首歌,本可以成为另一个莱纳德·科恩
2021年04月21日 11:23 澎湃新闻

原标题:威利·邓:一生一首歌,本可以成为另一个莱纳德·科恩

有一年考完试没事干,到图书馆专门挑画册看,翻到几本黑白的北美印第安人摄影集。照片摄于一百多年前,拍摄者和被摄者互相警觉。尽管如此,被拍摄者个个庄严神秘,身材匀称,很美。他们是白人流行病和屠杀的幸存者,北美土地上最后一批未被同化的原住民。外国人不大懂北美土地的历史,对印第安人的印象很肤浅。看到影集之前,北美印第安人不过是动画片里头羽夸张的酋长和电影里的长发牛仔,往往以勇武的配角形象登场,很快悲剧退场。

1968年,有个加拿大米克马克人威利·邓(Willie Dunn)写了一首关于北美印第安人衰落史的歌——《The Ballad of Crowfoot》。米克马克是加拿大东部沿海最大的印第安人部落,威利·邓虽是米克马克和苏格兰的混血后代,还长得越老越像白人,却更加认同自己的原住民身份。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威利已经在蒙特利尔的咖啡馆区小有名气。他出道很早,十年级辍学后做过火车餐车厨师,后来在那片区域开了一家音乐咖啡馆Totem Pole。威利·邓的偶像是美国那几位大名鼎鼎的抗议歌手——彼得·西格、伍迪·格斯里等等。跟随偶像,他自己写歌弹唱,得到CBC的注意。刚好那时候CBC国家电影局(National Film Board)成立了一个印第安电影小组,成员均为印第安原住民。威利·邓被招募入组后,和大家一起做了一件影响深远的事。

他们为《The Ballad of Crowfoot》配上北美印第安人的黑白相片、新闻剪报和少量影片。阴差阳错,这段影像成了加国第一支音乐录影带,不过,它在MV历史上的开拓角色远比不上在北美历史教育中的地位。一代一代的北美学生在课堂上观看这段十分钟的音乐录影带,看见真实印第安人的相貌,听见他们的故事,了解到这块土地上民族更替、此消彼长的故事。

《The Ballad of Crowfoot》是威利·邓流传最广的一首歌。它的副歌特别好听,“为何伤心?有何悲痛?或许明天会更好”,有一种魔力,每一遍都有细微的变化,听多少遍都不会厌倦。主歌是民谣叙事的体例,唱“黑脚人”(Blackfoot)部族领袖和他的部族从出生、斗争、轻信、疾病、饥饿终至后悔的民族史,与家园被蚕食、野牛遭屠戮的土地变化交织。

威利很擅长讲故事。他的歌都蛮悲伤的,里面个个主角都曾遭遇不幸。但无论多惨的故事,都能被他声音里的温暖冷静变成可以让人接受的事实。这是一种本事,不幸在威利的歌声中既自然又令人肃然起敬,隐隐散发出吸引人的气息。荷马写史诗也是这样,从头到尾就是一部死亡之书的《伊利亚特》把死亡变成得极其诱人。到后来,酒暗色的大海和“黑暗笼罩住眼睛”“命运升到辽阔天空”“精神和力量分散开”“沉入铜样的梦境”……(均指代死亡)浑然一体,改变了读者对暴力死亡的看法。

早年威利和乐队巡演,《The Ballad of Crowfoot》是必唱曲目。他有一个习惯,把吉他当手鼓用,弹出连绵不绝的节奏。这首歌经常越唱越长,半小时也没问题,唱到乐队成员进入化境,台下观众恍惚出神。常常有人落泪。

最近出版了一张威利·邓的作品集,他最好的歌基本都收录在里面。威利本人2013年就去世了,作品集是他的资深歌迷凯文·豪威斯帮他出的,光收集作品就花了八年,包括在跳蚤市场、旧书店和碟店搜寻威利的痕迹。豪威斯上世纪九十年代在英语课上第一次看到《The Ballad of Crowfoot》,深深着迷。他成长的年代威利·邓已近销声匿迹。电台DJ偶尔放放他的老歌还会收到听众来信,询问这位歌手的近况,还会不会演出。

威利的起点很高。可贵的是他并不是那种起点即高点,之后一路下降的音乐人。凯文·豪威斯为他出版的这部作品集《Creation Never Sleeps, Creation Never Dies》总共22首歌,首首经典,《Pitchfork》打了8.7的高分。不过也只有《Pitchfork》《纽约时报》等少数媒体对它感兴趣,照理会喜欢他的英国媒体毫无动静,大概是因为威利·邓的脾气太坏,得罪了英国人。一部纪录片拍下他对伊丽莎白二世的不敬。当年女王访问温哥华,威利当面告诉她:“我们不再是你的孩子。”

他的脾气还在很多地方拖了后腿,最终导致他的过早沉寂。哥伦比亚唱片很早就想签他,把他打造成反叛牛仔,他拒绝了。美国乡村音乐大拿格兰·坎贝尔(Glen Campbell)加入威利的巡演队伍,那趟巡演本来很有希望打开他的音乐事业。偏偏威利看不惯这群“虚伪做作”的巡演伙伴,砸吉他抗议,巡演也没做起来。

他一共只出了四张专辑:1971年的同名首张专辑,一年后重新录制的慈善版本,以及两张八十年代更实验的专辑

错过七十年代之后,威利·邓失去进入主流视野的最佳机会。不知道他本人是否后悔莽撞,还是坦然拥抱这身反骨的代价。音乐人之外,威利的另一个身份是社会运动者,这个身份他保持终身,直到72岁时因癌症去世。这份工作的主要内容是和人打交道。作为回报,这些人纷纷跑进他的歌里。离家出走的小男孩查理变成《查理》里的主角,永远走在夜色中,走了四十公里,还剩六百公里。谁也不知道这个失踪男孩的目的地是哪里,受何种力量的吸引像动物一样长途迁徙。

这部作品集的名字出自竖琴掠过的《The Carver》,“创造呼吸空气/风起了/创造永无睡眠/创造永不消亡”。老艺术家把海洋和雾气笼罩的大地景色收入眼中,把树在秋天尽头的色彩和一百万朵花的色彩溶成一种色彩。

《Broker》从幽暗的典当行出发来到新世界。穿长袍的牧师、新学校和跑满汽车的大桥组成的闪亮新世界“拓宽了时间的维度”,但威利话锋一转,告诫听歌的人,“如果拆掉基础,大桥将会倒塌,倾入底下的火海”。

《Crazy Horse》唱的是另一位印第安首领,遭出卖而死的夏延族首领“疯马”。威利大部分的歌都很短,这首歌也只有短短三分多钟,笔意飞驰,很有老电影的画面感。疯马只是一枚淡淡的影子,保持英勇姿态,在他身后是被鲜血染红的沙溪和沙希托河。那场著名的屠杀留下印度安人横陈零散的肢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不再唱个的小姐妹/七个八个九个十个不再跳舞的小男孩”,现在你知道恐怖童谣是怎么来的了。

整张作品集,或者说威利·邓一生的歌,都是一首歌的变奏。他尝试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唱印第安人的故事,以近乎偏执的热情把自己的才华投入其中。聪明的音乐经纪人会劝他不要这么干。世界那么大,为什么非要盯着印第安人的故事不放。失败者的歌偶尔写写就好,一首《The Ballad of Crowfoot》已足够。接下来,如果威利能像莱纳德·科恩一样去写情歌,当情种,临渊而立地谱写神秘与死亡,一定会有很多拥趸。

但他写了一首又一首失败者的歌,另一首更加激烈的代表作《I Pity the Country》冒犯了很多人。威利把自己对这个国度的怜悯直白地写进歌里,罗列“基于恨意而生的人民,撒谎者和只懂买买买的人,瞎了眼的新闻界……”种种不堪。他也不想想,七十年代抗议民谣的风头过后,谁还愿意去听这种苦大仇深的歌?尽管其实这些歌都很美,威利是写旋律的好手,我最早点开这张专辑的时候根本没管这个人在唱什么。

看图,看看他毕生歌唱的是些什么样的人。以下截图来自《The Ballad of Crowfoot》MV,歌在流媒体平台上可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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