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防控中“抢眼”的第三方医检，未来如何与公立医院检验科竞合发展？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唐唯珂 广州报道

　　21日，据“平安北京”公众号发布消息，针对媒体报道、市民关注的“朴石医学检验实验室”问题，卫健部门已吊销该实验室《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市场监管部门已立案查处。根据卫健部门移送的案件线索，公安机关以涉嫌妨害传染病防治罪立案侦查，对实验室实际控制人周某某（男，38岁）、法定代表人武某某（男，37岁）等6人，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案件正在进一步工作中。

　　随后，在5月23日的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发布会上，国家卫健委医政医管局监察专员郭燕红表示，进一步加大对核酸检测机构的监督检查力度，特别强调要依法执业，严格检测质量，对违法违规行为，坚决进行严肃查处，并在全国进行通报。

　　随着国内各地推行常态化核酸检测措施、大城市开建15分钟步行核酸“采样圈”，目前北京、上海等多地已表示要加强对核酸检测机构的监管。

　　常态化疫情防控中，第三方医学检测机构为何成为焦点？其与公立医院检验科之间有何不同？又存在何种竞合关系？

　　实际上，长久以来检验科是公立医院里传统的“黄金科室”，但随着医改的深化、全国各地医院检验项目收费标准的下调，公立医院检验科盈利能力下降，部分公立医院的医学检验业务逐渐流出。

　　而作为医学诊断市场专业化分工的产物，第三方医学检验机构以自身精准多样的医学检验服务、规模化的经营优势在医学检验领域脱颖而出，但同样面临着更多市场经营性考验的挑战。

　　在我国，第三方医学检验机构绕不开的合作对象就是公立医院，双方在业务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在新局面之下，未来公立医院和第三方医学检验机构关系又会如何发展？整个检验行业的发展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各级公立医院医学实验室差距大

　　公立医院是我国医疗服务的主体力量，但各级医院检验科提供的医疗服务却迥然不同。一级医院在医疗设施、检验项目与诊断水平上与三级医院相比仍有差距。

　　医学检验是以提供人类疾病诊断、管理、预防和治疗或健康评估的相关信息为目的，对来自人体的标本进行临床试验，包括临床血液与体液、化学、免疫、寄生生物、病理检验等，并出具检验结果。

　　2019年，由国家卫生健康委临床检验中心组织全国31个省份临床检验中心同步开展调查，涉及9966家医疗机构。调查发现，各级公立医院实验室面积、仪器设备、人力资源和检验项目相差甚大。

　　华南某三甲医院检验科医生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不同区域的检验科实力相差巨大，跟检验科的特殊性，前期设备的巨大采购金额密不可分。对于一线大三甲来说，愿意高投入去自己建检验科，但是对于其他下沉城市来说没有资金支持。”

　　公立医疗机构中，三级医院检验科实验室面积总体中位数为1000平方米，设备总值总体中位数为1300万元，实验室人员总体中位数为30，检验项目为297；二级医院对应数值分别为350平方米、400万元、13人和165项；其他等级医院仅为60平方米、78万元、6人和46项。

　　宽敞的实验室空间、合理的设备配置、专业的人员和技术，是开展医学检验的先决条件。但基层医院受限于自身条件，往往没有能力购买先进的大型检验仪器，也无力掌握先进的技术。

　　同时，我国优质公立医疗资源高度集中。在复旦大学医院管理研究所发布的《2020年度中国医院排行榜》中，北京上榜23所、上海上榜19所、广州上榜9所，三个一线城市占据了“半壁江山”，剩下也大多集中在一线或省会城市。

　　医疗资源分布的地区差异也意味着，一二线城市公立医院检验科所提供的医疗服务水平远高于三四线城市公立医院。

　　公立医院中的检验科医生也面临着薪资低、晋升难的尴尬处境。

　　据《2021年度中国医院薪酬调研报告》显示，检验科的平均薪酬水平是19.43万元，在所有科室中排名倒数第三。

　　在2019年国家卫健委临床检验中心组织的调查中，89.3%的实验室人员专业背景为医学检验。但是，医学检验专业从2012年开始没法考执业医师证。国家卫健委颁布的《医师资格考试报名资格规定（2014版）》中提出：“医学检验（仅限2012年12月31日以前入学）专业本科学历，作为报考临床类别执业医师资格考试的学历依据。”

　　缺少执业医师资格证的医学检验专业人才没有处方权，进入医院只能从事技术岗，没法从事医师岗。

　　面对这样的境遇，有些检验科医生依赖实验室检验项目，收取“灰色收入”，难以监管。

　　第三方医学检验崛起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第三方医学检验得到高速发展，而更重要的是第三方医检的发展也离不开政策的助力。

　　近年来，从“三医”联动到分级诊疗，从抗癌药降价到“指尖问诊”，医改的深化，让政策红利不断释放，催生着第三方医学检验行业迅速成长。

　　2009年医改政策的春风，让第三方医学检验行业走进阳光；2013年，《国务院关于促进健康服务业发展的若干意见》公布，第三方医学检验第一次上升到国家政策层面；2018年发布的《关于进一步改革完善医疗机构、医师审批工作的通知》提出，医疗机构可以委托独立设置的医学检验实验室提供医学检验服务。

　　新冠疫情影响下，国家也多次下发文件强调引入第三方医学检验力量。

　　2020年1月22日，国家卫健委办公厅发出《关于医疗机构开展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有关要求的通知》，明确“各省可以购买服务的方式，与具备条件的第三方检测机构合作开展检测”。

　　2020年12月29日，国家卫健委等八部门联合印发《关于进一步规范医疗行为促进合理医疗检查的指导意见》，鼓励有条件的地区按照标准独立设置医学影像中心、医学检验中心、病理诊断中心，并统一纳入卫生健康部门医疗质量控制体系，为区域内医疗机构提供检查服务，实现资源共享。

　　一方面，相比于一般医疗机构，第三方医学实验室能够提供更多的检验项目，尤其是一些罕见病的检验，作为医院检验的补充。

　　2022年4月20日，结合生物医药产业下一阶段发展需求，广州市印发《广州市加快推进医学检验产业集群发展实施方案》，提出“十四五”期间，广州将力争打造千亿级医学检验产业集群，培育3-5家百亿级创新型龙头企业及一批细分领域冠军企业，全面提高体外诊断产品的创新研发水平与医学检验服务水平，建设医学检验产业高地。

　　第三方检验机构主要的检测项目分为普检和特检，普检包括血液化学、尿液分析等检验科常见的检查项目，特检包括临床免疫学检测、临床化学检测、临床分子生物学检测、病理学检测等。普检的检测项目一般1000项基本可以覆盖，特检的检测项目一般在2000项以上。

　　另一方面，第三方医学实验室能够发挥集中采购试剂设备、集中检验的规模优势，降低检验成本。

　　一般医疗机构在癌症、免疫学、毒理学等高端检测项目上的检验需求少，且配套设备成本高、耗时长、操作复杂、过程繁琐。而第三方检验机构通常与上游检验试剂和设备生产商建立合作关系，大批量的试剂和设备采购让他们具有更强的议价能力，降低采购成本。同时，第三方医疗检验机构将同类的样本集中检验，不仅可以降低单次检验成本，还提高了医学资源的利用效率。

　　此外，不少第三方医学检验还自主搭建医疗生物标本冷链物流体系，成为核酸检测物流配送的主力军，也为未来推广常态化业务奠定基础。

　　近日，国家医保局办公室、国务院应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联防联控机制医疗救治组印发《关于进一步降低新冠病毒核酸检测和抗原检测价格的通知》，要求各地在6月10日前将新冠病毒核酸检测单人单检降至不高于每人份16元，多人混检降至不高于每人份5元。

　　此前即有公立医院检验科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坦言，实际上对于部分公立医院来说如果大规模核酸检测不上量，在目前价格一降再降的情况下。对医院来说，无论是试剂、人员、以及后端管理的投入，各个层面的成本相比只做医学检验的第三方医学检验来说，必然没有优势。一方面，既是公立医院本身性质决定的，另一方面也是市场规律作用的结果。

　　双方未来如何竞合发展？

　　但对于公立医院和第三方医检机构之间的关系，华南某行业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疫情发生时，第三方医检补充到核酸检测服务中，发挥了作用也引起了注意。但是从未来检验检测行业总体发展层面来看，公立医疗体系一定是主体，第三方医检需要思考如何更好地成为辅助公立医院的合作机构，建立信任的合作关系。”

　　前述检验科医生也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未来的发展空间是探寻合作模式，一线城市大三甲的检验科实力雄厚，但是对于广大下沉市场来说，检验作为前端，设备人员投入大，怎么调动第三方医检的积极性，实现效率最大化对行业来说意义也很大。

　　对比公立医院检验科，第三方医检优势体现在，由于规模的形成可能会进行有效的成本控制；由于独立医学检验实验室的机构规模大，因此检验的种类比医院检验科多。

　　第四军医大学附属西京医院全军临床检验医学中心主任郝晓柯此前就指出过，一般的公立医院是700到800多的项目，有些大型的诊断公司可以达到2000项以上，这是我们公立医院没有办法比拟的。在美国和日本，独立实验室的检测项目已经达到了4000项以上。

　　优势互补可以体现在例如有一些液质检测，需要分析化学人才，这在公立医院很难做到；有一些分子检测中心，像工厂流水线一样进行操作，效率高、出错率小，医院还做不到；对于一些成本很高的仪器，医院是否一定要购置做到大而全。特别对于基层医院检验科检测项目少，响应速度慢，检测成本高，重复投入等等都是基层医院检验科存在的弊病。而对于独立实验室来讲有其优势，因此独立实验室在分级诊疗推进过程中有很大的空间。

　　在独立医学检验市场发展成熟的欧美国家，第三方医学实验室的专业性服务减少了中小机构的经营成本，标准化、规范化的服务有助于优化公立医院的资源配置，成为发达国家临床医学检验的主要方向。

　　检验服务外包之后，原来只能在三甲医院做的检验，基层医院也能提供。对患者来说，在家门口就可以解决各种检验问题，获得了方便；对基层医院来说，服务项目多了，为患者解决的问题多了，原来舍近求远的患者也逐渐回到了乡镇卫生院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当然，第三方检验发展非常迅速，但是在发展的过程中会暴露出很多问题，比如质量问题，比如无序的竞争问题，低价的互相打压，这种情况都在行业内屡有出现。

　　相比之下，公立医院检验科基本不存在内耗，而第三方医学检验机构，由于企业的属性和盈利的需求，在销售考核、财务核算和生产之间长期是一种矛盾状态。

　　且医学检验不是制式的成品化产品，是一种即时生产的服务，对生产部门的要求比医院更高，尤其是长期以零散项目为主的企业，对技术人员的能力要求更高，而大型公立医院的业务量庞大，仪器设备的更新都很及时，硬件设备上也会占据优势。

　　在第三方医检的赛道上，即使是有深厚的资本扶持，在硬件、软件和技术上短暂形成的优于公立医院的优势，如果不能利用优势，在短期内打造可长期稳定发展的项目，形成稳定的现金流，后续发展同样也会存在潜在问题。

　　在这样的竞争合作的基础之下，对洗牌加速下的第三方医疗检测行业，也是机遇与挑战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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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何中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