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商业的平衡 上海SOHO口水中漂荡

　　莫干山路50号艺术仓库的租金上涨了，涨价方的行为意外地激怒了一家有新鸿基背景的公司。在这场错综复杂的商业之争中，上海“苏荷”可能命有不保。

　　外滩记者 吴学军/报道

　　“我现在根本不敢投资装修我的工作室，”青年画家史建苦笑着对记者说，“搞得 不好，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酒吧老板，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

　　2004年7月以来，租金即将上涨的消息在莫干山路50号的艺术家群体中迅速传播。史建的直觉是：好日子看来要到头了。

　　同史建一样陷入苦恼的还有40多位国内外艺术工作者。2000年以来，他们因为看中这里宽敞的空间和廉价的租金，纷纷入驻开办工作室或画廊。由于媒体的报道，这里成了与北京798一样著名的上海“苏荷(SOHO)”区。

　　因为担心厂房将被拆，画家们与出租方上海春明粗纺厂的租赁合同实行的是两年一签制。到今年7月，大多数合同将面临续签问题。他们表示，如果租金涨得离谱，就只能选择搬走。“也许艺术家生来就像吉普赛人一样注定漂泊吧！”史建自嘲道。

　　“有的仓库租金涨了一倍多，现在每平米一天租金最高达一元多。”一位画家愤愤不平地对记者说。

　　出租方：房租当然也得涨

　　“周围的房价在飙升，我们的房租当然也得涨。”上海春明粗纺厂副厂长曾维臣向记者坦言，“企业要发展，需要不断投资，租金肯定要适当上涨。大浪淘沙，进驻的艺术家水平也是参差不齐，总有会被淘汰的。”

　　上海春明粗纺厂厂房近一半始建于1938年左右，前身是民国青岛华新纱厂。1999年底停产，目前该厂共有50余间厂房出租给艺术家们，每年的租金已达500万元。

　　曾维臣表示，工厂希望引进不同层次的画家，大的厂房留给一些跟艺术相关的设计公司，跟文化艺术类相关的文化产业也希望适当地引进。

　　他透露，目前厂方已经委托上海城投公司进行规划、设计，要求将莫干山路艺术仓库的内涵与外延进行有机的结合，显露出历史的本来面目；同时还准备修建一家纺织博物馆。香港和法国等地的一些投资者表示愿意参与进来。

　　该厂厂长杨幼飘说，已经与上级部门上海纺控集团达成共识，希望能把艺术仓库做大做强，“我们与苏州河整治办和重大建设工程办公室都沟通过，国外一些基金会表示愿意投资参与规划改造，发展这块地是我们的长远规划。”

　　新鸿基：一只大黄雀

　　莫干山路地块位于上海市普陀区苏州河的南岸，东到长寿路桥，西至昌化路桥，苏州河在此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形成一个三角地带。随着苏州河水波色渐清，眼明手快的房产商早已蜂拥而至。

　　该地块上，除了上海春明粗纺厂外，还有上海面粉公司等一大批老企业。如今，其他的公司都已经搬迁，只剩下上海春明粗纺厂内还保留着成片的仓库和几栋被列入上海市市级历史保护建筑名单的旧厂房。

　　知情人士透露，早在几年前，一家很有来头的公司就已经向普陀区政府支付了两三亿元土地转让金，取得莫干山地块的开发权。就是这家公司现在在真正左右着上海“苏荷”区的命运，而上海春明粗纺厂至多只是正式公开出现在艺术家们面前的“一只螳螂”。

　　经记者调查获知，这家所谓很有来头的公司名为上海凯旋门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是天安中国投资有限公司的附属企业，而天安中国投资有限公司的前身是新鸿基有限公司中国部，目前新鸿基是天安中国投资有限公司的大股东之一。

　　凯旋门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邵德鸣向记者证实，该公司确属天安中国投资有限公司的附属企业，公司已经向普陀区政府付了钱，整个莫干山地块将建成一块亲水型公共绿地，集休闲、娱乐、商务等于一体，工程已被列为上海市重大建设工程项目之一。

　　他还告诉记者，今年5月，上海市政府相关部门在普陀区建委开协调会，上海市重大工程建设办公室表示整块地段必须动迁。

　　邵德鸣透露，他们在和粗纺厂上级部门上海纺织控股谈判时已经确定了拆迁补偿标准：凯旋门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每年向上海粗纺厂支付500万元，连续支付4到5年，500万的标准是根据粗纺厂当前租金年收入确定的。“现在他们不但不搬，反而还上涨租金，就是想增加谈判的筹码，提高补偿标准。”上海春明粗纺厂长杨幼飘针锋相对：“我们就是想专心搞文化产业，把这个地方建成一个文化艺术区域。我们的规模在壮大，不缺这个钱。”

　　杨幼飘透露，普陀区政府曾派区规划局来工厂调研，有关官员表示这块地已经卖掉，厂房必须拆除，杨厂长当即反驳道，产权证还在我们保险柜里，你们怎么说卖就卖了呢？

　　拆保之争

　　邵德鸣告诉记者，粗纺厂列举不拆的理由无非有三点：一是属保护建筑，二是有画家在里面，三是要解决下岗工人问题。

　　对此邵德鸣阐述了他的观点：优秀历史建筑的确认有法律规定，不是说业主想保护就保护。“上海这样的厂太多了，如果这个都要保护，那上海不要搞经济建设了。”

　　对于画家问题，“什么地方都可以画呀？如果硬要呆在这边，我给你造一栋楼让画家画画，看厂方还愿意租给画家否。画家自身被利用了还不知道。”

　　下岗工人问题应该由粗纺厂上级上海纺织控股解决。

　　据调查，上海市政府每5年向社会公布一次历史保护建筑。但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在今年即将公布的第4批保护建筑名单中，莫干山路50号的近现代工业厂房不在其中。

　　“我们不急，政府在和粗纺厂谈，如果不拆，那就把钱退给我们走人，我们很坦然，政府比我们急。”邵德鸣话语之中充满了自信。

　　杨幼飘说：“我们保留这片建筑，将其整体规划成文化艺术区，就是让画家进来。退一步讲，即使现在要拆迁这些老厂房，也得首先得过《上海市房屋拆迁条例》有关规定这一关。”

　　邵德鸣说，上海市政府5年前就把这块地规划好了，做这个项目完全是做品牌，不准备赚钱，普陀区政府承诺会在其他地方作出补偿。

　　杨幼飘最后表示：“不管有什么好的想法，这块地的命运，最后一锤还得由政府决定。”

　　背景资料：天安集团在上海

　　上海是天安集团华东区的总部所在地。位于外滩延安东路的联谊大厦、浦东中央公园板块的“天安花园”、北苏州河路的河滨豪园皆为该集团开发。

　　天安集团目前已在开发实施阶段的有位于南京西路的甲级写字楼天安中心，位于松江佘山的天安别墅，位于黄桦路的嘉富丽苑等。另外还有漕宝路、莫干山路等地块正在紧锣密鼓的规划中。

　　政府如何平衡艺术与商业

　　整个城市对亚文化建设没有统一规划，没有机制保障，使得艺术仓库要么成为社会的异己力量，要么简单地融入到商业社会中来。

　　一个城市应该有点灰尘，这才叫自然，所以希望政府有所管，有所不管。

　　如果真有一天商业盛气凌人，没有艺术可言，走人就是。

　　于长江(北大学者)：中国社会结构没能预设一块空间，可以让艺术家自由创作，这也反映出城市社会发展中不成熟的一面。整个城市对亚文化建设没有统一规划，没有机制保障，使得艺术仓库要么成为社会的异己力量，要么简单地融入到商业社会中来。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的力量使得艺术仓库不得不商业化和市场化。几个画家是难以顶住资本力量的，是否可以考虑让艺术仓库走旅游、休闲的发展道路。

　　张恩利(画家)：从艺术自然发展来看，莫干山艺术仓库目前的状态最好。如果完全让市场说话，可能无法维持以艺术为主线的发展道路。我们只是艺术家，不可能做超出自己范围的事情。要保证艺术仓库的原汁原味，可能还得依靠政府行为。但是一个城市应该有点灰尘，这才叫自然，所以希望政府有所管，有所不管。

　　李樑(莫干山50号东廊艺术经理)：既然中国建立的是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那要保证艺术仓库发展不变味，只有政府能够做到。政府进行适当调控，有效控制商业企业的入驻。另一种方式就是哪个实业家买下这块地的使用权，无偿地或者以较低成本提供给艺术家们自由创作。

　　韩妤齐(画家，上海应用技术学院副教授)：解决之道在于沟通。艺术家与政府，产权方和其他商业力量都需要加强沟通，消除分歧。

　　薛松(画家)：保持现在这种原生态最好，一切让市场说话为好，政府管理是好事。如果真有一天商业盛气凌人，没有艺术可言，走人就是。

　　张松(同济大学副教授)：艺术家希望保持清净的创造空间可以理解，但也不能完全脱离政府。从长远来看，艺术仓库的健康发展，需要政府配套设施建设服务，而且政府规划并不一定就是按主流创作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