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欧洲工商管理学院副院长Peter Zemsky
欧洲工商管理学院(INSEAD)常务副院长、战略学教授Peter Zemsky认为,数字化革命已经持续了十多年。在这场变革中,赢家始终是大型科技公司。 [详细]
近年来,随着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数字技术的崛起,众多企业已全面身处数字化经济。全球知名机构IDC调查结果显示,到2018年,全球1000 强企业中的 67%、中国1000 强企业中的50%都将把数字化转型作为企业的战略核心。对于传统企业,尤其是传统的中小企业而言,数字化转型已经不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生死攸关的必答题。
Peter Zemsky——欧洲工商管理学院(INSEAD)常务副院长、战略学教授认为,数字化革命已经持续了十多年。在这场变革中,赢家始终是大型科技公司,诸如谷歌、Facebook、阿里巴巴、腾讯等。他们不仅拥有软硬件能力,还能围绕客户开展创新。
云计算的广泛应用为现代企业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精准用户画像在更好满足客户需求的同时,也为企业带来了可观的收益。但与此同时,如何确保数据安全、保护客户隐私,也成为日渐突出的问题。在Peter Zemsky看来,互联网时代下,客户数据变得越来越重要。一家企业如果赋予安全团队过大的权力,他们就很难进行创新和推出新产品。在这个过程中,关键是要作出平衡与取舍。
值得注意的是,数字化转型虽然让企业升级换代,但也在客观上让部分工作岗位消失。
Peter Zemsky认为,总的来说,即使有关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的讨论甚嚣尘上,但如果仔细分析下,实际上它们的应用范围比人们原来想象的要小得多。事实上,这些技术应用于教育和医疗保健等大型行业的过程非常缓慢。与此同时,除了部分岗位消失,数字化经济也创造了很多新的就业机会。未来,大家看到更多的将是人工与智能的“混搭”。
主持人:市场调研机构IDC报告显示,数字化转型已成为当前所有企业应对这些挑战的主要战略。在中国1000强企业中,接近50%都将把数字化转型作为企业的战略核心。那么,数字化转型意味着什么?主要包括哪些内容?你能否给我们详细介绍一下?
Peter Zemsky:不管我走到哪里,无论是奥斯陆、西班牙,还是中国,数字化转型都已成为当今企业领导者所面临的重要问题,这种趋势令人赞叹不已。我认为这基本上是一场巨大的冲击波,伴随着另一场工业革命而来,即数字化工业革命。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中,制造业变得非常便宜,同时还有了电,而我们今天的生活则是围绕信息展开,无论是操控、计算或存储信息,还是信息传输,都变得极为便宜。
这样一来,我们需要重新思考如此多不同的业务部门,甚至是国家竞争力。
主持人:中国有许许多多的中小企业,他们应该采取哪些措施来应对这种挑战?如何完成数字化转型?
Peter Zemsky:首先,我认为要弄清楚数字化转型意味着什么,这一点很重要。既然数字化转型已经持续了十年或更长时间,这种趋势开始变得非常清楚了。然后我们就可以探讨中小企业面临的特殊挑战了。
我们看到的情况是,在过去十年间,这场数字化工业革命的赢家始终是大型科技公司,无论是谷歌、Facebook,还是阿里巴巴、腾讯。所以,我们当前看到的情况是,传统企业和小公司试图弄清楚是什么原因让阿里巴巴、腾讯及苹果如此成功?他们成功的秘诀是什么,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有几件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
第一个是硬件,所有计算机硬件现在都非常便宜。重要的是,你拥有强大的软件能力,不仅仅是某一种软件功能,现代的软件是基于云开发出来的软件。很明显,任何想要在数字世界取得成功的公司,都需要建立这些能力。但这不仅仅事关技术。我认为,有时人们会犯错误,特别是那些具有更多工程背景的人,他们的错误在于过于看重技术本身。这些大型科技公司的另一个工作重心是围绕客户展开创新。
在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是由苹果公司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改变的。他多次强调说,重要的不是技术,而是从真正了解客户问题开始,然后弄清楚如何使用技术来真正解决这些问题。
我的意思是,让大型或中型公司擅长做软件,掌握相关科技知识,将其与那些了解业务和客户的人联系起来。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是一个重要挑战,也是当今数字化转型的关键。
主持人:你提到了云技术,但对于中型企业来说,他们没有相关资源或人力资源来支撑如此庞大的项目。
Peter Zemsky:在一个基于软件的世界,部分挑战在于规模很重要。为什么整个中国今天在技术方面表现非常好呢?原因就在于市场的规模,在于已经完成数字化的客户数量。
这使得这些大型科技公司占据市场主导地位。所以,你说得特别对,对于中小型企业来说,真正的危险是他们没有规模。有时候,他们可能很幸运,在他们能够提前行动并建立起规模的某些领域发现了机遇。
但通常情况下并非如此。因此,他们需要强大的协作能力,需要与能够为他们带来规模的人合作。合作是如此的重要,可能会成为数字化转型道路上的第三个关键部分。但是,有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正在形成,以支持中小型企业。许多大型科技公司争相提供基于云的服务,你必须能够利用这种资源。举例来说,如果你正努力做成某件事,就需要具有涉及大数据和机器学习的尖端技术。如果你无法获得人才,那么能与谁合作呢?
大型科技公司,还是小型创业公司呢?这种合作的能力在两个方面显得至关重要,一是解决缺乏规模带来的问题,二是帮助你迅速发展起来。通常情况下,你没有时间去创建执行现代数字化策略所需要的一切能力。
主持人:在互联网时代,客户数据变得越来越重要。 中国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客户数据的安全问题更应该被企业所重视。要修复这样的问题,往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不久以前,Facebook泄露了8700万用户的数据,被一家颇具争议的政治数据分析公司不恰当地获取了。这件事非常具有争议。说到数据安全,你认为企业应该采取哪些措施来保护客户隐私呢?
Peter Zemsky:我们观察到的情况是,在大数据时代,数据可以带来竞争优势,很大程度上就是得益于这些突破以及机器学习,当然了,赢得客户信任至关重要。因此,正如你所说,企业越来越需要思考如何解决安全问题。
同样,如果你管理这些企业,需要对利弊作出权衡。如果你过分关注安全,就很难进行创新。今天,顶尖公司面临的一个挑战就是达到这种平衡。
主持人:如何达到这种平衡?
Peter Zemsky:如果你赋予安全团队过大的权力,他们就很难进行创新,很难推出新产品,我们知道这些也是带来竞争优势的东西。作为战略学教授,我觉得这很有意思,因为策略在今天并不是简单的决策,而是事关如何作出取舍。
我应该专注于区块链吗?我应该专注于机器学习吗?我无法做到面面俱到。我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怎样才能做到足够的安全?我不想冒着声誉受损的风险,但又如何能让我的团队具有一些灵活性,来尝试新鲜事物呢?
主持人:下一个问题,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移动支付产业更为活跃,比如微信和支付宝。你认为移动支付产业会成为中国数字化转型道路上的助力工具吗?
Peter Zemsky:移动支付也是让中国成为当今数字化领域真正领导者的关键因素之一。同样,一切促进创新和推动数据生成的东西都非常强大。
除此之外,中国还有一个特殊情况,即信用卡支付基础设施并不发达,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移动支付得以快速发展,而且变得非常强大。我再次认为,这增加了中国的活力和创新力。
不过,我对中国企业借助支付手段开拓海外市场的能力不太乐观,原因有两个。一是国际上现有支付基础设施更加完善。二是进军这些市场的难度非常大,特别是在没有当地企业参与的情况下。
因此,我认为支付宝之类的移动支付应用要进入成熟市场,将是一件颇具挑战性的事情。当然了,在支付技术欠发达的发展中国家,它们可能会有更大的潜力,比如印度尼西亚、菲律宾这样的亚洲国家,以及符合“一带一路”倡议的非洲国家,你可以进入那些国家,帮助他们获得快速发展。
主持人:你认为移动支付的发展非常迅速吗?你是否认为移动支付存在潜在风险?
Peter Zemsky:支付总是存在风险,但是我认为在这个领域,一些最聪明的人正在做那些系统。数字安全领域始终存在着拉锯战,即试图入侵系统的人与试图保护系统的人之间的斗争。但最终,大型科技集团和监管机构都非常看重支付,这个领域的发展势头很不错,所以我认为即使发生一些系统遭入侵的事件,系统也会找到自愈方法并解决这个问题。
主持人:你谈到了科技与改革,我们还应该注意的一件事是失业率。你可能知道,随着科技的发展和数字化转型,许多人将面临下岗的风险。他们应该怎么做?对于解决失业问题,你有哪些建议?
Peter Zemsky:首先,我们需要回过头来思考会有多少工作岗位消失以及何时消失。从根本上说,人们的担忧是有理由的,因为很显然技术已经并将导致一些工作岗位的消失。与此同时,对于这场变革的波及范围,特别是它的传播速度,目前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请记住,过去我们就曾看到过工作岗位的大量消失,其中大多数就业都是在农业被破坏的。在许多国家,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口超过90%。这些工作遭到破坏,他们随后进入制造业,在制造业的就业被慢慢破坏后,他们又转向服务业。
因此,我们不能假定下一轮技术变革必将导致大规模失业。
总的来说,即使有关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的讨论甚嚣尘上,但如果你仔细分析一下,实际上它们的应用范围比人们原来想象的要小得多。这些技术应用于教育和医疗保健等大型行业的过程非常缓慢。这是我的一个看法。
我认为,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有时间适应这种变化。有些行业肯定会受到冲击,例如在呼叫中心以及银行系统工作的人。我在这里的主要建议是,作为个人或公司和政府,应该致力于让人掌握学习能力,对吧?关键在于即便发生所有这些变化,它们也在创造新的就业机会。
主持人:创造了哪些新的就业机会?
Peter Zemsky:什么样的就业机会?举例来说,如果你想置身这些数据丰富的新世界,就需要从事大量工作来创建系统、软件,以及可以做到这些的数据系统。
通常情况下,还需要做大量工作来向客户进行解释。我们将要看到的很多东西都是“混搭”(hybrid)。
我举一个非常具体的例子。以前,我们对拥有全自动智能助手兴奋不已,如果我需要提前安排与你见面,看一看电子邮件及类似产品上的记录即可,更为神奇的是,人工智能会安排好与你的见面。但现实情况是,这项技术只是刚刚好,完成的任务大概只是你预期的一半。因此,如果你看一下此类应用,事实上,你还需要很多人从事这项工作。
当然,接下来做这项工作的人会回复电子邮件,创建数据,机器学习从中获取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项工作的自动化程度可能越来越高。
但是,你会发现有些工作岗位是提前创造出来的。我们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工作岗位被破坏,又有多少工作岗位被创造出来。但如果你身边有人思想很灵活,而且能够抓住这些新的工作机会,他们会越变越好。
主持人:你的意思是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创造出新的就业机会。但改变并不是一蹴而就,我们需要时间来适应这种改变。你知道,中国人口众多,是世界上人口第一大国,其中大部分从事农业生产。他们该怎么办?有些人可能年老体衰,有些人可能没有学习新事物的知识。
Peter Zemsky:考虑到这种剧变,我认为重要的是,社会需要照顾一些落伍的人。事实上,假设你认识一位五十岁的出租车司机,可能需要花费大量精力,才能让此人适应新的经济形态,所以重点要放在他们的孩子、也就是下一代人身上。
请记住,技术只会让我们更加富裕。总体而言,即便实现了部分工作的自动化,我们仍需要乘坐出租车,仍需要工厂生产各种商品。我们只需找到合适的机制,去分享这种东西,去照顾一些落伍的人,并专注于激励下一代为即将出现的新工作做好准备。
主持人:欧洲国家还是美国,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吗?应积极面对技术变革 变就业威胁为就业机会。
Peter Zemsky:是这样的。欧美国家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尽管如此,如果你看一看美国的情况,它在采用技术方面非常老道,你并未看到失业问题。
这是事实。我的意思是说,这非常有意思,即便存在各种焦虑和其他一些担忧。当然了,今天美国卡车司机确实很短缺。我认为,人们必须要意识到这种不确定性,如果我总结体现美国人特征的一件事,至少到最近,他们总是那么乐观。
在所有这些技术变革中,情况都是一样的,如果我们看到那里的机会并考虑如何抓住机遇,而不是将其视为一种威胁,那么我们会变得更好,特别是在公司层面。如果你对就业面临的各种威胁十分担忧,而且也不做出任何回应,那接下来它会对你的公司构成威胁。
主持人:最后一个问题,相比欧洲国家或美国,中国的数字化转型具有什么样的特征?未来中国企业家应该做些什么呢?
Peter Zemsky:我们正经历着这场不可思议的数字工业革命。事实上,中国企业和经济处于非常有利的地位。所以,这确实是顺应潮流的事情,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了,该领域的竞争非常激烈,但机遇也很多。
在中国,许多经济部门需要数字化,大量数据需要数字化。市场规模很大。你还拥有大量具有工程背景的人才,万事俱备。
如果回顾历史,美国在1900年前后一跃成为世界经济的领导者,因为它确实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领导者。我认为美中之间的关系如今之所以趋于紧张,是因为美国突然意识到中国在这场数字化工业革命中处于有利地位,这让两国关系陷入动荡。
很明显,我认为对于中国来说,真正令人感兴趣的不仅仅是本土市场具有惊人的发展机遇,而且对于中国企业界的领导者——无论是阿里巴巴、腾讯,还是京东——他们如何在全球范围内利用这种优势?这最早是美国人擅长的事情,接下来则成了欧洲人的特长。那里的部分挑战在于,中国市场太过复杂。
因此,当你从中国向东南亚发展时,通常需要做出很大的调整,更不用说开辟欧洲和美国市场了。
主持人:你能否展望一下中国数字化转型的未来?
Peter Zemsky:对于中国技术和数字化转型,我对至少未来十年的情况非常乐观,基本面非常好。
我迫切想看到,传统行业和国有企业如何能转变自己并保持相关性,而不是规模不断缩水并最终被这些新的数字玩家所取代。我认为,虽然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会看到不错的潜力,但整个历程确实很难。让传统企业去做软件和创新并精于此道,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很显然,并非所有的传统企业都会在这个方面取得成功,但我认为很多传统企业会做到的。我渴望看到的第二件事是,这场竞争如何在全球范围内上演。中国的赢家一定非常了不起,非常有趣。看看他们未来十年在世界舞台上的表现,将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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