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微信公众号kopleader）专栏作家 罗思义

　　没有GDP快速增长，要全要素生产率快速提高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认为GDP增长放缓，全要素生产率也能加速提高的想法甚至更不现实。

如何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中国经济政策设定的目标之一，是实现全要素生产率（TFP）的快速提高。TFP属于GDP增长的一部分，其被定义为经济增长中不能被资本、劳动力等要素投入增长解释的部分。提高TFP的目标是中国全面规划的一部分——中国更加注重经济增长质量而非数量。

　　诚然，“中国注重经济增长质量而非数量”的方针是正确的。但遗憾的是，部分中国媒体对此概念的理解太过笼统，有时并不能恰如其分地阐释何种标准应作为质量判定依据，反而搞混不同的质量指标。

　　比如，一些重要的质量指标是与污染或能源效率有关的环境因素。依据这些标准，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近来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增长质量确实提高了。但正如下文分析所示，根据不同的质量衡量标准，经济增长放缓将导致TFP增长放缓，即根据TFP衡量标准，经济增长放缓将导致增长质量更低。

　　部分中国媒体有时在报道此类问题时所刊载的文章缺乏具体的数据，这不足以令大众了解中国应选择何种质量的增长。因此，本文旨在提供最新的国际与中国TFP增长与GDP增长比较数据，以增加大家对此问题的认知。它们清楚地表明：

　　国际研究显示，听任经济周期性放缓将导致TPF增长减速，而非提高；中国数据印证了国际研究数据。

　　因此，近来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导致TFP增长放缓而非提高，是可以预料到的。至于其中的现实意义与其他目标所涉及的增长质量之间的关系，将在文末进行分析。下文将首先运用实事求是的方法，对中国与国际数据进行论述。

　　经合组织的TFP研究报告

　　经合组织（OECD）定期发布全面且系统的包括TFP在内的生产率指标国际可比数据。其于2005年开始发布《生产率指标简编》（ Compendium of Productivity Indicators ），最初两至三年发表一次，现在变为一年发表一次。这些研究结论显而易见：TFP是顺周期的，即当经济加速时TFP随之增长，当经济减速时TFP随之放缓。

　　经合组织运用多要素生产率（MFP），替代了索洛和其他增长核算法的发明者惯常采用的TFP，但两者含义是相同的。经合组织的研究报告相继都得出了相同的实证结论。

　　比如，《生产率指标简编（2012）》指出：“实证证据印证了MFP的顺周期特性。事实上，就趋势与变化大小而言，MFP增长与GDP增长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因此，MFP具有顺周期特性，即随GDP增长而提高，随GDP下降而放缓。”

　　《生产率指标简编（2013）》也有同样的发现：“MFP具有周期性行为，即随GDP增长而提高，随GDP下降而放缓。3  实证证据印证了MFP的顺周期特性。事实上，就趋势与变化大小而言，MFP增长与GDP增长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

　　《生产率指标简编（2015）》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MFP似乎具有顺周期性，即随GDP增长而提高，随GDP下降而放缓。”

　　《生产率指标简编（2016）》指出：“实证证据显示，近来劳动生产率放缓至少部分解释了TFP，特别是MFP的顺周期特性。  MFP具有顺周期性行为，即随GDP增长而提高，随GDP下降而放缓。”

　　《生产率指标简编（2017）》再次得出结论：“MFP具有顺周期性行为。实证证据印证了MFP的顺周期特性。事实上，就趋势与变化大小而言，MFP增长与GDP增长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

　　因此，经合组织的实证研究结果显而易见：GDP增长放缓会导致TFP增长减速。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为实现TFP提高而听任GDP增长放缓的战略，不会取得成功，因为GDP增长放缓与TFP增长减速之间存在相关性。

　　部分中国媒体未能注意到TFP具有顺周期性行为的一个原因是，他们错误地认为TFP代表技术变化——技术变化不可能表现出顺周期性特征。但这种看法是对TFP测算的一种误解。正如经合组织在《生产率指标简编（2017）》指出：“在计算劳动力和资本投入对产出增长的贡献率之后，就可以得出所谓的MFP。TFP测算的是剩余残差，即不能被资本投资和劳动力投入解释的经济增长部分，代表劳动力和资本在生产过程中的利用效率。MFP通常被视为一种纯技术变化。但实际上，它应该具有更广泛的意义……MFP变化也反映管理措施、品牌、组织变革、常识、网络效应，以及从一个因素外溢到另一个因素的调整成本、经济规模、不完全竞争效应和测算误差的影响变化等等。”

　　中国TFP增长

　　从这些普遍性的国际比较可以看出，听任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将导致TFP增长减速。但当然，也有必要验证这些普遍性的国际研究成果是否也适用于中国。

　　为分析这一点，有必要郑重指出，联合国、组合组织和其他统计机构已正式采用改进后的经济增长成因测算方法。但仍有部分中国媒体发表的文章，是采用国际统计机构所摒弃的过时的经济增长成因测算方法，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经济增长成因测算方法做出改变的原因，在哈佛大学教授戴尔·乔根森（Dale W． Jorgenson）所著的文章《为何联合国、经合组织与美国正式改变其经济增长成因测算方法？》中有详细分析，有兴趣的朋友不妨自行前往查阅。但最基本的错误得到纠正很容易解释：过时的经济增长成因核算法，未将资本和劳动力投入变化计算在内。比如，这意味着，1953年的一个文盲水平的韩国农民一小时的劳动质量与2015年的一个具有博士学位的韩国工程师一小时的劳动质量是相同的。也即是说，这种测算方法未将快速贬值的信息和通信技术（ ICT）设备等资本，与很长时间才贬值的耐用资本区分开来。联合国、组合组织等国际机构纠正了这种增长核算法存在的这些错误：

　　一，分别计算劳动力数量（劳动工时）和劳动力质量（劳动力技能、受教育程度等）；

　　二，运用“资本服务”分类，测算不同类型资本投资的贡献率，比如经合组织将资本资产分为八大类：计算机硬件、通信设备、运输设备、其他机械设备和武器系统、非住宅建筑、计算机软件和数据库、研发、以及其他知识产权产品11。

　　本文数据是根据联合国、经合组织等国际官方机构认可的新核算方法计算。

　　中国TFP增长与GDP增长之间的关系

　　对中国TFP增长与GDP增长之间关系的分析显示，其与上文所提供的OECD国际研究结果完全一致，即GDP增长会拉动TFP提高，GDP增长放缓会导致TFP增长减速。

　　为便于大家对此有直观的认识，图1、2分别为大家呈现按照3、5年移动平均线计算的中国GDP增长与TFP增长之间的相关性。可以看出，按照3年移动平均线计算，中国GDP增长与TFP增长之间的相关性较高，为0.76。按照5年移动平均线计算，两者之间的相关性极高，为 0.86 。

图1

图2

　　此外，要指出的是，虽然按照3、5年移动平均线计算的1990-2016年中国GDP增长与TFP增长之间相关性（0.76和和0.86）较高，但事实上其由于受到1990年前一年纯粹的政治事件的异常影响而有所降低。如果将1990年排除在外，从1991-2016算起，也分别按照3、5年移动平均线计算，那么中国GDP增长与TFP增长之间的相关性均极高，为 0.94 。

　　总的来说，即使将非典型政治事件的影响包括在内，中国GDP增长与TFP增长之间的相关性也非常高，如果不将之包括在内，那么两者之间的相关性甚至更高。这清楚地表明，中国GDP快速增长时，TFP亦快速提高，反之亦然。当然，中国数据与经合组织所做的“TFP具有顺周期性特性”的国际研究结果一致。

图3

图4

　　结论：追求高质量的经济增长应平衡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

　　当然，还应指出的是，相关性与因果关系并非一回事。GDP快速增长与TFP快速提高之间具有相关性的事实并不能证明，GDP快速增长导致TFP快速提高，或者TFP快速提高导致GDP快速增长，又或者一些其他因素导致GDP与TFP均快速增长。论述因果关系并非本文主要目的，因此这里暂不对此展开分析。仅需要指出的是，如果将1990年前一年的特殊政治事件排除在外，中国GDP增长对TFP增长的贡献率高达90%。即使将此政治事件的异常影响计算在内，中国GDP增长对TFP增长的贡献率仍达75%。

　　综上所述，无论是从经合组织所做的国际比较研究角度，还是从中国的特例来看，没有GDP快速增长，要TFP快速提高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认为GDP增长放缓，TFP也能加速提高的想法甚至更不现实。

　　从上述分析可以清楚地看出，GDP增长放缓有助于实现其他质量目标。比如，中国已经在改善环境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就，比如降低污染和减少单位GDP能耗。通过放缓GDP增速也许可以实现这些目标。但从国际比较和中国经验来看，GDP增长放缓将不会有助于实现TFP加速提高。相反，国际和中国经验表明，GDP增长放缓将导致TFP增长减速。

　　环境和TFP增长两种不同的质量发展指标所带来的结果差异，解释了为何应精确分析“中国更加注重质量而非数量”方针的原因：一方面，GDP增长放缓，可能有助于提升环境质量；但另一方面，GDP增长放缓将阻碍TFP快速提高。

　　同任何国家一样，中国不能违背经济规律——经济变量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因此，追求“高质量的经济增长”、“以人为本”的正确的经济政策，应平衡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这就需要部分中国媒体摒弃一些笼统、非量化的说法，转而精确研究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和选择。

　　(本文作者介绍：前英国伦敦经济与商业政策署署长，现为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