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 朱明

　　一年以前还阳光明媚的美国经济，如今笼罩在片片厚重的乌云下。至今年1月，美国经济马不停蹄地增长了整整120个月，创造了历史上最长的增长期，但最近几个月来，经济增长迅速下滑，消费信心指数下降，制造业回落，信息技术投资、房地产投资锐减，失业率有所抬头，这一切表明，自视为全球经济“火车头”的美国经济出现了严重的问题。11月26日，美国全国经济研究所正式宣布，美国经济从今年3月结束了创纪录的10年增长而陷入衰退。30日，商务部公布报告，将今年第三季度经济下降0.4%修正为下降1.1%，这是1991年以来最大的降幅。

　　经济衰退的标志：宏观、微观双紧缩

　　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日前发表的经济调查报告说，今年10月和11月份的前半月，美国的经济活动仍处于疲软状态，大部分地区的经济活动进一步放慢，只有少数地区出现了复苏的迹象。美联储说，过去两个月中，几乎所有地区的制造业活动都进一步减弱，工厂的生产、订货和就业人数普遍下降。虽然一些地区的企业普遍表示不会进一步削减投资，但总体上看，企业投资需求依然虚弱。企业裁员和缩减规模使得可利用的劳动力供应增加，结果是工资水平稳中有降。此外，汽车、汽油和电脑价格明显下跌。“9·１1”事件沉重地打击了美国经济，它直接影响到民航、旅游、金融保险、饭店和餐饮业，损害了消费者和企业的信心。自去年下半年开始，美国经济就一直疲软不振，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犹如雪上加霜。有专家估计，“9·１1”事件造成的直接和间接损失高达2000亿美元。如此巨大损失，已经疲软的美国经济怎能承受得起？在经济陷入衰退的同时，联邦预算赤字也开始浮出水面。在克林顿总统第二任期，联邦预算开始转亏为盈，而且连年高额盈余。就在今年4月，还有专家预测，未来10年的预算盈余总额将超过5万亿美元，美国国会议员一个劲地辩论如何花这笔钱。没想到刚过半年，赤字即将再度出现。

　　从微观层次上说，消费者信心和实际支出受到了严重影响。由于恐怖袭击对民航、保险、旅游、饭店等行业打击沉重，各企业减员数量猛增，10月份失业率上升到5.4%。老百姓因担心未来而不得不开始精打细算。11月份消费者信心指数滑落到7年半以来的最低水平，第三季度消费者支出只增长1.1%，为8年来的最低增幅。另外，企业投资与赢利大为缩水。由于经济大环境不良，美国各家企业大都是一边清理库存，一边减少投资。企业用于新厂房和设备方面的固定资产投资第二季度下降14.6%，第三季度又下降9.3%。企业税后赢利在第二季度下降1.7%之后，第三季度再度下降7.1%。

　　美国经济衰退的四大原因

　　首先股市泡沫破裂是经济衰退的导火线。从美国历史上看，美国经济的几次衰退，都是从股市下跌开始的。这一次也不例外。从去年3月至今，纳斯达克指数下降了60%，道琼斯指数下降20%，标准普尔下跌近20%。从98年第四季度到2000年第一季，作为美国经济“发动机”的股市，尤其美国科技股市急速升温，纳斯达克指数从1600余点上升至5000余点，计算机及网络领域的许多主要公司的市值上升了数倍。思科增长了近6倍，微软增长2倍，太阳公司和甲骨文公司各增长了9倍。大批因特网公司从无到有，迅速成长为市值10亿美元甚至100亿美元的大公司。然而，那些股市账面上的财富却不完全是真实的。因为市值增长远远超前于经济的实际增长，股市账面上得不到兑现的部分成了泡沫。而在1999年6月至2000年5月间，美联储连续6次升息总达1.75个百分点，“用药过猛”导致股市全面下挫，尤其是代表“新经济”的纳斯达克指数大幅下跌，直接引发信息技术泡沫破灭，高技术支撑的景气恶化，整个经济出现全面下滑。其二是“财富效应”后遗症及生产过剩。这要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方面，股市暴涨通过“财富效应”促进了节节上升的消费和投资。股市泡沫造成的财富假象，在美国已作用到了社会的普遍心理。美国的持股范围非常广泛，2000年初，美国家庭持有的股票价值是可支配收入的180%。正因为如此，当人们看到股市财富的快速增长，觉得有钱了，就更多地增加消费，消费多了，就带动了生产，并刺激新兴市场及产业的形成，以迎合消费需求，产业的扩张，又使更多的人就业，低失业率带动了劳动力市场紧俏，促进工资提高，这又进一步增长了消费，从而进一步刺激生产的扩张，人们对经济前景充满信心，股市进一步上涨。然而，另一方面，股市是一个不稳定的系统，任何一个因素出现了严重问题，各因素之间就会向相反的坏的方向相互加强，“财富效应”的后遗症也就出现了。第一，财富假象在提高人们对个人财务及市场经济前景的信心，促进消费，带动生产扩张的同时，也进一步扩大了股市泡沫。第二，随着全社会的消费增长超过了生产扩张，造成经济过热，导致价格上涨，人们的实际财富缩水，反过来又影响了人们对经济及生活前景的信心。第三，由于就业人数增长，劳动力市场紧俏，工资成本提高，使一些企业生产率提高的速度赶不上成本提高的速度，从而致使企业利润率下降。第四，经济中某些关键行业，迎合消费增长，生产规模扩张过快，超过市场需求，造成生产大量过剩，在激烈的竞争下，无法形成利润，投入的大量资本无法回收，扩张被迫减缓或骤然停止。与此同时，这些行业立即把影响传播给上游正在跟随扩张的产业，进而影响到整个经济。

　　三是企业和消费者信心受到打击。股市的非理性高攀到一定的程度，人们的心理就会承受不住，一些人开始卖股兑现，在兑现的压力下，股市下降。如果经济中的不平衡因素开始更多地暴露，更多的人就会参与卖股兑现，当人们的心理防线因面对现实而严重受挫时，股市就崩溃了。随着财富假象的消失和信心的受挫，美国经济的“产业链”便出现了问题，消费者开始收紧腰包。美联储资料显示，美国消费信贷增长已明显减缓，周转贷款和非周转贷款增长率都出现新的低点。这进而造成生产的相对过剩，产品大量积压，使资金周转不灵，大量公司倒闭，员工被裁失业，进一步打击了消费，人们对经济的信心进一步恶化。如经济调查机构的消费者信心指数和费城联邦银行制造业景气指数，已经下降到前一个经济衰退期1990年至1991年的水平或者更低。正如格林斯潘所说：“目前的关键是消费者信心是否崩溃”。

　　四是汽车业、住房投资减少导致经济增长乏力。美国去年第四季度的个人消费增长率为2.9%，其中耐用消费品的销售因新车销售不振而下降了3.4%。去年10月，新车的销售与上一年同期相比转为负增长。实际上，由于贷款利率上升，从去年年初起就出现了销售下滑的征兆。为此，各汽车公司把每辆汽车的售价下调1000美元到1400美元.总算保住了销量。但是戴姆勒一克莱斯勒汽车公司的克莱斯勒汽车生产部门去年第三季度出现了5亿美元的亏损，各汽车公司从10月开始减少了不合理的降价出售。以美国三大汽车厂家为主，企业重组和裁员将是不可避免的。与此同时，美国去年第四季度实际国内生产总值的统计显示，住房投资比第三季度减少了2.5%。住房投资已经连续两个季度减少。12月的住房开工率与上一年同期相比下降了11%。这促使了美国经济的进一步下滑。

　　美国经济基础优良，产业结构合理，复苏潜力巨大

　　美国经济在从传统经济向新经济转变的过程中，领先优势非常明显，目前以IT技术、通讯、互联网等为代表的新经济在美国经济中的比重已经达到30%以上，远远高于其他国家，同时美国经济基础优良，技术先进，产业结构合理优化，市场体制健全，企业运做高效灵活，这些都为美国经济调整及后续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复苏潜力极为强劲。因此我们预测美国本轮经济调整幅度不会太大，持续时间不会太长。

　　一是美国资讯系统发达，企业反应及市场调整迅速灵活。借助于快速有效的现代信息科技，信息能很快同步传播到整个社会，造成社会的同步运动，一旦发现经济变坏，各企业同步停止扩张，压缩开销，裁减员工，以适应市场变化，这也是市场自我修正的体现。灵活地通过风险资本和公开市场迅速重新分配资本，挖掘信息技术的生产潜力，消除生产过剩，以及通过灵活性大的劳动力市场迅速重组现有企业，创造就业机会，美国近期尽管经济增长速度放慢，但生产率和就业机会仍然增长正是此一原因。而且，新经济类股票严重受挫，淘汰的大多是“泡沫公司”，崛起的是有实质业务支撑的富有竞争力的“新经济”公司，调整自然会损及暂时的经济发展和弱势人群利益，但有利于美国经济的持续发展。

　　二是美国市场体系完善，交通、通讯发达，利润率高的新兴产业蓬勃发展。这使新兴市场发育快，在很短时间内就能达到成熟。美国因特网经济的发展，如雅虎公司从成立到成为百亿美元的大公司只花了两年就是一例。在这种情况下，企业也开始更加注重关系企业生存和未来发展的知名度和市场占有率等因素，而把短期利润放到了第二位，此外，美国在信息技术、医疗保健、金融服务和知识创造等领域仍然处于领先地位，而上述领域.，将是未来多年内经济增长点和利润聚集区域。

　　三是美国经济全球化程度较高，经济调整的空间较大。从理论上讲，生产过剩可以通过销往国外来解决；消费过旺可以进口；缺乏资本可以输入；人事费用提升所带来的压力，可以通过人员流动来调节；产业可能更加专业化，以利用各地不同资源规模化生产，以提高生产率。美国是经济全球化最有力的发起和推动者，也是最大的受益者，这也是美国历史上最长的经济扩张期(90年代)的一个奥秘所在。而且，全球经济发展至少在今后几十年看上去仍很强劲，经济自由化以及运输和通信成本的日益下降，将继续推动全球化，著名经济历史学家安格斯皮迪逊教授在刚刚完成的对过去1000年世界经济分析表明，500年来全球经济的发展成果，绝大部分是由运输和通信成本日益降低带来的。因此，美国经济的全球化优势，将在很长的时期内进一步推动美国经济的持续发展。

　　第四，新经济向传统产业的渗透，使其重新获得了发展的动力和空间。作为美国经济领头羊的高科技产业，仍在全世界物色人才，为实现“新的增长”而集聚力量。90年代后半期以来，美国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的约1／3依赖高科技消费的带动。美国纳斯达克股市暴跌，但人们也并不感到恐慌。虽然，信息技术的投资减少，但因特网将继续存在，对如何运用它人们已经有了一种新的健康而成熟的心态，股市比较现实的定价，将使企业能够作出比较准确的判断与决策。美著名经济学家曼德欠分析指出：“美国经济这次减速，与19世纪后半期的铁路产业和1920年左右的汽车产业走过的道路一样，不景气只是暂时的，靠信息技术支撑的美国经济，早晚会复苏。

　　通货能否走出紧缩成为美经济复苏的关键

　　在美国经济增长的10年期间，美经济学界和政府决策层一直担心通货膨胀对经济持续发展形成威胁。而在美国经济出现衰退之际，人们则开始担心通货紧缩对经济恢复形成的负面影响。10月份，美国市场上的女服价格与去年同比下降了3%，男鞋价格下降了4%，电视机价格下跌了11%，个人电脑价格更是暴跌了31%。进入圣诞节销售旺季，美国各零售商店到处都是折扣标牌，降价25%比比皆是，打折50%甚至75%的也不稀罕。美国零售业的今天可真是十足的买方市场。摩根斯坦利公司首席经济学家斯蒂芬·罗齐说：“我一直在寻找产生下一波通胀的可能性，我不得不承认我现在找不到任何可能导致通胀的原因。我们面临的通货紧缩威胁，将比人们想象的紧迫得多。”通货紧缩最明显的现象之一是，企业以恶性价格竞争为手段，在大经济环境疲软等多种负面因素的作用下，进而导致价格杠杆失灵，消费者由于期待进一步的价格下跌而持币待购，从而使企业面临一面是锁定的债务利率，另一面是利润不断下降的困难局面，进而波及金融系统坏帐比例上涨，加剧经济衰退，推迟复苏时机。历史上，美国曾经历过大萧条时期的通货紧缩，1929年到1933年间，美国的消费者价格指数平均每年下跌7%。

　　令美国经济界对通货紧缩产生担心的起因，是刚开始铺开的汽车生产行业的价格战。汽车价格的下降带动10月份美国生产者价格指数下降了1.6%，创下单月下降幅度的历史纪录，也使工业产品价格降到了15年来的最低。另外，近10年来，美国的进口服装价格一直在持续下降。由生产率的提高或新技术的应用所产生的价格下跌和恶性竞争产生的价格低迷，对经济的效果截然相反。在汽车降价的背后，就隐藏着多种令人担心的连锁效应。在价格下跌对制造业利润形成损害的同时，汽车制造业却仍然面临着产品成本的增长，如根据法律要为工人购买的保险、医疗和退休计划等方面的开支不断上涨，据统计，这类开支在过去10年左右的时间内年均上涨了9%左右，这等于每辆车的成本上涨了700多美元。预计，这类成本的增长在今后10年内仍将以6%左右的速度上升。生产成本的不断上涨，将最终迫使汽车公司收缩生产，裁减工人，甚至关闭工厂。另外，汽车行业的降价竞争还可能诱发其它行业的价格恶性竞争，从而打击更多的经济门类。

　　价格疲软如果蔓延到更多的行业，尤其是住宅价格开始下滑，通货紧缩就比较严重了，因为私人住宅价格低迷和失业率不断上升，将是对消费者信心打击最为直接和深刻的两大因素。价格疲软还预示着即使美国经济像人们预料的那样从明年上半年开始恢复，其恢复的速度也会很慢。统计分析显示，造成目前价格疲软的最主要原因，并不是消费者的购买力下降，美国权威的经济学家通过分析得出结论，如果把价格下降、政府减税、油价下跌以及购房贷款利率下跌等各种因素都考虑进来，美国消费者今天的实际可支配收入，与去年同期相比反而上升了32%。然而，日趋严重的问题是，在生产过剩的前提下，消费者由于担心失业、减薪等而对未来信心不足，更加之几乎没有人相信在可预见的将来会发生通胀，人们因而就大幅度降低开支，提高储蓄率，其结果可能导致通货紧缩的恶性循环，进而影响了美国经济的复苏。

　　本轮经济调整下探幅度不会太大，持续时间不会太长

　　美国经济本轮衰退的主要原因从表面上看是能源价格上升、股市下跌、企业和消费者信心下降以及企业盈利下降，其实深层原因在于美国新经济泡沫破灭，宏观经济失去了领跑的“火车头”，支撑美国90年代经济高速增长的是以IT技术、互联网、生物制药等为代表的新经济的蓬勃发展和由此带来的巨额资本流入及股市上涨的“财富效应”。现在，互联网泡沫破灭，新经济风光不再，由此带累股市下挫，由于美国经济增长和股市双双跳水，国际游资开始从美国撤退，例如，2001年第一季度，共同基金从美国股市抽走了愈数百亿美元，这对美国经济无疑是雪上加霜。这次的衰退与以往不同，它不是由于消费者缩减开支导致企业利润和投资下降，而是因为企业、特别是高科技企业利润下降，引发投资急剧减少，随后迫使企业大规模裁员，并导致消费者支出下滑，“九一一”事件加速了这一过程，并且使问题显化和扩大化。为了挽救经济，尽快实现复苏，在美联储轮番降息的同时，布什政府拟采取减税等刺激经济的财政政策加以辅助。到目前为止，美联储已降息10次，12月的决策会议上，可能还会降息。但财政政策出台却没有那么容易。根据白宫的经济刺激计划，共和党主导的国会众议院业已通过了1000亿美元的方案，而民主党控制的参议院对此方案则有很大分歧。美国经济能否走向复苏还是持续疲软将取决于一系列相互关联的因素，如政府刺激经济的政策能否奏效、消费者和企业信心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动及其对消费和投资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以及90年代后半期劳动生产率的快速增长状态是否能保持下去、国际资本能否回流等。

　　我们在上文已经提到，美国经济基础优良，产业结构合理，复苏潜力巨大，到目前为止，美国新经济的泡沫可以认为已经被挤到了一个合理的水平，因此我们预测美国本轮经济调整下探幅度不会太大，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可以称作是一次“温和的衰退”。但由于经济下滑的惯性作用，美国经济今年第四季度下滑幅度会更大，可能会下降1.5%左右，明年上半年将成为美国经济的中期底部，从明年年中开始，由于美联储降息、经济刺激计划以及目前能源价格低等多种因素的作用开始显现，美国经济应当可以走出低谷，但受火车头失速的制约，美国经济已不可能重现90年代的辉煌，而更有可能步入“L”型走势底部，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平台区间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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