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旧城保护区里造个小独院,最好的楼房在我眼里也不如它。一眼望去,保护区里不会高楼林立,堵的慌。住下来,平房里彼此脸熟,具有安全感,还没人收物业管理费
早晨,三五分钟步行上班,不赶不挤不累就到班上;黄昏,可以天棚鱼缸石榴树,在城市中心做个环保村民。而且,宅院生活平添想象,一扇门和一扇门,一座院和一座院各不相同,随处就能拽出一段历史,一个故事,充满了传奇
□杨新岚
三十年前,我住在江南一个古镇旁,天天看着白日依山近、长江入海流;三年前,我在北方住进自己盖的小院中,享受闹市中的安宁。小院地处北京东四附近的胡同深处,常常让我有重回童年时代与自然亲近的感受。
所以,在我眼里,再好的楼房也不如平房。
我想住平房,想住胡同里有院子的平房,我最终的想法是在北京旧城保护区造一个有独立宅门的四合院。
寻找胡同里的房
想法是从这里开始的。
在住进这座院子早前几年,我也住过灯市口的红星胡同14号。这是出版社分配的宿舍,是个有十几户人家的大杂院。一入住就有进入历史的感觉。
院子里的人会告诉你每一间平房的故事:《一千零一夜》就在我前边的那排房中译出,某某大作家就在我窗外的那间房写作待客,胡同东口是梅兰芳故居,瑞典皇太子及泰戈尔曾来此拜访,沈从文、蔡元培就在我南边的东堂子胡同住过。
忽然有一天,北边的有八百年历史的遂安伯胡同拆了,要修什么金宝街。晚上,住户不断线地在拆迁办的大院里出出入入,昏暗路灯下的人脸多露心神不定之相。
等到住在胡同里的一个六十多岁的同事叫我去搬他奶奶年轻时种的一株大玉簪花时,我才慌了。我明白,那个“拆”字早晚会涂抹进我住的胡同。我得找房了。
我开始疯狂地找房。
我想找的是,给我真正家的感觉的东城区的房,是走上十来分钟路就能上班的房,是有几百年历史文化积淀的房,是没有两扇相临街门一个长相的房,是古老树木掩映下的房,是不用担心别人在你楼上敲打你也不用担心楼下有人敲门抗议的房,是那种门前晃来晃去的人的先辈或许有《红楼梦》、《西厢记》一般传奇故事的房。
我想找的当然是平房,它在北京胡同的深处。
50万元小院子
找房很苦,所有的报纸,所有的网站,所有的中介搜寻了一个遍,这才发现了看房的门道。首先房本上的面积单价要在8000元以内;其次,占地面积单价要在5000元以内;最后,总面积要在100-180平米之间,这种房才有看的基础。
好不容易打听到交道口有一个占地160平方米的独院,要价90万元,中午便去了。从北新桥的一个胡同进去,五六百米的羊肠小道只能错开两辆自行车,草草一看,失望而归。索性扎进东四一个胡同,瞎转起来。
路边看见了一个黑板,上面有房屋信息,随口一问有小独院吗?里面的人随口一答:有。再问,哪里?再答,就这边上。“多少钱?”“55万。”“面积?”“房本60多,院子60多”。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运气,当即要看房。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100多年前的小院原装地出现在眼前,破则破矣,但中规中矩,三间北房,两间西房,南面为三个自建的小厨房,一棵核桃树高高立在院子里,有门墩,有铜钉过的水缸……看得我呼吸急促。
一个小时后,老公就来看房,眼里一样透着欣喜。下班后,又唤来几个亲朋好友一起看,都说如果一定要住平房,这房就是了。
晚上商议了买房的几套方案。第二天一早8点,又到了小院,可巧房东在,一个慈眉善目的退休女教师,竟然和我们单位的一个领导认识,她先生还是一个德语翻译,越说越近。
房主说,想买吗?我说“想”。“50万!”我说:“行!”立刻翻遍全身,凑了2000元订金。
朋友听了说我太傻,第一不打价,第二忙着给人钱。我却不悔,事实上也没亏。房东那天本来是8点半约了另外一个买房的人,那人在我们走后才到,自然没戏。
在我们后来量房子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小伙子,表示要第二天掏出55万元现金买房,房东也没动心。我想她把房卖给我,是有一种托付在里面的,自然不能轻易由钱改变。
邻居说我们亏了,因为当年房主是8000块钱买的房。反过来考虑,平房升值速度还真不小,据说作家秦兆阳在50年代3000块钱买了一个两进的院落,现在怎么也得近百万了。我的一个同事5年前40万元卖不出去的院子,一拆迁给了近100万元。而这5年,物价没有太大的波动。
盖房子的烦恼
把一个100多年的院子带进新世纪对人真是个考验。首先房本下来要半年,随后报规划还得两个月,盖房过程中街道、派出所、居委会、城管部门、环卫部门、园林部门统统都可以传讯你。
从院门到公厕是10步,刚到环卫部门问能不能把厕所的排污管通进去,对方便紧张地问:“通了吗?”我答:“没哪!”对方出了一口气:“还好,否则罚死你。”
幸好问到管化粪池的部门,那人说只要自己挖化粪池,不直接排到污水管就行。
接下来是取暖。升炉子脏乱添麻烦,电热膜平房不适用,地采暖需另建电锅炉或油锅炉,最后的结果是:电取暖方式最佳。
可电缆方式的安全性不让人踏实,耗电量折算成价格,跟集中供暖的锅炉差不多,这就很让人生疑。最好的取暖方式是地热式,东暖夏凉,但人家说面积太小,打井不划算。说来说去还是电暖器,选中了法国的“Noirot”牌。
盖房自然要找房管局,贵是贵,但有保障、麻烦少。盖普通房是700元一平方米,盖老式房是1500元一平方米,为了“保障”还是定了老式房。
怎么盖呢?原拆原建吧,觉得西房南墙到院子南墙这一大块成了走廊,可惜;盖东房吧,东墙有个邻家的窗户,不让堵,最后定下,三间北房、两间耳房的格局。
类似的问题成堆。我还希望有方砖墁地的效果。上网查,全是陶瓷类砖,好不容易查到个北京工业网,有二十几家砖厂,打过电话,几乎全不对。又打到城建集团,左问右问,问出一个“西六”建材卖方砖,这才作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素质也得到了锻炼。
报纸上登出王府井地区加快改造,要建皇城公园的消息。中午骑车过去,指着正拆的一扇破门,连门带框带门上的砖400元全部买下,连带着国旗插孔和“民警提示”一起搬到东四。
眼看它房塌了,眼看它成瓦砾,眼看老城砖随意砸下来,我能做的,也就是拣几块筒瓦,买扇门而已。
造了一个小宅门
盖小院前后花了两个多月。
盖东房时最麻烦,牵涉到三个邻居的窗户,麻烦竟然是日本人当年开后窗引起的。小小的10平方米还得限高,令我们煞费苦心,我们甚至到中华民族园里琢磨过那些草房子和石板楼,花了半年的时间才盖好。
窗户请了三个河北农村木匠现场打造成老式门窗,竟引得邻居天天围观。影壁是一个黑脸的邻居力主盖的。
烦恼的地方也有,就是盖房时有处檩条间忘了放挡板,年年冬天有一窝鸟来过冬。葡萄熟了,天天一群喜鹊守着吃,前后一个月。我只好冬天挂上仿真葡萄,请他们长个记性。
等待房本的半年,也是我浪费胶卷最多的半年。胡同里的门和窗,墙和地,砖和瓦时时能带来惊喜,精致而富有个性的大小院落和整条胡同乃至整座城市的和谐统一令人越发不能容忍现在新建的住宅小区。
等我们做好了全部准备工作,谣言又起来了,保护区也是要改造的,人口是要疏散的,要把穷人迁出去,改成富人居住的地方……
能不能在平房过上理想的生活呢?周围的人都觉得没有可能。我不管,继续做着我的平房美梦。
三年来,我几乎用农历来安排我的都市村舍生活。黎明即起,洒扫庭除,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院中植下一架葡萄、一株柿子树、几丛兰草、几朵牡丹、十几根竹子;仿古瓷桌瓷凳,灰瓦盆中七八条游鱼……
品茶东窗下,悠然见蓝天。碧树绿荫而不是硬戳进眼帘的水泥和让你眼花缭乱的汽车洪流。方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句老话的味道。
后记
三天前,也就是本文截稿时,有一对法国夫妇来我们家,想买我们的房,开价:150万。这个数字和小院盖成的头一年比,又涨了近一倍。我和先生这次答应下来,不在于这笔交易让我们得到了丰厚收益,而是因为我们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不久前,一个朋友在东城区帮我们找到一座更大的院子。那是一座破旧但有独立宅门的四合院。
建房及装修预算
盖一排正房总共花了10万元。
影壁加东房及上下水,一共1.5万元。电视柜为一旧时顶柜,400元。沙发为新做明式罗汉床加矮南官帽椅,床及衣柜、博古架、衣架皆为新做仿明家具,共7000余元。连三橱柜和炕桌为旧货,各800元。
最得意的是家人从内务部街一个收破烂的车上买来的一套金漆镶嵌的桌椅,100元。窗帘杆是在朝外日杂店买的用做墩布杆的蜡杆,6元一根,共8根,48元。自己锯好,砂纸打打就钉了上去。
住这个房子最大的花销是冬天的电费加其他用电,两千多元。最便宜的地方是没有物业费,一月一人两三块钱的扫街费。
(新岚)
买房手续
平房的买卖双方可以直接去各个城区的房地产交易中心办理手续,又便宜又快。国家收2%的契税,5块钱印花税,办房本时,买卖双方各交500元的手续费。但几乎没有人这么做,因为买方没见到自己名下的房本是不肯掏钱的,而卖方决不肯在没钱的情况下就给买方办房本,办理房本的过程对双方都是风险,所以通常双方就委托国家认可的中介机构,多交一些代理费,来避免过程中的风险。国家规定代理费一般为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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