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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美的中文 开放的栖居之所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2月18日 15:37 21世纪经济报道

  越石

  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中文的全球时代还是它日渐消亡的命运?

  一方面汉语似乎开始成为全球热销的语言产品,外派汉语教师大热,国家语言文字委员会推广汉语计划俨然有全球文化攻略的态势;但另一方面,假如你不在句子中夹杂几个
英文单词,或者对此大惊小怪,那必定会有潮流人士的讪笑:你已经“out”了,太不“in”了。外来词汇的迅猛冲击,让中学语文教师伤透了脑筋。

  这是一个绝不新鲜的命题,从西学冲击中国时就已被一再提起,而年初香港杂志《君子》刊登《中文消亡论》,旧话重提。如此耸动的标题,加之飞速国际化后本土文化的去从背景,问题又一次被聚焦。

  语言的堂·吉诃德

  唐单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在他那个习于中英文夹杂的工作环境显得有些不协调。他的同事Emily,一个快嘴快舌的外企女孩说:“我们都叫他语言文字规范委员会的活样板,他说话从不带英文单词。我对他说,我到你office去拿些file啊,他会说,好啊,要不待会我把文件送你办公室吧。开头还不觉得什么,后来发现他只在面对老外的时候才说外语,就有些奇怪了,因为在我们这种工作环境,不夹几个外语单词,不但觉得不便,而且会失去一种相当微妙的认同感。”

  “但是,唐单的英文其实说得很漂亮的。”Emily不无困惑地补充了一句,“他这样特别是有他的想法的,我们有时候叫他语言的堂·吉诃德”。

  唐单微笑着承认他有些偏执,作为一个飞行爱好者,他不无激动地提到目前航空中开始提倡全英文管制,他和他的一些同道感到悲哀:“难道中文就这样从中国的天空消亡?”他不否认和国际接轨的重要性,但他不认为必须要让渡中文的权利。“俄罗斯,法国等等,也没有采取全英文管制,在技术主义的霸权下,任意牺牲语言的自主性,无疑是一种文化上的自我殖民。”

  唐单说,有些朋友觉得我危言耸听,我自己觉得是一叶落而知秋。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中文是本土文化地位的最好象征,现在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中文不被重视是一种突出现实。“比方说我,我现在到很多城市都可以被作为重点人才引进,但就语言能力来说,我是因为有突出的外语能力获得这种承认,谁也不会因为我对中文的修养而另眼相看,尽管现在对这方面尤其是国学有修养的人并不多。”

  唐单并不孤独,以同样偏执态度坚持本土文化立场的青年人,最为知名者当数

四川大学的青年教师李氵里,他穿长袍的形象逐渐为大众熟知,数度在各大知名媒体谈及他对传统文化生活的理想。对于他们而言,可能不仅是中文,而是中文所代表的栖居状态,是自己心心念念要守卫和重建的家园。

  “我承认只是跟风”

  与唐单等人明确的文化防卫意识不同,一般老百姓对外文词汇的大量涌入持一种平静的接受态度。尤其是青年人当中,“我们是看

漫画长大的一代”,大三学生小丁说,“很多日本的片假名平假名什么的,我也分不清楚,但我们会用在网名,用在自己自制的网站上,不用的用の,感觉特别一些。”

  很多人承认,使用一些英文单词,会让自己感觉时髦许多。程小姐说:“有些东西就是一阵风,不跟的话感觉自己很落伍,前些年说去美容,现在都说做飞首(facial),其实就是洗脸,但是说起来有感觉啊。”

  在对时尚风追逐的同时,一些人也表示了在语言陷阱中迷失的感觉,“现在一会一个新词,还都是洋词,我是真的没弄明白,感觉没法和孩子对话了。”一位十岁孩子的母亲如是说,她不无自嘲地说,“我还是大学毕业呢”。

  唐单的同事Emily说:“有些词用外文说感觉就是‘in’,不过,我承认很多时候也是跟风,毕竟我们还没有形成一个时尚的策源地,很多时尚的概念和词汇都从国外来,又没有对应的词语,借用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为了迎合这种潜在的外来文化优越心理,很多杂志报纸上的中外文夹杂现象也日渐突出,在某种意义上,更推动了人们的跟风心态。

  这种心态其实不必加以过度批评,这是流行文化的范畴,恰恰证明了这种语言的边缘还是活跃和开放的,是具备更新和引进的能力的。《中文消亡论》中批评八卦杂志胡乱使用外来词汇,语焉不详,却忘了人们的俚语词汇从来就是泥沙俱下的。文字有它相对长期固定的内核,只要立定本心不失,实在不必要把语言的流变视作消亡的危机。

  中文所受冲击与历史机遇

  因为英语底子薄弱,余琨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寻求深造,“我算是少年吴晗一类的人物,外语不行需要特招。但现在不比以往,高校硕士博士,往往是英语线定生死,所以就只能不顾而去啦”。余琨的中文底子很好,对古代文化研究也有心得,在一定程度上,是最能够感受中文在这个时代失却通行证意义的人,但就是他,反而有一种极其达观的看法:

  “提倡一种纯粹的中文,首先从现实上就是行不通的。因为语言是现实的折射,我们现在的生存环境,是开放而复杂的,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这样语言也必然会不断吸纳新的元素,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代表国际优势地位的英文词汇的大量闯入,不必当作一个如临大敌的事情。”

  中文之所以会被人们忧虑有可能消亡,除了外来词汇的侵入,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它的经济产出能力与效益,而这个决定了它的全球地位。从这个意义说,那不仅中文面临危机,几乎除英语之外的语言都面临同样的危机。就像国外有人说的那样,使用其他语言的人们只能接受英语为主导这样一种现实,经济学上我们称为“路径依赖”,信息技术在使用英语的人们的主导下发展起来,我们被迫跟随他们。

  抛却这种对文化霸权的忧虑,仅就中文本身而言,实在不用面对外来词汇的冲击就惶惶然,实际上,中文之所以形成今日汪洋恣肆的语言海洋,曾大大得力于外来词汇的冲击。

  在历史上,中文受到冲击,往往是因为外来典籍的大量涌入。汉末晋初,佛教经典传入,高僧大德在翻译佛教典籍时,遇到的首要问题,就是汉语中找不到对应的词汇,所以一些新词应运而生。这种举动,落到今日,可能要被安上一顶“生造词汇”的帽子。但是随着时日的流逝,新词渐渐成为人们习用的语汇,而且新词的运用,拓展了人们的思维,开启了一些固有思维所不及的领域,超越了文字领域,极大地丰富了中国文化的内涵。我们现在所使用的大量成语,都来自于佛教典籍或典故,比如醍醐灌顶、当头棒喝等等。

  而第二次大的冲击,应是清末西学的大量涌入,这个过程,还可以一直追溯到明后期基督教的传入。在这个时期,中国文化同样面临固有词汇不足以满足翻译外来文化典籍的要求,于是对固有词汇的借用以及新词的制造又一次形成浪潮。这中间,同时大量采用了日文中的中文词汇,比如我们今天使用频率极高的词汇“经济”,就是直接使用了日本的翻译。我们今天使用的很多词汇,都是当时借用或者新造的词语,经过时间的淘选,已经是中文最为规范的用法。

  值得指出的是,中文历史上几次重大的自我丰富的事件,在当时的一些文化精英人士看来,属于文化上的自戕。韩愈等人辟佛,除了政治经济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儒教体系对外来文化冲击的一次反击。事实上证明,这只是一种封闭系统对外来冲击的本能反应,不管捍卫者基于何等动人的理由,都无法否定外来冲击可转化为内在能量的巨大价值。如果说要去寻求文化保守主义者的价值,那并不在于他们提倡的观念,而在于他们作为一种制衡和纠偏的力量,作为一种“化”的基点。就像堂·吉诃德,他的存在是为了制造张力。

  面对这样的历史,对于外来词汇的猛烈冲击,我们非但不必感到消亡的恐惧,反而应当意识到,也许又是一次自我丰富的时机到来了,中文的命运,理应是又一次收众沤于一海,我们理应从容、自信、为我所用。那么,它是否会有全球语言的殊荣我们不必奢求,对于一种还存活使用的语言来说,它的自我发展和文化成就,才是最重要的。

  数年前,一本以倡导优美的中文为己任的杂志,在它的改版辞中说:“全世界华人中,文字上最优美的人,思想上最优秀的人,他们将在纸上相聚。”诚如斯言,这才是中文在这个时代最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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