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凡高

　　杨晓春

　　慢慢习惯了一个人在阴雨荷兰的旅途。荷兰的高速公路车道不多，常常堵车，测速雷达也很多，我习惯了频繁地上上下下换挡——雨刷在不停工作，手握在挡位上，听Ella Fitzgerald嘲讽地唱“Nice Work if you can get it”的时候，真切地有一种一个人在异乡开车的感觉。

　　看到对面的高速公路上，卡车上写着HOLLANDER，我就想到瓦格纳的《漂泊的荷兰人》，究竟荷兰人为什么要漂泊四方呢？像凡高一样，一生都在不断地旅行。

　　实际上，在这次荷兰的旅途里面，确实有一些点让我自己会非常感动。常常都是一些小的地方。

　　比如，今天在凡高的出生地ZUNDERT，这个小镇离比利时国境仅有5公里，小镇上的超市外面停的都是比利时牌照的车。

　　凡高的故居就在市政厅对面。有着朴素的花园。而不远处是凡高父亲供职、凡高受洗的教堂，教堂前面有一个小小的、鲜花环绕的广场。广场上有一尊青铜雕塑，是两个瘦长的人影，靠在一起，头低垂，双手紧握——这是扎德金的作品，瘦长的人影是凡高和他的弟弟提奥。

　　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互相不能分开。

　　比如，去到凡高家的花园，看到凡高曾经爬过的树，上面长满了苔藓。

　　凡高曾常在这个花园里面流连，这棵树是他最喜欢的玩伴之一。触摸过这里。

　　再比如，看到Kroeller-Mueller博物馆收藏的凡高8岁时候画的一条狗的素描，那个时候其实就已经把拿着画笔的这个少年的一些东西显示出来了。

　　我在ZUNDERT街上乱走。偶尔有少年们骑着车打闹着从我身边经过。100多年前，凡高也就是在这群男孩儿里面，这里的一个害羞而沉默寡言的小男孩儿。

　　我在小镇的凡高博物馆——说是博物馆，其实是一层楼，小小的——看100多年前他们在学校里的合影，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凡高，有着羞涩的、纯真的眼神。

　　ZUNDERT是个安静朴素的小镇。离开的时候雨正下得小了些，我在出发前，拍下了自己在车窗上的影子。

　　当地博物馆的那个哥哥很好人，说我是第一个进到新整修的凡高故居里的摄影师，当然也是第一个中国访客。

　　就带我去看凡高的后花园。

　　到了教堂的时候，他让我看一块墓碑，我看到上面也写着“Vincent Williams Van Gogh”，心里不禁疑问：明明他和弟弟提奥都葬在巴黎附近的奥维了，怎么这里还有一个凡高？

　　那个哥哥就跟我说了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另外一个Vincent——那是凡高的哥哥。但是他刚刚生下来就夭折了。而1年后的同一天，凡高出世。所以为了纪念他哥哥，他父亲就给他也起了个一模一样的名字：Vincent Williams Van Gogh(画家凡高的全名)。

　　世界上的事情是这么神秘，充满巧合。我追寻凡高脚步的旅程在今天到了一个结点。我真切地感受到，今天曾经站在这另外一扇门的前面，短暂的，仅仅是一个下午。

　　在开回

阿姆斯特丹的路上，前面的尼德兰大地黑云压得低低的，时不时有一阵小雨。

　　很快，天就彻底黑了。前面车的红色尾灯在我雨滴弥漫的前挡风玻璃，洇出了光晕笼罩的其它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