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即景：一个民工的回乡之路

　　新华网上海2月5日电(肖春飞 叶锋 周岩)凌晨5点，56岁的安徽民工白光芹走下拥挤的火车。回乡之路走完了三分之二。

　　经过六个小时旅程，火车的隆隆声，旅客的鼾声、谈笑声，小孩的哭声还在他耳边萦绕。白光芹瑟缩地站在昏暗的街灯下。

　　摄氏零下三度。他在上海花30元买的棉夹克根本不足以抵挡寒冷。

　　中国交通部预测，今年春运期间，铁路、公路和水路将运送旅客约20亿人次。数千万回家过春节的旅客中，大部分是白光芹这样的农民工。新华社记者一路跟随白光芹，从上海一直到他的家里，亲历了一个民工的回乡之路，还有他的悲与欢。

　　站前广场，白光芹和老乡们把行李集中在一起，等着搭去安徽泗县的长途车。

　　一辆去泗县的客车停靠在路边，拉客的人七手八脚地将几个人的行李塞进行李箱，白光芹在旁边看着，很心疼。他只有一个蛇皮袋，里面装着铺盖，还有他买给家人的礼物——一小包葵花籽和十几块上海产的芝麻酥糖。

　　定员44人的客车，居然变魔术似地载了99人——白光芹就蹲坐在司机身后。司机一路不时地提醒大家坐好、低头，以防被交警或公路超载的检查人员发现。

　　车载的影碟机播放着一部香港功夫片，一车民工看得津津有味，只有白光芹头也不抬。他很睏，也很生气——在上海打工时，老板讲好每天33元，但是最后只给30元一天。他跟记者叹息说：“老板只要说话算数，就是好老板了。”

　　白光芹在上海张江一个建筑工地干了3个月的小工，每天工作10个小时，工作强度很大，而且一天也不休息。“56岁的年纪不受欢迎，干活慢一点，就会遭白眼。我有时真觉得支撑不下去了。”白光芹说。

　　但他还是咬牙挺过来了。“有什么办法呢？我们那地方穷，人多地少，又没什么厂矿，只能出来打工。”白光芹有三儿一女，早已当了爷爷。2003年，二儿子结婚，家里负债累累，只能由他来还。“其实我也不指望孩子们给我钱，只要不叫你生气，就过得去了。”

　　尽管如此，宽容的白光芹还是忍不住感叹一些年轻人“素质实在太差”。象长途车上的售票员，对待年龄和自己父亲差不多的白光芹充满了不屑，还不时地呵斥几句。

　　两个小时后，客车到达泗县，一停稳，便陷入一片机动三轮车——当地人称为“马自达”——的包围。“马自达”把白光芹几个拉到县城的长途车站，从那里坐一小时的中巴车可以到大庄。

　　上午9点，大庄到了，这儿离白光芹家——卓坊村——还有十几公里，再坐一辆“马自达”就可以到家了。上车前，白光芹花五元钱去买了两笼小笼包，近15个小时没吃东西，他饿坏了。

　　“马自达”颠簸在家乡的土路上。看到沿途霜打过的麦苗，笔直的杨树和路边向自己打招呼的乡亲，白光芹露出旅途中的第一次笑意。

　　车停在一个乡村小卖部门前，同乡纷纷下车买糖果回去给小孩吃，这里两三块钱就能买一大包饼干或蛋糕。只有白光芹紧紧抱着蛇皮袋没动。10点钟，白光芹到家了。车就停在他的家门口，可是门锁着。白光芹把蛇皮袋放下，就去找老伴——59岁的李恒侠。

　　即使按照当地的标准，白光芹家的贫困也令人震惊：最值钱的是一台破旧的黑白电视机，水泥地面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头，房梁上全是蜘蛛网，第二道门与泥坯的厨房一样，只有门框，没有门板，用来遮风避雨的，是一幅“门帘”——用剪开的化肥袋缝成的，上面是花花绿绿的字和图，在寒风中摆动。

　　白光芹和老伴翻箱倒柜要找孩子的照片给记者看，只找到正在上初中的小儿子的学生证，他们指着那张小小的照片说：他很懂事，有什么吃的，都知道先给父母吃。这个孩子，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白光芹打开蛇皮袋，取出一块酥糖和老伴一起吃，把手心沾的最后一点粉末都嘬进嘴里。糖纸上面印着“上海特产”。

　　这是一对农村老年夫妻的幸福时刻。

　　上海到卓坊庄近550公里，回乡之路如此漫长，但回家的人是如此幸福——即使这种幸福很短暂。(完)